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十三朵花瓣
十三在西方是個不吉利的數字,但對上官言衍來說卻有特別的意義,因為她的生日就在十三號。
小時候,有傭人私底下說她出生的日子是黑色星期五,非常不祥,所以老爺和太太的婚姻才會這麼不幸,傳聞中在黑色星期五齣生的孩子長大后也都不會得到愛情。
她偷聽到了這些話,一個人躲在衣櫃里哭。但她的哥哥找到了她,溫柔地安慰她,讓她不要害怕。
言衍把傭人的話轉述給言明,那時才十一歲的陽光少年笑着對她說,那都是無稽之談,既然十三號是她的生日,那十三就是最好的數字,以後每年的十二月十三號,他都會送給她有十三朵花瓣的玫瑰,她一定會在他的祝福下得到愛情。
這是兄妹倆的秘密。
上官言明也真的做到了少年時的承諾,每到十二月十三號,就送給妹妹有着十三朵花瓣的玫瑰。
剛才,那個女傭居然對她說十三朵花瓣的玫瑰。
上官言衍心思敏感,她不是愚笨之人,覺得女傭那麼說一定是別有意圖。
難道,對方是哥哥的人?
哥哥要來救她了?
想到這裏,上官言衍忍不住眼眶發紅。
她有想哭的衝動,不是因為她又覺得自己有了自由的希望,而是因為她知道了她的哥哥仍然沒有放棄她。
————「哥,你真的太好了,還有嫂子,這事要是能成,我感謝你們一輩子。」
左嫆宛一邊偷偷瞄著和晶姐站起一起的司昀年,一邊對我和左愈激動地說。
她那副剛剛陷入愛河的小女生的樣子,實在很可愛。
左愈忍俊不禁道:
「宛宛,不用你感謝我們,你和司昀年如果真能成,我們還是想想怎麼和四伯母說這件事吧。四伯母之前可是讓我給你找一個門當戶對的相親對象,司昀年的家世,你嫂子都和你說過了吧。」
我看着左嫆宛,捕捉到她眼裏的那一點心疼。想到司昀年的家庭情況,她沒有猶豫,只有心疼。這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孩真的不在乎所謂的門閥,她很羞澀,也很大膽。
「我知道我媽不是勢利的人,她就是太疼我了,在我的事情上太保守,老是擔心我吃虧,才會總是強調門當戶對什麼的。但我知道我想要什麼,先不說我以後會不會後悔,我起碼知道我現在想要什麼。如果連和喜歡的人談戀愛都做不到,那我又何談幸福呢?」
左嫆宛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堅定。
左愈的笑容里多了一絲欣賞,他抬了抬下巴,對我道:
「看到沒,我們左氏的人,都有主見。」
「反正左氏也足夠強大,不需要再靠聯姻去換利益。宛宛,哥哥祝你幸福。」
隨即,左愈再次看向左嫆宛,語氣中的驕傲不容忽視。
左嫆宛的眼眶紅了紅,她咧嘴道:
「哥,謝謝你。」
下一句,左愈壓低聲音,對左嫆宛說:
「但是宛宛,感情的事我可以支持你,但最近你不能像以前那樣任性了。四伯母和我說,你和她在法國的時候,你想出門就出門,還不喜歡帶保鏢,這樣不好。」
左嫆宛有些羞愧,立刻道:
「我知道了哥,你派給我的保鏢我走到哪兒都帶着。」
得到了左嫆宛的保證,左愈的神情仍然嚴肅,他淡淡道:
「你不僅要隨時隨地帶着保鏢,而且要真的有安全意識。如果你在英國真出了什麼事,那我就對不起你和父母了。」
左嫆宛猛地點頭,再三保證她一定注意安全,左愈才作罷,沒有接着說下去。
————倫敦市中心的一家高級西餐廳里,穿着香奈兒黑色套裝的陶修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個人緩緩吃着服務員端上來的迷迭香牛排,偶爾抿一口高腳杯里的拉菲。
味道是她愛吃的味道,酒也值得好好品嘗,但她心裏的落寞卻無法用佳肴和美酒來消遣。
一想到越來越叛逆的左嫆宛,她就頭疼得不行。
陶修竹不覺得自己是個嚴厲的母親,對於左嫆宛這個來之不易的女兒,她是千嬌百寵的撫育宛宛長大,生怕女兒吃到一點她年少時曾吃過的虧。
但就是在蜜罐里長大的左嫆宛,卻有着她想像不到的強烈個性,什麼都不肯聽她的。
她讓左嫆宛選擇文學藝術史,或者商業管理這樣優雅體面的專業,左嫆宛卻非要學表演,還揚言一定要進娛樂圈闖蕩闖蕩這輩子才算死心,她不同意女兒學表演,強行給宛宛報了別的專業,最後宛宛不顧她的反對毅然休學。
難道真是自己太過溺愛女兒,才造成這樣的局面?
陶修竹迷茫地盯着紅色的酒液出神,想到早逝的丈夫,心裏很是難過。
不管宛宛怎麼不懂事,宛宛都是她在世界上的唯一血親。
她微微低下頭,優雅地抹去眼角的淚花,忽然,餐廳的侍者走上來,對她恭敬道:
「女士,有位先生為你結了賬,要求我將這個紙條轉交給你。」
陶修竹很是奇怪,她在倫敦人生地不熟,也沒什麼熟人,怎麼會有人為她結賬?難道是她以前的樂迷認出了她?但按照她的習慣,她是不接受樂迷為自己結賬的。她不喜歡把工作的事帶到私人生活里。
她皺了皺眉,先對侍者禮貌地說了謝謝,然後又道:
「那位先生是誰?能否告知我他的身份。」
侍者卻抱歉地搖頭:
「女士,對方說了不能透露身份,他還說如果您問起他,看了紙條就明白了。」
陶修竹只能壓下滿心疑慮,低頭去看那張紙條。
這一看,她心裏咯噔了一下,臉色立即變得蒼白。
紙條上只寫了一行字:
姨媽,你來了倫敦,怎麼不去我母親的墳墓上看看,你這麼冷淡,會讓我長眠在地下的母親傷透了心的。
兀自將紙條揉皺,陶修竹猛地站起身,叫住剛才那個侍者,沉聲道:
「不好意思,我有話要和你們餐廳的負責人談一談。」
片刻后。
陶修竹對餐廳的負責人冷聲道:
「剛才那位給我結賬的客人,我必須知道他的身份,請你們務必告訴我,他給我留了恐嚇信。」
負責人驚訝地看向負責轉交紙條的侍者,對方意識到這件事很嚴重,生怕自己受此牽扯,也不再隱瞞對方的身份。
「是一位金髮碧眼十分俊美的先生,看上去很年輕,也就二十多歲。他給了我一筆小費,用現金幫這位女士結賬,示意我轉交紙條后就離開了,沒有說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以前也沒在這裏看到過他。」
侍者如實道。
聽到侍者的描述,陶修竹的臉色變得更難看。
金髮碧眼,十分英俊——陶修竹的記憶中浮現出了一張久違的臉。
負責人看着陶修竹,禮貌道:
「女士,您如果真的被那位客人恐嚇了,我們建議您報/警處理,只要警方介入,我們餐廳可以全權配合他們調查那位客人的身份。」
但陶修竹卻只是勉強一笑,淡淡道:
「不了,謝謝你們,我會自己處理這件事。」
說完,她倉促地轉身離開,好像要快速逃離這家餐廳一樣。負責人和侍者覺得她的反應有些怪異,面面相覷,但不論是在哪裏,做生意的人都不想多管閑事,既然當事人都不願意,他們也沒理由堅持報/警。
離開格調高雅的餐廳,陶修竹站在倫敦市中心的繁華街道上,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
自從她離開那個所謂的「家」,在左嫆宛父親的庇護下開始新生活后,已經三十年過去了。
當年左嫆宛的父親左鴻和她曾經的家族談判,與其達成協議,將她從黑暗中解救,其中費了多少艱辛,左鴻從來不和她多說,但她心知肚明。
左鴻給了她新身份,讓她隨他的母親姓陶,又說她有青竹的傲骨,為她起名叫修竹。
從那天起,她這個身體里流淌著華人血液的華人,才有了華人的名字。
後來,左鴻支持她走入樂壇,她成了萬眾矚目的小提琴手,得以在高雅的舞台上享受嚴肅音樂的輝煌。
再後來,她和左鴻步入婚姻的殿堂,成了他的左太太,在結婚的第三年生下了宛宛。
宛宛降生的那一瞬,她感覺,她真的成了一個正常的女人,從此永遠活在陽光下,那些黑暗過往就像是前世的夢。
隨着宛宛一點點長大,在左鴻的呵護下和溫暖家庭生活的消磨中,陶修竹真的忘了那個扭曲陰暗的「家」,忘了她曾經在怎樣的泥潭裏苦苦成長。
十一年前,她得到消息,隨着幾個重要人物的陸續離世,她過去的那個噩夢般的「家」已經不復存在。
得到消息的那天晚上,她徹底鬆了口氣。
所以,她才敢在十一年後的今天帶着女兒重回倫敦。
但卻沒想到,時隔多年,那片不為人知的罪惡土壤上又開出了新的惡之花,黑暗又纏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