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野雞

自從得了能縮短涅槃的法子，鳳鸞可算是能真的放心下來了。

雖然那並非是完全可行的，可鳳鸞心中安穩了不少。

鳳鸞便越發的纏着沈鈺，恢復了往日的各種暴行，沈鈺雖然受她欺負，但也毫無怨言的。

很快，在一月之後，鳳鸞終於迎來了涅槃之日。

當業火在鳳鸞身上燃起的時候，鳳鸞才發現要用盡所有修為抵抗業火也是很難的。

畢竟那火燒在自己身上，已然是痛苦萬分了，哪裏還有什麼心思去想什麼耗費修為。

若非是沈鈺喊她，「阿鸞。」

他一面喊一面想衝上來抱住她，可鳳鸞知曉業火燒在旁人的身上，那便是永久性的，一生一世都不能消除的。

鳳鸞不想沈鈺受傷，只好忍受着極大地痛苦，瞬移到鳳鳴山上的山洞中。

沒有沈鈺在身邊，鳳鸞只覺得那業火燒的更疼了。

她努力地聚精會神，坐在地上，儘力讓自己身上的所有修為化成絲絲涼意慢慢蔓延。

可那火燒的實在太凶了，鳳鸞已然耗盡了所有的修為，可還是沒能抵擋得住那業火焚燒。

最後，鳳鸞的慘叫便回蕩在整個鳳鳴山上。

沈鈺找到山洞的時候，只剩下地上的一堆灰燼。

他跪坐在地上，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圓圓連忙上前扶他，連鳶鳶也跟着大哭起來，「爹爹，你別這樣，娘親她還會回來的。」

沈鈺幾乎是當場暈倒過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有鳳來儀』的，大抵是圓圓背他回來的。

他坐起身子，看着窗外的瓢潑大雨，在看看桌子上的那個骨灰罈子。

沈鈺雖然跟鳳鸞說自己不會難過之類的話，可實際上怎麼會真的不難過，他簡直恨不得跟鳳鸞一同去。

大雨在鳳鳴山上不斷沖刷，一隻被火燒的渾身漆黑一片的鳳凰在大雨的拍打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鳳鸞覺得身上疼極了，她這是在哪裏？

沈鈺哥哥在哪裏？

好冷，好疼，好想要沈鈺哥哥抱抱。

她強撐著站了起來，卻發現自己此時已經耗盡了全部修為，恢復了鳳凰真身。

鳳鸞在心中默念術法，想變回人形，可根本無濟於事。

她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一搖一晃的往『有鳳來儀』走去。

可她此時奄奄一息，哪裏還有那個力氣能走那麼遠的路。

果然，沒走多久，她便腳下一滑，摔下山去，暈了過去。

這場雨下了整整三日，直到這日天空放晴，鳶鳶來鳳鳴山上采蘑菇，在野草從中撿到了這隻……野雞。

鳶鳶將那野雞揪著脖子提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嘀咕道：「哪裏來的野雞，還這麼黑，這麼丑。不過好在爹爹向來教我心底要善良，既然你受了傷，那我便要救你一救的。」

鳶鳶將那野雞帶回了『有鳳來儀』，這幾日爹爹還在難過，她還是不要去打攪的好。

她用法術給那野雞治了傷口，那野雞……也就是鳳鸞慢慢清醒過來。

鳶鳶的那張臉便赫然出現在眼前。

鳳鸞被嚇了一跳，她這是……回到『有鳳來儀』了。

那她豈不是馬上就能見到沈鈺哥哥了？

鳳鸞高興極了，立刻從桌子上跳了起來，撲騰著燒焦了的翅膀便往外跑去，直衝着她和沈鈺的屋子去了。

鳶鳶一見這野雞跑了，自然也跟着去捉她。

鳳鸞眼看着那扇門就在眼前，突然自己撲騰進了院子裏的一個小水坑裏。

因為這幾日都下雨的緣故，小水坑裏面已經積滿了水。

鳳鸞無意間一低頭，這才瞧見自己現在的慘樣兒。

她怎麼變成……黑的了？

身後鳶鳶還大喊著，「野雞，野雞，你往哪裏跑？」

野雞？鳳鸞整個身子猛地一顫，她現在……看起來像只野雞么？

她的眼睛立刻便紅了，她這副模樣怎麼去見她的沈鈺哥哥啊？

鳳鸞落下淚來，她如今喪失了全部的修為，為了能跟沈鈺在一起，她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可她怎麼有臉面去見沈鈺？

鳶鳶一把將野雞鳳鸞捉住了，她提着野雞鳳鸞的脖子，厲聲道：「你這野雞真是好忘恩負義，我救了你的命，你竟還想着逃跑，想也別想。」

她一手捏著野雞鳳鸞的脖子，一手摸著自己的下巴，道：「正好我爹爹這幾日難過，我今日便把你燉了，給我爹爹補一補，也算是我沒白救你。」

鳳鸞這下可慌了神，她更加用力地拍打着翅膀，鳶鳶一個沒留神便叫野雞鳳鸞掙脫了。

鳳鸞簡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飛也似的逃跑了。

她這女兒生的，不光要跟她爭寵，還要吃她呢。

大概是因為一人一雞太過吵鬧，沈鈺披着衣裳緩緩推開房門，道：「鳶鳶，你在做什麼？」

鳳鸞聽到那人的聲音，便連忙躲了起來，悄悄地看上那人一眼。

沈鈺的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好像沒有睡好，唇邊微微生出些鬍鬚來。

她不喜歡沈鈺有鬍鬚，看着沒了風華絕代的姿容，故而沈鈺也極少會這般不修邊幅。

他見不到她是不是心裏痛苦？

明明就沒有那般灑脫，還偏偏要騙她，叫她安心，鳳鸞頓時濕了眼眶。

可現在怎麼辦？她根本就不能去見沈鈺的。

鳳鸞只好回到鳳鳴山上，她想着等自己修行個一年半載，倒是應該也就能恢復了身上的傷口。

倒時再回去尋沈鈺。

一個月後，鳶鳶拉着沈鈺去山上采野果。

沈鈺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出過門了，他宛如一副行屍走肉一般，若非鳶鳶苦苦哀求，大哭大鬧了一場，沈鈺怕是也不會出門的。

「爹爹，你看那邊山上的野果長得很多呢，我們去那邊摘吧。」

沈鈺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點頭。

「爹爹，爹爹，這果子好甜。」

「爹爹，你嘗嘗這個。」

「爹爹，那邊那個看起來更大一些。」

「……」

正在修行的鳳鸞被鳶鳶吵鬧聲攪擾了，她緩緩睜開眼睛，悄悄地靠近兩人，遠遠地她再次看到了沈鈺那張蒼白的臉。

她的沈鈺哥哥看上去很是憔悴，鳳鸞心疼極了。

她好想摸一摸沈鈺的臉，可是自己現在連手也沒有，只有黑乎乎的翅膀，難看死了。

正在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鈺的時候，一條蛇也正悄悄的靠近沈鈺。

這鳳鳴山上什麼都有，可平日沈鈺的警覺性很強，這等小東西自然不會對沈鈺造成任何威脅的。

可眼下，他正心情低落，根本無暇顧及什麼蛇。

眼看那條蛇便要到了沈鈺的腳下，鳳鸞只能用盡全身的力氣飛騰起身，一下子裝進沈鈺的懷裏。

那人被嚇了一跳，腳邊的蛇也受了驚嚇，悄然離開了。

沈鈺低頭看向自己心口的那坨黑乎乎的……野雞？

鳳鸞抬頭看了他一眼，那人也正看着她。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必要躲閃的，沈鈺根本就不可能會認出她的。

鳳鸞眼睛紅了紅，撲騰著翅膀，落到地上。

她一搖一晃的要離開，身後那人卻穩了穩身子，道：「阿鸞，是你嗎？」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鳳鸞回頭一瞧，那人的臉上已經落下淚來，一雙鳳眼死死地看着她。

鳳鸞想到自己現在的模樣，連忙飛也似的逃走了。

沈鈺想要追上去，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爹爹，你怎麼了？」

沈鈺眸子顫了顫，他一把抓住鳶鳶的手臂，道：「我……我好像看到阿鸞了，她……她沒有死。」

鳶鳶以為是自家爹爹在說胡話，也沒有在意，只是道：「爹爹，你今日有些累了，我們還是回去罷。」

沈鈺推開她的手，道：「不，阿鸞在這裏，我要……找到她。」

他踉蹌著身子，到處尋找，可鳳鸞不想叫他找到，是有一千個一萬個法子的。

沈鈺找了整整三日，也沒有發現鳳鸞的蹤跡。

最終他絕望了，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出現了幻覺。

沈鈺躺在床榻上，閉上了眼睛，又是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沈鈺早早的便起身了，他將自己修整了一番，還叫來了鳶鳶和圓圓，跟他們兩兄妹說了幾句話，便叫他們離開了。

兩兄妹出了門，便對視一眼，鳶鳶道：「哥哥，你說爹爹他是不是瘋了？」

圓圓瞪她一眼，道：「不管爹爹說什麼，自然是有爹爹的道理，我們只要聽話便好了。」

聽了這話，鳶鳶也只好點頭了。

沈鈺好像是迴光返照一般，從那日之後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很快便卧床不起。

鳶鳶便到鳳鳴山上去尋阿奇，想叫他再取些續命草回來給沈鈺吃，至少不要叫他一命嗚呼。

鳶鳶的嗓門兒原本就大，再加上哭哭啼啼的一路走一路哭，很快便落入了鳳鸞的耳朵里。

鳳鸞聽到沈鈺病重，哪裏還管自己是個什麼形象，她連忙搖搖晃晃的趕到『有鳳來儀』。

趁著沒人的工夫兒，鳳鸞便悄悄溜進了屋裏。

角落裏的圓圓和鳶鳶走了出來，鳶鳶低聲道：「原來爹爹說的都是真的，真沒想到娘親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圓圓欣慰的勾起唇角，還好還好。

鳳鸞進了屋，瞧見床榻上躺着的那人，心裏難受不已。

她撲騰著翅膀飛到床榻上，看着那人緊閉的雙眼，她心裏有一千句一萬句話要跟沈鈺說，可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鳳鸞只能『呀呀』的叫着，可那人卻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鳳鸞不住地落淚。

沈鈺哥哥，我來晚了，你不要死，我求求你，只要你能醒過來，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為了你都變成現在這幅醜樣子了，你怎麼能……怎麼能丟下我？

鳳鸞趴在沈鈺身上，不住地哭起來。

「沈鈺哥哥，快醒過來，我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竟能說得出話來，她雙手用力晃着沈鈺的手臂，直到那人微微睜開雙眼。

那雙漂亮的鳳眼中滿是驚喜和愉悅，哪裏是個病入膏肓的樣子。

正在鳳鸞疑惑之際，那人卻目光瞄向別處，輕咳一聲，道：「阿鸞，你……先穿上衣裳。」

鳳鸞抽泣著，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的的身子，竟然光溜溜的什麼也沒有。

她還是頭一回在沈鈺面前這般不好意思。

沈鈺連忙將自己身上的被子包裹在她身上，伸手擦着她的眼淚，道：「別哭了，我沒事，阿鸞，我沒事。」

鳳鸞終於明白了，這人根本就沒有病危，他在騙她。

想到這一點，鳳鸞哭的更凶了，她捶打着沈鈺的胸口，道：「你……你知不知道我到底多難過，你竟然這樣騙我，沈鈺。」

她喊着他的名字，聲音因為哭泣變得有些軟糯，原本是威脅和生氣的語氣也變得有些可愛了。

沈鈺緊緊地抱住鳳鸞，道：「都是我不好，可我找不到你，我猜想你既然回來了，卻不肯見我，一定是因為樣貌，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鳳鸞只顧哭，一面哭還一面拍打沈鈺。

那人倒是容着她拍打，還寵溺的低頭吻她的臉，道：「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別再為了這等小事躲著不見我，好不好？」

鳳鸞此刻也意識到自己是有多笨，明明沈鈺的修為可以幫她恢復人形的，可她光顧著自己燒焦了的身子，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

鳳鸞哭了好一陣兒，最後在他懷裏低聲抽泣，道：「你是……怎麼認出我的？我都被業火燒成那樣了，你怎麼還能認出我來？」

沈鈺苦笑，道：「阿鸞，你忘了，我們以前一起看過往生鏡的。」

鳳鸞愣了愣，那又怎麼樣？

見她一臉疑惑，沈鈺又道：「你忘了，我們一起看過你涅槃時候的樣子，你也是被燒得恢復了真身，最後才一點一點化為灰燼的。」

鳳鸞瞪了他一眼，道：「幹嘛記住我那麼丑的樣子？」

他笑着吻了吻她的唇，道：「不止是丑的樣子，美的樣子，高興的樣子，生氣的樣子，吃醋的樣子，我全都記在腦里，刻在心裏，一刻也不敢忘記。」

算你嘴甜，鳳鸞在他懷裏蹭了蹭。

真好，再也不用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