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2章 將計就計
鑒定書上上赫然寫着,經鑒定,兩根頭髮的主人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兩人,而其中A和換腎的病人確實存在血緣關係,應該是同父同母兄妹,B卻和病人毫無血緣關係。
在無聲的沉默中,齋藤介的手止住了顫抖,他看向白石道,「把這份鑒定書收好。」
「介公子——」
白石皺着眉,有些遲疑道。他觀察著齋藤介的臉色,生怕對方一時承受不了這個打擊。現在齋藤介表現得越正常平靜,他的擔憂也就越多了幾分。
「你在擔心我?」
齋藤介對他微微一笑,那笑意卻讓白石蒼不忍目睹,「你擔心我怎麼樣呢,因為接受不了這個結果,會做出極端的事情嗎?比如說傷害自己?」
白石臉上一僵,然後他沉聲,「我知道您不會的,因為您不是會自暴自棄的人。」
齋藤介一時沒有說話。
為了自己的那一點奢求,那偏執的私慾,他已經讓祖父失望了,如果現在他因為接受不了真相而頹廢下去,只會讓祖父更失望,讓在乎他,對他寄予厚望的所有人為他感到難過。
一個真正的男人,不能讓親者為自己痛苦。
許久,齋藤介垂下眼眸,白石看不清他眼裏的情緒,只聽他緩緩道:
「我們走吧。」
說完,他就快步經過白石身邊,而白石有些遲疑着跟上去,「介公子,有件事要請您吩咐,現在DNA的鑒定結果已經出來,不死原那邊該怎麼說,是直接和他攤牌,還是?」
齋藤介腳步頓住,半晌白石聽到他冰冷的聲音響起,「既然不死原花了這麼多功夫,親手佈置了這一場騙局,那我怎麼能讓它早早收場呢?」
「您的意思是——」
「將計就計。」
抬起頭,齋藤介看着天邊的那一輪彎月,嘲弄道,「他用最殘忍的方式欺騙了我,讓我入局,那好啊,我就陪他玩到終場。」
東京的寺廟裏。
不死原立足在院子裏的櫻花樹下,微涼的晚風吹過他的面頰。匆匆的腳步聲響起,徒弟帶着喜色在他身邊站定,「禪師,齋藤介那邊有消息了。」
聽對方的語氣,不死原就猜到結果是什麼。
「DNA鑒定結果證明,您和那個女人就是親兄妹,她就是千檜理小姐。」
徒弟笑道:
「齋藤介那邊已經在準備賠禮,向您謝罪了。」
夜色中,不死原嘴角微微揚起,這一刻,他流露出的涼薄讓人心驚。
「是嗎?」
不死原漫不經心般,緩緩道,「這麼說,齋藤介還能在他的美夢中多睡一會兒呢。不看到真相,這對那小子來說,可是佛的慈悲啊。我騙他,是給他救贖,他如果聰明就不該懷疑任何事。」
徒弟好像受到教誨一樣,奉承地說:
「禪師,您說的是。對於這些對俗世里的東西過於痴迷,沒有慧根的人,他們唯一能獲得的救贖,就是您的愚弄啊。」
「怎麼說是愚弄?」
不死原看着徒弟,笑得柔和,「我那是在憐憫他。十一年前要不是我給了他希望,他或許早就崩潰了吧。
說來說去,他會受騙,是因為他本來就有愚蠢的一面,如果被他知道真相,不知會如何一蹶不振。我是要救他才不告訴他真相的,讓他今後的人生中還能有個盼頭,這份苦心,誰又能懂呢?」
齋藤家族的宅邸。
書房裏,齋藤俊戶喝完養生的補品湯,忽而聽到敲門聲。「請進。」他出聲道。
廣川智子推開房門,進書房后又把門關上,然後走到書桌前。
齋藤俊戶見她雖然在隱忍,但臉上仍然透出薄怒,有些奇怪道,「智子,誰惹到你了?」
他和廣川智子認識了三十多年,對方剛從東京大學畢業時就到他身邊來工作了,他知道這個女人一向處事不驚,冷靜克制,能看到她如此動怒還真是少見呢。
「是介公子那邊的消息。」
廣川智子的聲音緊繃着,顯然是在忍耐著怒火,「您猜怎麼着,我們費盡心思去給她換腎的那個女人,介公子一直想要拯救的病人,居然根本就不是千檜理!」
「什麼?」
聞言,齋藤俊戶的臉色也變了。
「這就是一場騙局。」
廣川智子冷道,「就是不死原用來欺騙玩弄的介公子陰謀而已,從十一年就開始了!」
頓了頓,她整理好語言,把關於DNA鑒定的事都和齋藤俊戶說了。
齋藤俊戶聽完之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這些年來他過着半隱退的養老生活,關於財團的事都撒手交給齋藤介去處理,心態是越來越平和,已經很少有什麼事能讓他心緒劇烈起伏。
「董事長,這個不死原是絲毫不把我們齋藤財團放在眼裏。他這麼欺騙玩弄介公子的感情,不管是為了什麼目的,都是不可饒恕!」
廣川智子也是看着齋藤介一路成長的,當初他剛來管理層時,在齋藤俊戶的交代下,她還手把手地教過對方很多東西,因此對齋藤介,她有種對待半個晚輩的親近。
她和齋藤介沒有血緣尚且如此,齋藤俊戶現在的心情更不用多說了。
「阿介怎麼說?」
齋藤俊戶在最初的驚怒后,沉下面容,冷靜地問。
「介公子的意思是先不和不死原攤牌。」
廣川智子皺眉道。
「他是想將計就計?」
沉吟著,齋藤俊戶想到什麼說:
「阿介這孩子絕對不是能忍下這口氣的人,他現在之所以沒有和不死原決裂,肯定有他的意圖。他應該是想弄明白,不死原設計這一場局,撒下這彌天大謊到底是為了什麼。」
退一萬步說,就算不死原生性再惡劣,就是喜捉弄別人,也不會就因為單純的惡意,費了這麼多心思設這場騙局。想要維持一場騙局,需要付出多少心力作為代價,如果不是這能讓不死原從中得利,他根本沒必要這麼做。
這人裝神弄鬼這麼久,到底是要做什麼?
「智子,你先讓人盯住不死原,但我們暫時不要出手干預。」
想到這裏,齋藤俊戶沉聲道,「我還是相信阿介,相信他有能力處理好這件事。如果他向我求助我會第一時間出手,但如果他要自己來,我會等着他憑自己的實力讓愚弄他的人付出代價。」
廣川智子吐出一口氣,然後頷首:
「您說的是。但有一點我一直弄不明白。」
說着她抬起頭,眼裏真有幾分不解,「為什麼這些年來,您一直對不死原那麼客氣?就算他在東京富豪圈裏很有人脈,但以您老的身份地位,就算不給他面子,也不會受到什麼影響。難道您之前那麼關照他,就是因為他和介公子走得近?」
齋藤俊戶站起身,走到廣川智子身邊,雙手背着,對她壓低聲音道:
「之前在他做得不算過分時,我一直都沒有敲打他,是因為,他和齋藤財團有些淵源。看在先人的份上,有些事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但現在,他已經觸及了我的底線。」
另一邊。
左愈從套房的陽台走出,笑着在溫瀟的臉上親了口道,「今天晚飯我就不陪你一起吃了,要見個人。」
溫瀟樂得自己單獨吃頓晚飯,這些天她總是和左愈黏在一起,都黏得不行了,現在能喘口氣有點自由時間,她能不自在嗎?
但她控制着表情,還表現出有點失望的樣子,卻不知她一聽這話時閃閃發亮的眼神已經暴露了她的內心。
「我看你好像還挺高興的啊。」
左愈雙手抱胸,戳破這個女人道,「在你親老公面前就別裝了,你騙不過我的。」
溫瀟被他說得嘿嘿一笑,然後裝模作樣地問:
「那你要這麼說,作為你夫人我可就要查崗了啊,你晚上見的是誰呀,男的還是女的?」
左愈笑道:
「是男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帶你一起去也行。」
溫瀟頓時噤聲,然後眼珠一轉道:
「那就不用了,我相信你。」
左愈哼了聲,又對她道,「別忘了愛的門禁時間是晚上十點半。今晚我們兩個還有重要的任務要做。」
溫瀟嘴角抽了抽,對他擺了擺手,恨不得直接把他踹出房間去,但也只能是想想。
市中心某家法式餐廳的二樓。
左愈在侍者的接引下走到最裏面靠窗的位置上,就看到穿着灰色西服的男人已經坐在那裏,翻看着菜單。
「我們約好的時間是七點十分,我七點到已經找了十分鐘,而你來得更早,看來你對這次見面,有些迫不及待。」
坐到齋藤介對面,左愈嘴角微微勾起,淡然道。
齋藤介抬眸看着他,目光中有些複雜意味,頓了頓之後微笑着說,「左先生會主動約我一起吃飯,我當然很期待。」
「你現在還能笑得這麼若無其事,我也很佩服。」
左愈接過侍者遞來的菜單,目光卻仍然落在齋藤介身上。
他和人談判時,總是毫不掩飾自己的鋒芒,那種強烈的攻擊性,讓很多強勢的人都吃不消,好像內心的想法都會被這個男人看破,軟肋和弱點都暴露的一清二楚。
一瞬間,齋藤介微微眯起眼睛。如果不是他相信自己身邊的人絕對忠心,這一刻他幾乎就要以為,左愈在他這裏安插了眼線,已經知道什麼了。
「左先生這話從何說起?」
齋藤介仍然保持着完美無瑕的微笑,不動聲色,但他的內心,遠不像他的外表一樣平靜。
「我也不廢話,你自己看吧。」
左愈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沓資料,放在餐桌上。齋藤介看他一眼,從他面上卻看不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讓人無法預先猜到這裏面寫了什麼。
翻看資料,不過看了幾行字,齋藤介的臉色就變了。
這一次,齋藤介沒有費心思控制自己的表情。
「你從哪裏調查到的這些?」
聽到齋藤介的話,左愈又是一笑,「你懷疑這份資料的真實性?還是說,你不敢相信自己信任的人,居然背着你有這麼深的秘密?」
齋藤介的目光沉下,半晌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