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談話
今日的風兒甚為喧囂，黃縣大街稀稀疏疏的行人，空氣中瀰漫着難以言述的氣味，一儒雅男子與一俊秀男子互相對視，空氣有着某種氣氛凝結的前兆。
面對姜承梟的問題，老實說鄭如意早就有所打算，在來之前他就問過祖父若是清河崔氏有插手齊郡的事情，到那時他碰見該如何決斷。
現在，正是他做出決斷的時刻。
「老實說，我內心裏其實很希望青雀能夠得饒人處且饒人，畢竟清河崔氏與滎陽鄭氏世代交好。」鄭如意嘆息一聲，「可是，一路走來，齊郡，北海郡，魯郡等地的情況我也非常了解，這種話在現在我很難說出口。」
雖然他知道自己是被青雀當作了掩人耳目的誘餌，但是這段時間他也有認真的在民間調查，結果讓他很震驚。因為一場雪災，在這個盛世之上居然還會有平民百姓餓死，賣兒賣女的事情他也見過。
今日他若是捨棄面p-i求青雀放崔家一馬，誰又放那些百姓一條生路呢？誰又敢保證崔家、崔家的門生之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呢。當斷則斷，崔家的事情他一個外人沒有資格插手，他只怕最後連累了鄭家。
「但是，青雀有句話我卻是一定要說。若是祖父在此，應該也會這麼勸導。」
「說說看。」姜承梟抬起腳步行在街上，身後跟着鄭如意，兩人稍微隔了半步距離。
鄭如意道：「一切以穩定為主。」
這麼說的意思姜承梟大致明白，無非就是希望他就此罷手，不要深究下去，否則齊郡，魯郡，北海郡等地都會有不必要的波折...甚至朝堂之上也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這不是鄭家想看見的。
「如意這是覺得我得罪不起清河崔氏？」姜承梟反問。
「當然不是這樣！」鄭如意趕忙解釋，「我從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青雀應該也知道清河崔氏的分量，你入仕不久，如非必要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去做，不然...」
不然大家臉上都會很難看，清河崔氏與滎陽鄭氏世代聯姻，如果這件事被姜承梟深挖捅到皇帝那裏，滎陽鄭氏如何給清河崔氏一個交代？
為了百年的家族關係就此與青雀形同陌路？
這不是自己願意看見的，更何況祖父對青雀甚為看重，他也不會希望發生這種事情。
兩個人不知不覺走到了低矮的城門之上，姜承梟看着遠處隱約可見的大海，輕聲道：「如此說來，鄭兄也覺得那些百姓該死，或者說百姓的命無所謂，對嗎？」
因為崔家的這些官吏ta:nw:u了朝廷賑災的糧食，導致數以萬計的百姓流離失所，他們的命真的不值錢嗎？相比較這個，鄭如意更在乎青雀對他的稱呼，從『如意』變成了『鄭兄』。
他這是因為對自己維護了家族利益而感到失望嗎？
可是，他明明也是為了青雀好啊。清河崔氏底蘊深厚，豈會因為青州的事情就受到重創從而一蹶不振呢，等到他們緩過氣，第一個想要對付的目標肯定是你啊青雀。
鄭如意委屈道：「青雀，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唉，你也明白清河崔氏的分量，單憑你一人真的能對付了他們嗎？」
姜承梟快速的撇了一眼鄭如意，發現他臉上掩飾不住的失落委屈。姜承梟微微仰起頭，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而後迅速隱沒，沉默了一會兒，言道：「如果對方不是清河崔氏你還會阻止我嗎？」
鄭如意想了想，苦笑道：「若對方不是世家大族，我一定不會阻撓你。青雀你向來聰明，應該比誰都清楚有些人不是動不得，只是動不了。」
「我知道了。」
嗯？
「青雀相通了？」鄭如意略帶驚喜的問道。
姜承梟輕笑道：「想不通又能怎麼樣呢，你不是已經全部告訴我了嗎？」
他就知道以青雀的聰慧，一定能明白他的話中意。
「你能想通自然是極好的。」鄭如意點點頭道。
姜承梟臉上湧現悲苦，低落道：「尸位素餐應該說的就是我吧，真是對不起百姓們。」
鄭如意沉默，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不也是兇手么。「青雀能有這樣為民的心，他日未必不能造福一方百姓，只是這世間少有『順心』二字，你我也強求不得。」
「儘管如此，齊郡已經查出來的我不會放手，不然我沒法向陛下交代。」姜承梟說出了自己底線。
或者說這是他一開始就決定的事情，他也沒想過要和崔家死磕，真的查下去他一定能查出崔家的相關人員，現在鄭如意過來他乾脆就賣一個人情，反正於他而言也沒有什麼損失。
「這是自然。」
聽見青雀終於鬆口，他也在心裏暗自放心，要是青雀真的一根筋的想要拿下崔家，或許他也不得不放棄這個好友？
或許，他放棄不了吧。
縣衙中，剛上任的縣令房玄澡忙的不可開交，整理戶籍，規劃村子等等，不過他也是學識淵博之輩，這些事情一開始令他手忙腳亂了一會兒，但是熟悉之後，在縣丞的幫助下很快就井井有條的打理順暢。
將最後一份戶籍整理完畢之後，房玄澡長長的出口氣，抬目望了一眼窗外，發現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不知不覺已經晚上了。
「房縣令？」
姜承梟笑眯眯的立在門口，身旁的南霽雲手中端著晚膳。
房玄澡吃着略顯寒酸的晚膳，笑着道：「多謝世子為了我還特地讓南護衛出去買了飯菜，多謝二位。」
「你可能要在此地待上三五年，這些飯菜以後你怕是少不了吃。」姜承梟說道。
東萊郡本就是個三面環海的『孤島』，黃縣更是偏僻。來之前房玄澡就已經從堪輿圖上觀察了這一帶，心裏也早就做好了準備。「呵呵，世子說笑了，這些飯菜我早已吃習慣了。若是世子真的覺得我可憐，就多留些茶葉給我吧，自從喝了世子的茶葉之後，我就再也離不了咯。」
看着他一臉的坦然，姜承梟心裏面也是暗自點頭。此人有大才，他可不希望此人是個貪慕虛榮不務實之輩。
「你放心吧，我走之前會多留一些給你，你若是喝完了，可以寫信寄到長安，我會派人送一些給你。」姜承梟說道。
房玄澡一怔，他不過是隨口一提茶葉的事情，沒想到世子居然放在了心上。他當即就明白這位世子是將他當作了自己人，「多謝世子厚愛，玄澡謹記。」
有些話不需要說明朗，聰明人之間一句話便能明白對方真正想說什麼。
姜承梟點點頭，隨後將鄭如意的事情說了一遍。聽完后，房玄澡摸了摸臉上的米粒，笑着道：「這位鄭公子確實是喜歡世子呀。」
喜歡？
姜承梟眼角不可見的抽搐了一下。
「其實他完全可以不說這些，直接表明鄭公的意見，但是他沒有，而是很婉轉的勸解世子，這不是感情深厚是什麼呢。」房玄澡輕綴一口茶水，「世子不必擔心，齊郡的官吏足夠向陛下交差，就算陛下不滿意也不會說什麼。畢竟，世子抵達齊郡之後才知道陛下真正的目的，是故沒什麼可擔心的。」
姜承梟微微點頭，這些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木秀於林不是他想做的，這件差事做不好，皇帝也不會因此怎麼樣他。
「話說回來，黃縣一帶也有大批的鹽田，玄澡日後可要注意些，有些東西不要上癮。」姜承梟提醒他。
房玄澡點點頭，「世子且放心，這些我明白。」頓了頓，他接着道：「明面上的鹽田我或許可以掌握，只是有些大戶私下裏曬鹽我卻是不能面面俱到，若是能...」
說到這裏，他目光清澈的看着姜承梟，二人目光交織，姜承梟輕笑道：「若是有需要，可以寫信給我。」
房玄澡重重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