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5章 無責任番外（四）

「許老，這是司先生親自簽發的手令，關於12號後續所有的檢查、監測以及追蹤工作都將由我接手並執行。」

容安一身休閑套裝，身形筆挺的站在門口，攔住了許老一行人的腳步。

透過門窗玻璃，依稀可見葉嫵的背影正在床前收拾東西，似乎已經準備走人了。

許老有些不高興，眼巴巴的透過門窗向裏面望去，依稀可見葉嫵正背對着門的方向，在床前收拾著東西，似乎已經準備走人了。

算起來，這已經是葉嫵蘇醒后的第五天了，而迄今為止，除了用實驗室的儀器給她做過一遍詳細的檢查、監控她的心理狀態之外，居然沒有採集到其他有效數據和信息，甚至連最重要的虛擬夢境內不完整信息都沒採集到……每次採集數據時，這丫頭就是衣服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若是被纏得緊了，還鬧自殺威脅。

許老不敢把人逼得太緊，只能暫時性的放過了葉嫵，等她平靜下來，徹底接受現實了，再進行虛擬夢境內部的詳細數據採集。

可誰想到，煮熟的鴨子真就飛了。

總boss的一紙命令，就把葉嫵的所有權，轉交到了容安的手上。

容安這個混小子，不好好辦差事，居然還要把人放走了……這不是胡鬧嗎？

許老越想越氣，又聽說葉嫵今天就走，乾脆帶着其他研究員們跑過來堵人了。

「你小子別拿司老大的命令說事！」許老氣得吹鬍子瞪眼，指著裏面的葉嫵道，「你就這麼把人放走了？那我們這麼長時間的實驗不是白做了嗎？沒有數據採集，沒有後續追蹤，怎麼出科研成果？國家投給我們這麼大的資金力度，這不是錢都白花了嗎？」

容安沖許老討饒般的拱了拱手，故作可憐的道，「許老，您可就饒了我吧，誰說我沒有後續跟蹤監控的？我這不是怕出事嗎？您老爺子是不知道，這陣子實驗志願者自殺的數字已經突破了兩位數，老大頂着很大的壓力，已經開始有人着手拿實驗體的事彈劾他了，這個時候實在不能再出事了……」

「12號在虛擬夢境裏待的時間最長，她要是好好的，精神狀態飽滿，我們也能拿她當個例子，說明實驗體自殺只是個體心理素質太差，也好洗清老大身上的髒水，是不是？」

許老略微沉吟了一下，倒是被容安這個理由給說服了。

跟一個實驗體比起來，還是頂頭boss的位置更加重要，若是換了別人，卡着他們的科研項目資金，動不動再晚點什麼行政手段之類的，他們這些埋頭搞科研的，日子哪有現在這麼好過？

「可你確定，把她放了出去，有助於恢復她的心理健康和精神狀態嗎？」許老還是有點小擔心，「而且，我聽說12號的家庭背景挺複雜的，萬一出了事……」

容安樂了，「許老，您就放心吧，只是讓她出去放放風，又不是真的什麼都不管了，我們這邊肯定得派人跟着，不僅僅是起到保護的作用，正好也方便記錄她的行為數據，跟以往的數據和行為方式作對比。」

許老一拍大腿，「這個法子好！等你記錄好了數據，順便給我傳一份過來，你說的這個很有研究價值，是個方向。」

許老了點點的被容安哄走了，葉嫵方才提着小箱子出來，還特意瞟了眼許老的背影，略微心有餘悸的問道，「不會再來了吧？」

「不會了。」容安擺了擺手，「老爺子有點頑固，但人很正直，基本上后五十年的時間都花在了實驗室里，把國家利益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挺可愛的一個小老頭。」

葉嫵揚了揚下巴，「所以我才忍了他這麼多天。」換做別人，我早一巴掌呼死他了。

容安吐了口氣，主動接過葉嫵手上的箱子，「行了，跟我走吧，離開的手續已經辦好了，一會到B區那裏取你的私人物品，我給你安排的人也在那裏等著，她會記錄你的一切行為並彙報給我，這一點希望你能理解。」

葉嫵整理了一下衣領，欣然應聲，「知道了，當初進入實驗基地之前，我簽過一份合同，足足有辭海厚，上面應該有關於這一點的條款……我既然簽了合同，自然會履行自己應盡的責任。」

在B區拿到自己的私人物品時，葉嫵不由自主的冷笑了出來，誰家的豪門千金能寒酸到這種地步？

一套過季的衣服鞋子，一個半舊牛皮小包，再加上一枚訂婚鑽戒，皮包里有身份證、手機外加兩百多的零用錢，連張銀行卡都沒有，這就是全部的物品了。

容安暗暗瞟了眼葉嫵的物品，先是咂舌，隨後尷尬，摸了摸自己的兜，得咧，比臉都乾淨，乾脆把自己的工資卡遞了過去，「卡密碼六個六，裏面到底有多少錢……我還真沒太注意，但二三十萬肯定有的，你先拿去花。」

這下子，倒是輪到葉嫵怔了一下，沉默片刻后，也不客氣的接過卡，沖着容安點了點頭，「……我欠你一次。」

被人矇著眼睛送到了盛京市中心地帶，下了車后，葉嫵站在人流穿梭的街頭，有片刻間的茫然。

「你知道盛京有什麼靠譜的安保公司嗎？」葉嫵轉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宛如幽靈般的記錄員小楊。

小楊搖了搖頭，「抱歉，葉小姐，我的工作只是記錄和保護，在沒有危及到你的生命安全之前，我不能對你提供任何幫助。」

葉嫵失望的收回了眼神，從小包里取出手機，幸而裏面還剩了點電量。

手機開機，幾百條來電提醒和短訊幾乎霸佔了全部的手機內存，葉嫵只挑了幾條短訊看，最早的短訊還是沈家人詢問她跑哪去了，之後的內容就有點不堪入目了……各種威脅恐嚇、謾罵詛咒，完全精闢的詮釋了本國語言的博大精深。

用手機聯網查了一下盛京的安保公司，最後挑了個規模最大、信譽最好的，找好地址，將手機關機，攔了輛計程車直奔地址而去。

從安保公司雇傭好了兩個保鏢，支付了定金，這才帶上人，風塵僕僕的奔向盛京背景最深的那家律師行，找了一位名叫季東良的中年律師。

這位律師也是爸爸生前的私交好友，沒什麼利益關係，但人品正直，也是爸爸生前給女兒安排的殺手鐧之一——他的手上有夫妻倆財產贈與的全套法律文件。

不是遺囑，也不是財產繼承，而是贈與，私人贈與，而且贈與的時間先於立遺囑。

父母將葉氏、江氏兩大集團，贈與獨生女兒葉嫵。

一旦葉嫵在繼承過程中出現任何問題，甚至是遺囑被人惡意篡改過，只要葉嫵找到季東良，拿回贈與文件，她一樣可以用被贈與的方式拿回自己應得的財產，別人就算是「繼承」了葉、江夫妻倆的財產，也只不過是拿到點房產和存款，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最重要的兩家集團還是葉嫵的。

當季東良看見清瘦蒼白的葉嫵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顯然無比震驚訝然，「小葉，你、你不是死了嗎？」

葉嫵抬手捋了一下耳鬢間的長發，揚起小臉，試圖讓那張臉更加真實的出現在季東良面前，「季叔叔，你這麼說，可真讓我傷心……侄女可還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呢。」

季東良揉了揉眉心，靜默了片刻，一巴掌糊在桌子上，咬牙切齒，「我就知道，那群姓沈的，沒一個好東西！」

葉嫵言笑晏晏，也不做聲。

季東良幾乎恨得磨牙，飛快的從抽屜里取出一張報紙遞過去，又招呼秘書倒了杯水，這才氣呼呼的道，「連我在盛京都聽說了，你那個好姨媽，對外聲稱你和沈君臨已經構成事實婚姻，又說你離家出走後意外身亡，作為丈夫的沈君臨理應繼承你的財產，江氏集團已經被她弄到手了，現在正跟你爸那邊的親戚們搶葉氏集團的股權呢。」

葉嫵含笑接過報紙，略略翻看了幾眼，不由自主的咂舌，「怪熱鬧的。」

「還有更熱鬧的！」季東良冷笑了一聲，「你姨媽想給你報意外身亡，要把你戶籍註銷了……」

「這不合程序吧？」葉嫵挑眉。

季東良搖頭，「隨便去鄉下買個你這年紀早夭的小姑娘屍首，偽裝成你還不簡單嗎？反正你的直系親屬已經死了，提供DNA樣本，也是他們提供的，再讓司法那邊鬆鬆手，事情輕而易舉的就辦成了。」

葉嫵臉色刷的一下沉了下來，抿了抿嘴唇「就我姨媽那個腦子，怕是想不出來這事吧？應該是沈家父子的手筆。」

季東良頗感意外的看向葉嫵，如果不是太熟悉這個侄女的小動作了，他幾乎都要以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冒牌貨。

小侄女早被沈家人養廢了，哪有這麼靈光的時候？

想到這裏，季東良不由自主的開口試探道，「小葉啊，我記得再過幾天就是你爸的生日了吧？你要不然路祭一下？」

葉嫵含笑抬頭，「季叔叔，你開玩笑了，我爸從來過的都是農曆生日，要下個月月末呢，而且也不用路祭……我爸和我媽出事的時候就在盛京，也就勢埋在了盛京。」

季東良暗暗鬆了口氣，「是我記錯了。」

「沒什麼，應該的，畢竟，這才三個多月，我的變化也着實太大了些。」葉嫵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我以前確實被養廢了，腦子不靈光，性子也軟綿綿的。」

說到這裏，葉嫵頓了頓，「不怕季叔叔笑話，我是趁著出去拍婚紗照的時候逃出來的，身上只有薄薄的一件夏裝，兜里連卡都沒有，就兩三百的零錢，還是我平常偷摸攢下來的；」

「聽說國家實驗室某個項目招收志願者，可以模擬真實的人生，我跑出來之後就去了，再然後是幾個月的訓練、實驗，還有後續的心理輔導、數據監控採集，今天才算是被『刑滿釋放』。」

季東良皺眉，「你這丫頭是拿自己的命當兒戲啊？那個項目我也聽說過，好像出了大紕漏，導致好幾個志願者心理出現問題自殺……」

葉嫵玩味而笑，意味深長的看向季東良，「季叔叔，說句難聽的，我能拿出來做賭注的，也只有自己這條命了……不搏命，我早晚也是個死，哪怕真的拿回葉氏和江氏的股權，學不到手段、養不出心性，拿什麼保住集團股權？小兒抱金過市的後果，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季東良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嘆息了一聲，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也是個做父親的，女兒成長起來，變得老謀深算、強大無畏，固然令父親驕傲，可將心比心，誰又捨得讓女兒成長到這種地步？成長固然可貴，但成長起來的每一記腳步都是用血淚和生命澆灌出來的，誰不願意讓自己女兒一輩子天真無憂？

「小葉，」季東良久久的看向葉嫵，開口問了一句，「怨嗎？」

葉嫵眉眼舒展，笑得風輕雲淡，從薄唇里吐出兩個自來，「不怨。」

「為什麼？」季東良不解。

「因為弱者的怨恨沒有任何意義。」葉嫵言笑晏晏的訴說着無比殘酷的話語，眸色里寒芒一閃而逝！

季東良靜默的凝視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少女，忽然重重的嘆了口氣，從緊鎖著的抽屜最深處，取出那份贈與文件，遞到葉嫵面前。

老葉若是看見他的寶貝女兒變成了如今這副殺伐果斷、殘忍陰戾的模樣，怕是會哭的吧？

葉嫵打開文件袋，仔細的翻看了一遍，滿意點頭，「多謝季叔叔了。」

季東良苦笑，「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我說，我跟你爸多年的交情，能幫的盡量幫你。」

葉嫵打蛇上棍，笑眯眯的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不知道季叔叔有沒有興趣接手暫時充當我的法務顧問？畢竟，做生不如做熟，我如今勢單力薄，總還是需要季叔叔這樣的專業人士，幫我查缺補漏。」

季東良考慮了數秒鐘后，看着葉嫵如今勝券在握的篤定模樣，還是認命點頭了，「好，我以私人的名義幫你這段時間。」

葉嫵笑了，眉眼飛揚，恣意狂妄，「那就請季叔叔收拾一下，隨我連夜回津北——鬧她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