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豐城侯

辰時初，一輪紅日躍出遠處的江面，冉冉升起。

劉義符由喬駒子、韓龜壽、申恬等侍從簇擁著，順舶道走上碼頭，臨江戍受命前來迎駕的兩百騎卒，正牽着數百匹戰馬等著，領隊的是武毅將軍、護軍郎將、都督行功曹參軍賀安平。

此人四十來歲，是朱齡石部將，曾參加過討伐譙縱，收復蜀中之戰，但沒參加義熙末的北伐關中之役，由是倖存，現作為朱景符的副職。

「拜見官家！臣奉豐城侯之命前來迎駕，已備有戰馬騎乘，但請先至軍城！」

這賀安平中等身材，顯得有點瘦巴巴，面相儒雅，下頜蓄著三縷短須，身着硃色官服，腰系犀帶，看着就是個文官，但劉義符卻聽郭叔融說過，此人很是勇武，擅博劍擊術、更精於用槊，可看這個頭面相是完全不像。

「甚好！賀將軍可前行引路。」

令劉義符有點意外的是，賀安平態度很一般，既沒什麼熱情，也似乎沒什麼抵觸，他有點摸不準這些護軍府禁軍將領的心思，便乘賀安平命士兵們拉出空馬時，讓申恬上前去找賀安平攀談，探探口風。

自與吉翰安排冗從司馬楊練子、冗從隊主苑義夫，授予皂囊手諭，命其先率五十名士兵，快馬趕赴壽陽。再送趙伯符乘船去歷陽調兵，而京口的傳令使者，則讓趙伯符的副將跑一趟。

送走兩路使者，兩百餘班劍侍衛、內侍們已騎上戰馬，劉義符望了望碼頭舶道，張翼、馮晏、楊練子等軍官正在召冗從營、募士營士兵下船列隊，並將行軍輜重裝上馬車，一會兒也要跟上了。便與吉翰轉回來，各自跨上戰馬，由前面申恬、賀安民帶隊為前導，出碼頭市集轉上官道。

臨江戍軍城並不大，周長八里，牆高兩丈余，坐落在官道一側的矮坡上，南門外有一片面積很大的校場，數百士兵列隊以待，一直延伸到官道上。

到了校場上，劉義符下馬，侍從們在周圍按刀侍立，賀安平過來請示是否入城。

沒看到主將來迎駕，劉義符有點奇怪，便問：「賀將軍！郭文淵與小豐城侯等人何在？難道不在城中了嗎？」

「回稟官家，因南面六合山、北面桃葉山兩處分屬五兵尚書、太僕寺管理的廄苑有駐軍兩千，還飼有戰馬、馱馬、挽馬驢騾等三萬餘匹，豐城侯與郭參軍已分頭前去調兵，軍糧與戰馬、麩豆、草料自然也要調一些，恐得半日，軍城這邊隨駕出行，也要準備，官家大概要到明日才能起行。」

「明日？」之前聽郭叔融說過什麼廄苑，劉義符一時沒聽懂，這下是又驚又喜，三萬匹戰馬怎麼也能練出一兩萬騎兵了，可又有點擔心，轉頭看向吉翰問：「休文先生？你看拖延一天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吉翰沉吟片刻，皺眉道：「到明天起行確實不太合適了！三萬匹戰馬也不能全拉走，最多帶個五六千匹。否則，不說戰馬的草料供給不上，朝庭一旦得知，會很快就追擊搶馬。只得五六千匹馬，諸公不會那麼忌憚，可能會拖幾天，這對我們有利。」

「有道理！張馳有度，量力而行！」劉義符點點頭，又道：「那就有勞賀將軍派探馬去兩處廄苑探探情況，軍城將士也開始打點行裝，最好晌午就出發，不可久待，朕也就暫不進城，另外有勞賀將軍調派些吃食湯飲，供士卒飽食一頓。」

劉義符感覺自己現在都快成了可居之奇貨，如果進城拖着不走，朝庭的樓船水師可不是吃素的，頂多個巴時辰趕上來，一個突襲的話，好不容易拉出來一點侍從兵力，黃花菜都涼了。

現在這種情況，就是要儘可能地消除朝庭執政對人心的影響力，而加強自己的權威，不然這支逃亡隊伍很容易散架的。

賀安平緊皺着眉頭，面現糾結之色，抱拳退去，回軍城內去忙活了。

之前申恬回稟，賀安平不是很情願隨駕，這也很正常，這種事是要冒高風險的，一個不好就是動輒誅連滅族，豈敢那麼隨意。

劉義符與吉翰對視了一眼，雖沒說什麼，可都看出賀安平這表情，顯是對朱景符已展開調兵行動不以為然，心態還沒擺正，可一個副將又沒太多選擇，夠他苦惱的了。

與吉翰正閑聊著，就見城門口，兩名婢女隨侍著一名身段高挑，約雙十年華，頭挽倭鬟，眉目如畫的年輕小婦人走了過來，後面還跟着一隊牙從親衛，抬着五六隻熱氣騰騰的大木桶，風中飄來一陣粟米粥的香味，不少士兵沒吃朝食，頓時眼睛發亮，歡呼起來。

「妾身馮氏迎駕來遲，官家恕罪！」年輕婦人斂衽疊手於腰側，蹲身屈膝為禮。

劉義符忙伸手虛扶了一下，微笑道：「馮娘子快請起！隨小豐城侯在任倒是正好避免了許多麻煩啊，算是有福了！」

「這倒不是隨夫上任，是妾身前不久帶了孩兒來探望夫君，滯留未歸京中，如今卻是禍福難測了呢！」

聽馮氏言語意味深長，臉上卻掛着明媚開朗的笑，顯得心無介蒂，很是直爽。劉義符反倒有些面色訕訕，苦笑道：「馮娘子何出此言，此事與你夫家應是一場富貴才是，須知當年前豐城侯為國捐軀，朕銘記於心，無論如何也不至於讓忠良陷於禍端。」

「官家真是會說話呢，此言教人安心，妾身與夫君擔些風險那也是值得了！」馮娘子說着左右觀望，忽見校場邊有幾名婦人混在士兵中間，不由問道：「哎呀！那些是誰的家眷嗎？」

「呵呵……是某家糟糠老妻與郭參軍妻妾！」吉翰笑着介面，又道：「隨後還得有勞夫人多加照顧一二啊！」

吉翰年過五十歲了，馮娘子顯然不認識他，但還是笑道：「這個好說，可讓老夫人一起乘座妾身的馬車，就不知僕婦打點好行裝沒有，妾身告退，先回去看看了。」

太陽漸漸升高，這五六月的天氣有點燥熱了，士兵們用過朝食，自行三三兩兩地走進校場東面的大竹林，東倒西歪坐得遍地都是，很多士兵是一夜沒睡，確實需要休息一下。

劉義符索性與吉翰也走了過去，在林蔭下乾草上就坐，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等郭叔融的消息，結果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時分，郭叔融與垣護之沒回來，朱景符倒是帶着騎從趕回，問了士兵后大步過來謁見。

朱景符年約二十多歲，一身朱紅軍服穿很是合身，顯得體形修長，寬肩窄背，孔武有力的樣子，其臉面方正微黑，劍眉星目，上唇淡須還帶着稚嫩，走過來竟直接單膝半跪行大禮了。

「小豐城侯快快請起！你父、叔當年之武功英名，朕仰慕已久，只可惜如今時移世易，而先烈的威名，未繼之大業，正需要我輩繼承發揚才是。」

「官家言重了！」朱景符順勢站起，口上謙遜，心中顯然很是受用，臉面一下漲紅，有些激動，很是憤慨地回道：「朝中亂臣賊子竟敢如此作禍，臣自當率部勤於王事，追隨官家，但有所命，絕不敢辭！」

客套一下博個好印象，自然要開始進入正題了，劉義符問：「好！小豐城侯果然忠義，然……現今此地不可久留，不知兵力部屬可曾調齊？」

「臣回來複命時，已與郭參軍互通音訊，六合山苑廄從屬精騎一千，優良戰馬六千匹已調出，先一步起行，途中可與郭參軍等會合，但只怕今日到不了全椒縣，須得在野外紮營。」

「甚好！有勞小豐城侯回城察看一下，若干糧輜重準備妥當，三刻時后便即出發！」

朱景符當即回城去找賀安平了，劉義符也讓申恬帶侍衛們去傳令，準備隨後就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