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莊子
「三姐姐。」
十五娘一陣小跑追上走在前邊的女孩，「三姐姐等等我。」
那女孩停下，轉身看着十五娘，奇怪道：「怎麼了？」
十五娘平穩氣息，與三娘走在一起，她問道：「三姐姐，為何阿兄從來不與我們親近？」
這個問題不久之前她問過自己的娘，不過當時趙夫人給她的回答並沒能解決問題。
三娘一愣，隨後嘴角苦澀一笑。那能一樣么，阿兄是嫡子，又是世子，身份尊貴。她們雖然是代王的女兒，可說到底是庶出女兒，地位根本比不上阿兄。
他又怎麼可能看得上她們呢，沒有對她們橫眉冷對就是幸運了，怎敢祈求別的。
「阿兄或許是忘了，今日母親在場，阿兄不能失禮。」三娘說道。
她比十五娘大一些，自然也知道的多一些，整個王府能做世子妹妹的，只有樂平郡主。
她現在只祈禱，自己將來能嫁個好人家，過好下半輩子。
正走着，忽然見到前面有一人立在小橋之上，其身後跟着兩名家奴。
三娘與十五娘走近，發現那人正是姜承梟。他正在側耳聽着家奴說些什麼，時不時點頭。
忽然，他的目光無意中發現了自己。三娘頓時有些緊張，帶着十五娘走到他身前，「三娘見過兄長。」
「十五娘見過兄長。」
姜承梟微微恍惚，這個時代未出嫁的女兒家名字只能有三個人知道，父親，母親，以及自身。是故一般女兒家要麼稱呼「三娘」一類，要麼稱呼賤名。
所謂賤名，就是小名，長輩隨口起的名字，同民間的「二狗子」一類意義差不多，都是為了好養活，不過貴族一般不弄這個。
有封號的，則稱呼封號，例如樂平。
到目前為止，姜承梟只知道一個女孩的名字，那個人是他未婚妻。
所以，他基本上對三娘與十五娘兩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沒有半點印象。
「你們怎麼在這兒，沒回自己的寢閣？」姜承梟面色依舊淡然，彷彿沒有不認識妹妹的尷尬。
貴族男人還能經常出府消遣找樂子，女孩就不行了，想要出門必須維帽紗巾，她們大部分時間都留在自己的寢閣之中。
不過也沒有完全將她們限制死，真想出去玩，也不會有人阻止，不過就是以後風評會差些。
像尉遲三娘那樣，整日裏在寢閣中縫補自己嫁衣的比較少。
三娘輕聲回道：「我們正要回去。」
「兄長這是要出門？」
三娘見南霽雲手中拿着馬鞭，遂問了一句。她只是隨口問一句，畢竟是兄長，總得說兩句話。
「唔，阿娘讓我隨她去一趟城外的莊子，說是要安排什麼。」姜承梟道。
她倒是沒想過姜承梟會回答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們也想去？」姜承梟問。
三娘搖搖頭，「不了，今日還有功課沒有完成，我們先回去了。」說着，她低頭從姜承梟身邊擦過離開。她走了，十五娘自然也跟着一起離開。
看着兩個妹妹的背影，他心底沒有任何的觸動，只是有些憐憫。
代王府在長安城外有一處佔地一千畝地的莊子，這是先帝當年賜給代王的田地。莊子外邊一圈都建了圍牆，裏面是一處處農家屋舍。
住在這裏大部分都是一些老弱病殘，他們是跟隨代王征戰沙場，留下來的鰥寡孤獨。當然也有一些青壯年，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代王府的家奴。
「今日來這裏，主要是為了修繕房屋，你父王這次征討突厥回來，一定又有很多部將戰死沙場，他們的家人若是無依無靠，都要接過來。」牛車中，王妃鄭氏對着姜承梟說道。
姜承梟一邊忍受着牛車的搖晃，一邊道：「阿娘辛苦了。」
如果可以，他寧願騎馬。這個時代的車都是兩輪驅動，加上路非常不平，縱然坐的是行動力遲緩的牛車，他還是覺得太搖晃了。
一般他只會在鋪滿大理石的長安城內坐牛車，出城一定會騎馬。
鄭氏道：「以後這些事你要學着，將來這些人都是咱家家奴，我兒可要善待他們。」
姜承梟點點頭，表示明白。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他們抵達了莊子。
甫一下了車，便瞅見一大圈的家奴跪在地上迎候，口呼：「參見王妃，參見世子，參見郡主。」
鄭氏先是對着一圈人好聲寬慰，又態度親和的與他們交談，最後才領着姜承梟與樂平一同進了屋舍群。
這裏給姜承梟的第一印象是亂，地上雞鴨到處跑，各種垃圾污水隨地撒。第二印象是贓，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怪味道在他口鼻流竄。
拉着他手的樂平苦着臉，拿出絲巾遮著口鼻。
讓姜承梟驚訝的是鄭氏居然沒有任何反應，依舊面帶笑容的與每家每戶打招呼。
每至一家，鄭氏會讓隨行家奴取來一石米，一塊羊肉送給他們，有的特別困難的還會給一弔錢。
姜承梟現在明白了鄭氏為何對他說這些人將來會是代王府家奴的意思了。
這些人說白了其實都是代王府在養著，種田的是代王府青壯家奴，等著吃的都是那些戰死沙場的部將家人。
他們將來的出路只能走代王府這一條路，而成為家奴能保障自身衣食。
當然，也有的人不願意入奴籍，但是那樣等他成年之後代王府也不會這樣養着他，而是會讓他離開。
表面上心如菩薩，實際上……呵呵。
他不在意的笑了笑，與其為這些人思考，還不如想着自身的處境。
走了一會兒，一行人抵達一處工地，這裏正在修繕屋舍。
負責這裏的正是王府的老僕人麥叔。
「何日能完工？」鄭氏問道。
麥叔想了想，道：「啟稟王妃，還需要二十多日。」
鄭氏搖頭，語氣不容置疑道：「十天時間，吾最多給你們十天時間。」
「十天……」麥叔面露為難之色，「王妃，動工的時間太晚了。」
鄭氏堅決道：「王爺不日就會回來，不能誤了王爺大事。你可明白？」
麥叔一咬牙道：「這樣只能星夜趕工了，只怕是工錢還得另算。」
鄭氏道：「王府不缺這點錢，修繕這些房屋最重要。」
「是，我這就去催他們。」麥叔行了一禮，轉身去了工地。
今日見聞，讓姜承梟又見到了鄭氏的另一面。王府內外，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