第103章 一葉障目

第103章 一葉障目

天色隱隱的亮了,庭院房檐下的燈籠被人一盞盞地收掉,那桔黃色的光暈褪去,晨曦青白的光透過窗帘垂幔映照進房間內,隱約能看清這不是荊州的行宮,也不是軍帳,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縈繞在鼻端。

劉義符睜開眼一下醒悟,伸手四下一撫,身邊人已經早起了,提起軟滑的絲綿衾被嗅了嗅,果然是布帛沾染了體香尚未散去。

這時節已經十月底了,早晚有寒意,即是室內也有冷了,他又將綿衾蓋上,腦海里泛起一夜的纏綿悱惻,嘴角不禁慢慢地翹起。

是怎麼睡在了這裏的?貌似是先談了生意,與魏使互市,以及益、梁二州的軍情驛傳花費,並召早前在襄陽時唐氏舉薦的雍州兵聲曹校尉唐毅前來,交代了一些刺探夏、魏軍情諸事,不知不覺天色就晚了,唐靈妃的心情很好,便服侍進膳,陪着喝了點酒,然後喝着喝着就喝到房間里來了。

嗯……她似乎是拒絕的,儘管這次前院有幾十名商行護衛,但她是不敢喊的,不對!應該是不願喊出來,那太難為情了。所以,她的抗拒也就顯得欲拒還迎,當時她似乎……流淚了,但劉義符分明感覺到,那絕沒有一絲委屈憤怒之意,只是那情緒也太複雜,劉義符也說不清,道不明。

「你該起了!難道讓東津大營的數萬將士們來找你么?」唐靈妃竟已穿着整齊,出去了一會兒又回房內點上燈燭,瞟了紗帳高挑的榻上一眼,自坐在銅鏡前梳理那一頭如瀑長發,忽又轉過身來,手握著桃木梳驚呼道:「糟了!高司馬豈不是要知道了?」

「哈哈……怎麼?你怕了!」

劉義符掀衾而起,隻身着中衣趿著捲雲鞋下地來,頓感渾身一陣涼嗖嗖的,他上前一把將唐靈妃擁進懷裏,笑道:「高司馬會理解的,絕不會對此有什麼閑言,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雖是如此,可妾身想來想去,還是不能答應官家,倒不是怕被宮裏兩位唾棄,只是……妾身也說不清楚,或許像官家說的一樣,習慣是可怕的,一個人太久了……」

唐靈妃說着往胸前靠了靠,劉義符低頭吻了一下她光潔的額角,輕嘆了口氣道:「如果你實在不願,吾也不強迫你,但仍是等你的……不過吾相信,總有一天你會疲倦,隨時可以回來!」

「或許吧!天色不早了,妾身剛剛去備了朝食,待服侍官家洗漱穿衣,早點回去,免得隨駕官員們勸諫!」

劉義符有些不舍地伸出手,輕撫過她的臉,微笑道:「好!那你幾時去南陽?」

「明天吧,本來想遲幾天再去的!」

唐靈妃含笑眨了眨眼,劉義符並沒聽出弦外之音,卻笑道:「那今晚吾還來!」

「不可!難道你要讓妾身一個未嫁之婦丟人現眼么?」唐靈妃幽怨地瞟了一眼,口裏連聲催道:「這是你的衣袍,好像是別人做的,你自己穿!」

唐氏說着出去了,不一會兒端著洗漱用具及一銅盆清水進來,自放置在案几上。劉義符啞然失笑,不看也知道這件麒麟團紋帔袍是誰做的,唐靈妃睹物思人多半會有些尷尬,只好自己穿上了,想了想笑着解釋了一句。

「雍州兵聲曹校尉唐毅是你舉薦的,朕今晚還要召他來面授機宜,到時好隨你去南陽,深入關中刺探一下胡夏的情報,這也是要事啊。」

「那……那好吧!妾身可以轉達官家的意思,但不管他們軍情的事,還有……官家要派人去夏、魏之境,最好再安排幾個得力人選,唐毅還年輕了一些,雖也機警,但沒那麼老練,一個不好可能會壞了大事。」

唐毅三十來歲,為人機靈,性子跳脫一點,確實不太沉穩,原本劉義符看中的是唐輔,但唐靈妃沒太多可信的幫手,不願意放人,所以就只有唐毅了。此時聽唐靈妃輕咬着唇,悉心提醒,劉義符不以為然。

「那可未必,他只是缺乏歷練,就性格來說其實比唐輔合適,但唐輔年長老於世故,辦事滴水不漏,如果這兩人配合就好了。」

唐靈妃沉默著不鬆口,劉義符也不好索要唐輔,用柳枝醮鹽刷牙,再洗手凈面后至堂上吃了一碗飲餅、兩個蒸餅加兩枚煎蛋餅,這還是首次吃,是以雞子混合了少量麵粉油煎的,撒了青蔥香脆可口。

唐靈妃仍只是送到後堂外廊桅轉角處,劉義符轉到後院時,喬駒子和柳安民還帶着四五十名侍衛正在院中手拿着蒸餅大嚼,旁邊還有兩桶粟米粥,這是老車夫唐伯挑着箱籠送來的,正陪在一旁。居然連這也沒落下,劉義符頓感心下一熱,回望了後堂那邊幾眼。

「牛默回去了嗎?」

「昨日傍晚,末將讓他回營知會郭長史的。」柳安民回稟。

劉義符轉身出院門坐進馬車,等了片刻,馬車啟動一路出城,回東津大營的時候還好沒看到高道謹,到中軍大帳前,郭叔融聽到動靜從旁邊一座大帳鑽了出來,一臉意味深長地笑着躬身行禮。

「恭喜恭喜,官家留心後房,這是國之大事,應該的!」

「呵!」劉義符心虛得不行,哭笑不得,上前小聲問:「你沒讓吾外父知道吧?」

「哈哈……」郭叔融捧腹大笑,四下看了一眼道:「昨日傍晚有新蔡捷報傳回,高司馬求見卻聽侍衛說官家去了城內,當時就明白了,放心!臣也是這麼勸的。」

可以想像得到高道謹明悟后那鬱悶的表情,當然未必是多麼生氣,只是恰好都心知肚明,這老臉掛不住,尷尬了,估計這一早是故意避開,不然大家都不好意思啊。

不過有新蔡捷報么?劉義符按捺住心中的驚喜與好奇,引郭叔融一起入帳,從其手裏接過一紙篇幅較長的文書,一口氣看完,不由喜上眉梢。

「痛快!陳珍敗失戈陽的不利影響可以大大降低了,新蔡這一戰斬首近九千之數,俘虜一萬三千餘,繳獲兵甲三萬餘套,戰馬三千餘匹,約三萬兵半個多月的軍糧八千多石,戰馬草料五千多擔,只是李德元部也損兵六千餘,傷者甚眾。段宏與管義之僅收得四五千殘兵敗歸汝陰,短時間再無力進犯汝南,卻不知檀道濟接下來會如何舉措呢?」

「這樣一來檀道濟被動了,至少得等到彥之攻取了武昌,進逼江夏、安陸,他恐怕才會南下,不然他是不會輕舉妄動的。檀道濟用兵,向以陰陽相輔,以沉穩與奇詭并行而著稱,以西陽五水蠻的舉動看來,如果郭某所料不差,涢蠻與沔北蠻近來必有動作,這恐怕與檀道濟的陰謀煽動脫不開干係。」

郭叔融說得這麼明朗,劉義符一下就懂了,笑道:「郭長史的意思是,我方隨後騰出手全力剿滅此二蠻嗎?」

「正是!因為檀道濟若率主力北擊汝南,則李德元必不與之戰而退歸新野,如此我部必從襄陽北上,這便與之觸發決戰,檀道濟必然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將按兵不動,而二蠻何足為道?也不是他所依仗的,故此他必須要等到彥之、蕭思話打開局面。」

這可真是麻桿打狼兩頭怕,其實與檀道濟決戰,劉義符是一點都不擔心,現在手中主力可是新軍,只是裝備和訓練都還差一點,編製更大是一大優勢,組織結構與指揮將領又是一大優勢,因為自「營」一級以上是有參謀監軍的,這不是檀道濟的舊軍隊可比的。

可是檀道濟老辣得很,襄陽也按兵不出則不會有事,若試圖出兵北上義陽,那檀道濟必定會馬上攻打李德元與陳珍所部。因為襄陽離義陽遠,而戈陽離朗陵、義陽近。

但襄陽不出兵,檀道濟果真就會作壁上觀了嗎?這可不一定,但願隨郡陸萬斛與趙伯符能先一步北上增援義陽陳珍,最不濟也要趕到武陽三關守住北進的通道,否則若讓檀道濟南下,隨郡四通八達之地,他有了騰挪的空間,那可就很難堵得住他了。

劉義符拿着軍報又看了一遍,在帳中來回踱步,沉思良久心中已有了計較,突然站定轉身道:「那高司馬是什麼意見呢?」

「昨晚高司馬先召眾將初步商議了一次,打算從襄陽分兵花半個月的時間平定二蠻,同時緊盯檀道濟的動向,而江夏、武昌方面,我們沒辦法做出指示,目前為還只是互通聲息,得看陳道景與豐城侯自己的。」

檀道濟為什麼要拖着等著?他就是在等局勢向他那邊傾斜,某偉人有句話說得好: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這話代入到現在戰局,那就是相同的道理。

想到這些,劉義符道:「我方不能為二蠻這一葉障目,再拖下去,恐怕湘、寧二州會出變故,傳令諸將升帳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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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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