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紙婚約
與此同時,從我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坐在輪椅上的溫霏也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她志在必得,似乎已經聽到了左愈接下來的懊悔。
然後,溫霏投給了我一個陰狠的眼神,目光中又有不可言說的喜悅,愉悅得近乎幸福。
就在這對母女都覺得自己贏定了,我也覺得左愈會妥協的時候,左愈忽然淡淡地笑了。
他這一笑,卸下了一身戾氣,難得的明朗,溫柔,一笑就讓滿室生輝。
這一笑,讓我看到了我和他初遇時,那個眉眼俊俏,尚未長成的白衣少年的影子。
「左愈哥哥,你笑什麼?」
溫霏先是被左愈的笑容迷住了眼,露出痴迷的樣子,接着,她忍不住詢問。
但一貫對溫霏有問必答,有求必應的左愈卻沒有回答她的話。
仍舊直視着溫夫人,左愈維持着這個笑容,平靜,堅定,沒有任何遲疑和猶豫:
「好,那就說定,我左愈和溫家二小姐溫霏的婚約,在此作廢。」
溫夫人徹底愣住了,她張大嘴巴,獃滯得不像養尊處優的貴婦人,而像一個傻大妞。
「左先生,您說什麼?」
然後,溫夫人硬在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
「是我剛才的話說得太生硬了,讓您生氣了?您大可不必這麼和溫家賭氣,我們珍視寶貝女兒的心情,您應該理解。醜話說在前頭,如果您因賭氣說要作廢婚約——一言九鼎的溫家可是會當真的,到時候,這件事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所以,請您還是謹言慎行。」
這話說得十足可笑,只要腦袋沒被門擠的人都知道,在滬城,溫家雖然也算得上豪門,但還遠遠沒有資格教育左氏的繼承人謹言慎行,就算關係互換,溫家的當家人被左愈親自警告一句謹言慎行的資格都沒有。
但我卻笑不出來。
這個說話的人,是我的親生母親。當初她和溫霏合起伙來,奪走了我的一切,為的就是讓溫霏能順理成章地嫁給左愈。
煞費苦心,為此不惜葬送我的人生。
可現在,左愈說,婚約作廢。
一紙婚約看上去堅不可摧,如今卻這般輕易就被撕碎,化為漫天飛屑。
左愈微笑不減:
「一刀兩斷,不能回頭,這正合我意。溫夫人,你應該知道,我從來不魯莽言行,我做出的決定都經過深思熟慮。」
聞言,溫夫人的臉上徹底失去了笑容。
溫霏也一改方才的篤定,流露出了懷疑之情。
我看得出,她寧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有朝一日左愈會對她說,婚約作廢。
「左愈哥哥,剛才是我聽錯了吧——」
對左愈露出完美無瑕的甜美笑容,溫霏甜蜜道:
「你怎麼會不娶我呢?從我們初遇那天起,你就和我立下約定,讓我等你,說你一定要娶我了。我認識的左愈哥哥,一直都是絕不食言的男子漢,你怎麼會不愛我了呢?」
以往,只要她一對左愈露出這樣的笑容,左愈就會變得深情款款,好像恨不得將所有能到手的東西都送給她,即使是天邊的月亮,也會摘下給她。
但現在,左愈卻連表情都沒有變。他終於將目光從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的溫夫人身上移開,緩緩地看着溫霏,在溫霏充滿期待的注視下,平靜地說:
「對不起,溫霏小姐。」
溫霏滿含柔情蜜意的目光因這一句斬釘截鐵的拒絕,而變得陰暗起來。躺在病床上,我看到她的嘴唇在顫動,臉上的神情也在逐漸扭曲——這樣駭人的變化,我已經熟視無睹。和溫霏從小一起長大,曾無數次,我見識到她從人前的甜美清純,一點點的變成我所熟悉的那個彷彿要吃人的女魔。
親眼目睹溫霏的變化,左愈有些吃驚。他一定沒想到,他精心呵護的白月光,有如此黑暗的一面。
「左愈哥哥,你不是在開玩笑?就為了溫瀟,你要拋棄我?她煽動你這麼做,你就答應了她?她用的是什麼手段?」
溫霏的聲音變得可怕起來,她睜大眼睛,望着左愈,滿眼的怨恨和妒意,還有吃人的怪物受傷后被激出血腥本性的瘋狂。
左愈微微皺起眉,他沒有避開溫霏的目光,仍舊看着她,聲音平穩,淡淡地流露出了辜負她的愧疚。不過,他流露出的愧疚很堅定,讓溫霏能夠意識到他不會因此改變決定:
「溫瀟沒有煽動我做任何事,是我自己的問題。溫霏,我食言了,確實對不起你,但你要恨就恨我,不要恨溫瀟。」
溫霏卻癲狂地笑了:
「不要恨溫瀟?如果不是她不知廉恥地勾/引你,你怎麼會不要我?就她那副賤/樣,一定很擅長用身體服侍男人吧,這可是她這個生而下賤的人唯一會的本事呢——」
她的污言穢語,讓左愈錯愕。
但左愈沒有愣怔過久,他閉上眼,再睜開眼時神情已經恢復為面無表情的平靜,沉穩地打斷溫霏道:
「我說過,不要恨溫瀟,要恨就恨我。為了仇恨,變得面目猙獰,這不值得。我會補償你和溫家,開價吧。」
溫霏紅着眼,猛抬起頭瞪他:
「不值得?你想用幾個臭錢就打發我?左愈,你好狠的心!
但我不相信,你真的不愛我了,就為了她那下賤的身體?因為她能滿足你的那方面需求,而我不能?」
說到這裏,溫霏的眼裏泛起了淚水,不知是表演,還是真情:
「如果是這個原因,那我也可以滿足你。左愈,你不用憐惜我,我有比她更好的身體。她人盡可夫,但我還是處/子,只要你想,我都給你。」
此刻的溫霏看上去很可憐,但我還是厭惡她,深深地恨她。
一腔真情全都奉獻給自己所愛之人,這樣的決絕,我再熟悉不過。這份奉獻,她溫霏不配。
我清楚地知道,純粹的愛是人世間最美好的花。
最美的花,不會開在已經腐爛的泥土中。
而溫霏早就已經敗壞得無可救藥。
「問題並不出在這裏。」
左愈斬釘截鐵,直面回絕了溫霏:
「問題出在,我根本就不想要你。不僅是身體,更在精神上。我對你,一直都是報恩的心理。
不是現在不愛了,只是從未愛過。
對不起,我的確絕情自私,但我不想在想明白這些事之後,還欺騙彼此,這才是耽誤了你。」
話音落下后,病房裏沉默得像一灘死水,讓人窒息。
「不!這不可能!」
終於,溫霏控制不住的尖叫出聲。她被徹底激怒了,目光變得暴虐,神情淪為惡毒可憎,她一下子從輪椅上站起來,在左愈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向躺在病床上的我衝過來。
她的速度之快,步履之矯健,超出了我的想像。
「賤/人,我要你死!」隨着溫霏歇斯底里的尖叫,我在一瞬的驚心中看清了她手裏閃過的寒光。
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不假思索地雙手抱頭,膝蓋蜷縮著護住腹部,我躲過了她狠辣瘋狂的一擊。
這是我坐牢時練出的條件反射,對於別人的攻擊,我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護住自己的要害。
「溫瀟!」
左愈的驚呼聲霎時響起。
與此同時,溫夫人也開始尖叫。
然後,就在溫霏還不罷休,又一次將手裏的東西刺向我時,左愈已經衝到了我的床前,一把摁住溫霏的手,粗暴地奪過她手裏的東西。
那是一把水果/刀。剛才的情形,非常驚險。一不留神,可能我已經被傷到要害,血漸當場。
我清楚地知道,溫霏那一下是朝着我的心臟去的。
「你就這麼護着她?」
被左愈甩出去的溫霏跌坐在地上,原本溫婉優雅地束在腦後的頭髮披散下來,因極度的惡毒而扭曲的面容讓人不想直視。
溫霏抬起眼,從下至上地看着面色冰冷的左愈,陰暗地笑道:
「左愈,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你覺得,我簡直喪心病狂,對不對?但這都是你害的,是你把我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