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衣不如新
跟在那名穿着清涼的女人身後,上官言衍心裏有些緊張,不知道這又是要折騰什麼,才大半夜的把她給叫出來。按理說不應該啊,蘭登那傢伙不是已經去曼城了嗎?她在心裏瘋狂猜測著,很有些捉摸不透。
偏偏帶她出來的女人仗着自己和蘭登有一腿,自詡是蘭登心腹的緣故,十分高傲,一句話都不肯多說,更別提說明來意了。
「姐姐,你是要帶我去哪裏?你和我說一聲,我也好提前做足心理準備,待會兒不給你丟面子。」
想了又想,上官言衍還是賠著笑臉開口道。
離開上官家的這些天,雖然純粹是自找的活該,但上官言衍確實吃了很多苦,整個人的變化很大。
以前她在家裏當千金小姐的時候,因為被家人寵愛着,其實非常任性,想要什麼就要什麼,一個不順心就用那些小聰明算計別人,比如之前算計溫瀟和齊羽薇,還有在片場得罪過她的那些女演員。
現在沒了家族做依仗,她倒是學會了委曲求全,也學會了體諒別人的難處,因為她自己難過了。
女人有些不耐煩地回過頭,看到上官言衍在搖曳燈光下那張素顏都完美無瑕的臉,她最看不慣的就是比自己漂亮的人,剛才在葉洵那裏受的氣剎那間都湧上心頭,她冷冷道:
「我不想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廢話什麼,你這個階下囚還沒那水平能丟我的臉。」
說完,女人還盛氣凌人地翻了個白眼。哼,也不知道葉洵是怎麼認識上官言衍的,看不上自己,非要這個小女表子去服侍。她越想越不平衡,在上官言衍的沉默中,還自顧自的嘲諷道:
「要我說,你大小姐當得好好的,玩什麼追愛遊戲啊,居然還離家出走。如果不是蘭登先生收留了你,現在你還被那個老頭囚禁著當充氣娃娃呢。好好一個千金小姐淪落到被老頭玩弄的地步,你以後走出這個門還有臉見人嗎?」
女人說着這些話,沒有回過頭,因此沒看到上官言衍里浮現的厲色。
上官言衍面上很隱忍,就好像是真的被那些遭遇磨去了一身傲骨,但她卻不動聲色地想,如果終有一天我能走出這裏,你現在對我的羞辱,我會加倍奉還給你。
這些惡意對待她的人,她通通不會放過他們。
包括以折磨她為樂還對她哥哥開槍的蒙忠。
她在心裡冷笑道,我有什麼不敢見人的,就因為蒙忠拍的那一個視頻,就想徹底擊垮我?想讓我一輩子都沉浸在失去清白的噩夢裏,當一個再也不敢挺直胸膛任你們擺佈的失敗者?
沒有那麼容易。
沒錯,她是很傻,為了追逐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做了那麼多壞事,讓家人對自己失望,最後還險些將哥哥的性命搭進去。可她既然能為了左愈奮不顧身,就能為了自己的驕傲和最後的尊嚴奮不顧身,為了哥哥對她的永不放棄奮不顧身。
帶着上官言衍走進盡頭的電梯,然後,女人摁下通往頂層的電梯鍵,在電梯快到頂層時才叮囑了上官言衍一句:
「到時候葉先生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別發你的大小姐脾氣,不然敗壞了貴客的興緻,有你好受的。」
聽到她的話,上官言衍垂着眼眸輕輕點了點頭,一副順從乖巧的樣子,女人見她這樣有些不屑地笑了笑,心道這小野貓的利爪終於是被磨平了。
上官言衍卻在猜測葉先生的身份。她在英國這麼多年,還從沒聽說過哪個姓葉的富商。
不過,說到葉這個姓氏,左愈的父親好像是姓葉吧?
難道真的是——輕輕敲了敲門,房間里傳來男人有幾分沙啞的聲音:
「進來。」
上官言衍推開房門,一步步地往裏走,一個高挑瘦削的身影背對她站着。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男人的鬢角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白。
「葉先生?」
她有些遲疑。
葉洵這才轉過身,看到上官言衍秀致美麗的容顏,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好半天都沒說話。
就在上官言衍都有些站不下去時,葉洵才緩緩道:
「沒想到,你和你叔叔長得這麼像。」
忽然被提起叔叔,上官言衍有些愣怔了,她輕輕歪過頭,思慮片刻,才道:
「葉先生認識我叔叔?不知您說的是我哪位叔叔?」
葉洵淡淡地笑了笑,眼裏卻閃爍著混雜了冷意的懷念之情,也不知是在恨著誰,又是在懷念誰。
「你的一個堂叔,說了你或許也不記得,畢竟你們上官家是一個大家族,有很多男丁。」
這個話就更奇怪了,但上官言衍卻從善如流道:
「如果葉先生想說,我賭我一定知道你說的人是誰。葉先生願意和我賭嗎?」
葉洵微微挑起了眉,看着穿了一身灰色裙子,平靜站在那裏,看着無辜無害,眼裏卻藏着很多東西的樣子,忽然有些說話的衝動。
「好,那我們就賭你今晚會睡在哪裏吧。」
他的眼裏閃過一絲惡意,原以為上官言衍會退縮,可她卻很鎮定,一點都沒有慌張。
「賭就賭,我沒什麼好輸的了。」
不僅沒慌亂,上官言衍直接坐到了葉洵側面的沙發上,微笑着看向他。
不知為什麼,看着這樣從容的上官言衍,葉洵卻想了那個對他的笑容溫柔,卻有一身傲骨的女人。他眸色暗了暗,再轉眼去看上官言衍,卻發現她們還是一點都不像,記憶中的女人比上官言衍更雍容大方,那種光芒萬丈的魅力是眼前這個落魄千金不會有的。
不是她們有相似之處,而是他的記憶在作怪。
為什麼還會想起她?
他的亡妻,左氏的大小姐,在臨終前,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很抱歉,我不能活下去和你離婚了,到死的那一刻,我們還是夫妻。
「有一個叫上官修的男人,你知道嗎?按照輩分,他和你父親應該是一輩的,但他實際上算不了是上官家嫡系的人。」
閉了閉眼,葉洵對面前的年輕女人說出了他忘不了的那個名字。
想來左帆如果還活着,也無論如何都忘不了上官修吧。
上官言衍有些訝異,然後點頭道:
「我的確有一位堂叔叫上官修,但爺爺承認修叔叔是上官家嫡系的人哦。修叔叔年輕的時候在國內待過,讀大學時才回的英國,畢業后他成了在業界頗有名氣的建築師。我和修叔叔見過幾次面,他很風趣,確實很有才華。」
葉洵諷刺一笑,不感冒道:
「才華?那小子確實挺有才華的,但他沒有用在正道上,不然他怎麼能和別人的老婆有一腿。」
上官言衍聽着這話,忽然明白了什麼,她淡淡笑道:
「葉先生,你該不會覺得,修叔叔在國內時,和你的妻子有過什麼吧。」
被她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心中所想,葉洵臉色微變,他沉聲道:
「你個小丫頭,亂猜什麼。」
上官言衍似乎一點都沒有受制於人的自覺,她沒有收起笑容,反而接着道:
「葉先生,如果我沒猜錯,你的全名應該叫葉洵,是左愈的父親。而你的妻子,就是當年十分有名的左帆大小姐,我聽父親和爺爺說過,她在世時的風采萬人矚目。」
葉洵的嘴角一抽一抽,聽着一個不怎麼熟悉的小姑娘坐在他面前盛讚那女人,他不知是什麼心情。
「至於你這麼惦記的修叔叔,他也在我和哥哥面前提起過你呢。」
上官言衍露出天真燦爛的笑容,眨巴着眼睛對葉洵說。
這一句話就勾起了葉洵的好奇心,他恨恨地想,那該死的男人居然還敢和家中晚輩提起他,怎麼提?是說怎麼給他戴綠帽子的過程嗎?
「你叔叔都說了什麼?」
葉洵面無表情地問。
聽出他的語氣里有幾分急切,上官言衍有些狡黠地一笑,緩緩道:
「他說,他是葉先生你妻子的好朋友,但不知為什麼,葉先生似乎一直不待見他,興許是對他和你妻子的關係有什麼誤解。
他還說,如果不是後來時間倉促回英國太早,他一定要邀請你吃飯,好好解釋一下,他真的對左帆大小姐沒有那方面的興趣,他們之間只是純粹的友誼,因為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啊。」
聞言,葉洵愣了好一會兒,然後他追問道:
「你說他不喜歡女人是什麼意思?」
上官言衍聳了聳肩,對葉洵和盤托出,連她叔叔的私隱都毫不保留的說了:
「就是字面意思,你也可以升華著理解。修叔叔小時候被一個心理病態的女人虐待過,從此就落下了排斥女人身/體的病根,他對女人根本就不能有生理上的任何反應。
修叔叔成年之後,我堂爺爺找了那麼多醫生給他看病都沒有結果,鬧着鬧着,修叔叔反倒和給他看病的男醫生有了結果。
他很快就和家裏人攤牌了,說他有權決定自己的人生,雖然女傭帶給他的心理陰影他可能一輩子都擺脫不掉,但他對伴侶的愛不是病,而是和所有普通人一樣的真摯情感。現在,他和那位醫生都已經在一起生活二十年了。」
聽到這些話,葉洵的感覺就和被五雷轟頂差不多。他一直視為情敵的男人居然是一個不喜歡女人的男人。怪不得當他質問左帆時,她只是好笑——他自視被背叛,後來自甘墮落做了太多過火的事,卻沒想到在那段婚姻中,最先不忠的人很可能不是左帆,而是他自己。
上官言衍見葉洵的表情變得很複雜,又笑了笑,她坦然道: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自己找人去調查,看看修叔叔是不是我說的這回事。」
葉洵深深看了她一眼,吸入一口氣,然後道:
「你走吧。」
回看了他一眼,上官言衍站起來,笑道:
「一個人如果沉浸在回憶里,就沒興趣關注眼前的人了呢。俗話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真是很有道理。」
葉洵瞪着上官言衍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很荒唐。
自己這十多年來的紙醉金迷,找了那麼多女人,可最終找到了什麼?
他自以為很聰明,已經不相信愛情,可卻只是活成了一個不講感情的蠢貨。
離開葉洵的房間后,上官言衍步履匆匆。剛才那個帶她來的女人大概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出來,所以沒在門外等她。
但這不代表她就有了逃跑的機會,因為這個城堡一樣的莊園里到處都是蘭登的眼線,外面還守着無數保鏢,她就算長了翅膀,現在也飛不出去。
走着走着,她撞上一個長相普通的女傭。
上官言衍在抬起頭的瞬間就認出了對方是誰,這女傭就是上次給她玫瑰花瓣的女人。
「你——」
話還沒出口,上官言衍就被女傭拉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