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從不妥協的他妥協了
擁有鋼鐵意志,名震滬城的左愈又怎是我這幾下就能打垮的?
就算是三年前的我也不會就這麼輕易倒下。剛到監獄時,和我同一個囚室的大塊頭女人也曾重重地擊打我,從一開始的竭力反抗到最後失去力氣的癱軟,我都沒有向她求饒。
就連卑微懦弱的我也有過至高無上的尊嚴,就連曾經的我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打敗。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無力地垂下胳膊。
「你發泄完了嗎?」
左愈面無表情地問我:
「如果覺得還不夠,你可以把溫霏打你的那幾個耳光還給我。我不是開玩笑,你打我,我不會還手。」
我又感到頭痛,痛得我連冷靜的思考也做不到,痛得我渾身劇烈地痙攣,視線和憤怒都已模糊。
他家財萬貫,但在我眼裏卻只是一個乞丐和掠奪者。
「左愈,我因為你失去的東西,你永遠都償還不了。」
冰冷的淚水就像將死之人的體溫一樣流逝著,我用盡全力看着他,想要好好地看清他,看着這個對我最無情的男人眼裏的光是怎樣的閃耀,他就是用這樣明亮的希望去愛着另一個女人,屢次為她將我逼到絕境的。
「溫瀟,你怎麼了?快來人!去叫醫生!」
我已看不清左愈的臉,只聽到他驚慌的聲音。
失去的,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說不清是在什麼時候,我已經對這個男人徹底絕望,心裏對他的情感,不論是愛還是恨,也都徹底乾涸了,只剩下枯萎的疲勞,凋零的厭倦。
短短的一個下午,我就昏迷了兩次。大概是在昏迷這件事上我也輕車熟路了,在左愈的刺激下因痙攣而閉上眼睛的我,很快就再次醒了過來。
這一次醒來,左愈已經不在我身邊。這是我意料之中的結果。他疲於應付我,確定了我沒有生命危險之後,現在應該去陪溫霏了吧?
溫霏總是有辦法讓他在百忙之中騰出時間去陪她,溫霏是他最呵護愛慕的白月光,是他心中不染塵埃的純白。
而我,只是一個滿身臟污的女人,不配得到他們的憐憫。
「溫瀟小姐,把葯喝了吧。」
年小顏端著一碗葯,手裏拿着調羹,難掩擔心地看着我。
「我不吃藥。」
我無力地推開她端著的葯碗。
「別這樣,左先生說——」她剛想重複左愈說過的話,又想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我的臉色,見我沒什麼反應才鬆了口氣接着說:
「這是醫生的囑咐,你要把葯全部喝掉,這對你自己的身體有好處。不管怎麼樣,你還是先把葯喝了,不能把身體弄壞了。」
我看着年小顏,仍舊只是無力卻堅持地重複:
「我不吃藥,我要見左愈。」
年小顏有些惱怒,但她見我鐵了心不吃藥,總不能強行把我的嘴扒開,訥訥地說:
「你這人太固執了,這樣倔強對你自己又有什麼好處?左先生說必須讓你吃藥,忤逆他只會惹怒他,你已經從他那裏吃過多少苦果了。」
我承認年小顏說得很對,但還是不為所動,又重複了一遍:
「我要見左愈,否則就不吃藥。」
年小顏把手裏的碗啪一聲的放在床頭柜上,怒氣沖沖地說:
「左先生他說不見你,要讓你好好休息,把葯都吃完。你不按照他的意思做,他也不會妥協,你知道他有多強硬——」
我無動於衷地打斷她:
「他還能把我怎麼樣?我不吃藥,他就把我捆起來,通過導管把葯灌進我的鼻子裏?那也無所謂。在他還沒下定決心把我捆起來之前,見不到他,我不會吃藥。」
年小顏似乎很驚訝我能知道左愈為我設置的最後措施,她咬着嘴唇,還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是匆匆地離開了房間。
大約過了十分鐘,我再次看到了左愈。
「聽說,你堅持要見我,否則就不吃藥?你想用自己的身體來威脅我?」
他在我面前還是那副冷傲自持的樣子,就好像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我和他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但他緊皺的眉頭,出賣了一切,他的心情遠不是他表現出的這麼平靜。
「左愈,放我離開。」
在短暫的沉默后,我無所畏懼地抬起頭,盯着他說。
「放你離開?」
他就像聽到了荒謬的笑話一樣,諷刺地重複。
「要麼放我離開,要麼就把我變成行屍走肉,就像你說的那樣,把我捆起來,給我插上導管,不用管我的想法和感受,只要確保我還活着能呼吸就行。」
被傷害得太深,我已經不害怕面對他了。我感覺在這個男人身上,都是已知的恐懼,沒有未知的東西了。
「否則,但凡我還有一點自由,能支配自己的身體,我都會反抗,會絕食,直到把自己餓死為止。」
這一次,我不想再軟弱。
「誰說我要把你捆起來,給你插導管?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你以為我會這麼對你?」
左愈卻忽然冒出不知所以的怒氣,露出被人否定了的表情。
「我也值得你裝樣子嗎?這是溫霏告訴我的。她之前在我的房間里說你一點也不在乎我的人格,用對待禽獸的辦法對付我,你完全可以做到。她還跟我描述了你的原話。」
我笑着說。
「不可能。」左愈卻面露遲疑的驚訝,「我從沒對溫霏說過要這麼對你,也沒對任何人說過這樣的話。」
左愈是不屑於說謊的。或許溫霏是在騙我,或許左愈真的沒這麼說過。但這一點細枝末節的誤會,不能說明情況。他枉顧我的意願,強行把我關在左宅,限制我的自由,就算他不打算把我捆起來,那又怎麼樣?
如果我堅持絕食,不肯自己張嘴吃飯,他是想用鎮定劑代替導管,還是用葡萄糖水代替別的流食?
「溫霏怎麼會把我沒說過的話複述給你聽?」
令我更加感到可笑的是,左愈卻對這件事十分較真。看他那副在意的樣子,我知道他真的太關心溫霏了,容不得他完美的白月光說一點謊,恨不得我直接跪下向他承認,溫霏沒說過那句話,那是我編排的。
「隨便吧,你覺得她沒說過,她就沒說過。」
我不在乎地說。
「溫瀟,我討厭你用這種口氣說話。」
他卻生氣了,執著於此,而這隻讓我感到厭倦。
「我要離開,放我走。」
我想對他說的只有這一句話。剩餘的空白,只能被這同一句話填滿。我反覆地說,我要離開,像瘋了一樣。我已經是個痴傻的怪人,而他瘋狂地阻攔我。
「我告訴過你,溫瀟,你在左宅做什麼都可以,但就是別想擺脫我去找楚湛。我不管你是想要自力更生,還是想和他談情說愛,總之,你不可能離開這裏。」
左愈的聲音低且荒腔走板,隱忍卻受傷,明明是命令,卻又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請求之意:
「留下來,不要走,不要逞強。」
他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
等他走後,我用手撐着地面,從床上坐起來。我走到卧房的窗邊,看着樓底下的那一大片綠茵地。明媚陽光下的綠色是那麼美好,讓我想起了我已經失去的青春。
大約是陽光太刺眼,我還是流下了眼淚。
這一刻,我打定了主意,我要逃,不顧一切的逃離,逃開那個可怕的男人,逃開這個冰冷的囚籠。
我不要做金絲雀,不要在籠子裏待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房門緊鎖著,但窗戶卻微微敞開。
這裏是三樓,這個高度遠遠不能摔死一個人,但掉下去,足以傷筋動骨。
比起被關在房間里不見天日,我寧願痛苦來得猛烈一點。
我用床單擰成繩子,把繩子通過窗戶往樓下拋去,將房間里的這一頭固定在桌腿上,打了一個死結。床單擰成的繩子不夠結實,但我不害怕在往下爬的過程中失足。
反正也摔不死我。
趁著年小顏出去拿東西,我爬上窗枱,拽住了繩子,一點點地往下爬。
不看腳底和地面的高度,只是聽到風聲。
我能感覺到身處半空的危險,可從小就有恐高症的我此刻能感覺到的畏懼卻很少。
我能感覺到繩子越來越不牢固。
「溫瀟,你在做什麼?」
就在我快要爬到二樓的高度時,左愈的聲音從我底下響起。
這一喊讓我的意識一晃,然後就聽見刺啦一聲,床單擰成的繩子的一端劃開了口子。
我慌神地拉緊床單,身體的重量卻讓那個長長的口子撕裂得越來越大。
緊接着,嘩啦一聲,床單徹底裂成兩半。
閉上眼的那刻,我的身體瘋狂地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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