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來將擋

兵來將擋

()「大哥好。」英華站起來行禮,帶着笑說:「大哥見過爹爹了?」

耀祖無視妹子說話,瞪着柳氏,鼻孔里好像能噴出火來,「我二弟哪,我二弟在哪裏?」

柳氏冷笑道:「你問我要你的二弟,我是你什麼人?」

王翰林的原配黃氏病逝之後,耀祖的外祖父想把居孀的小女兒嫁給王翰林做填房,再結兩家秦晉之好。可是王翰林卻拒絕了岳家的好意娶了柳氏。

在當時十六歲的耀祖看來,居孀的姨母溫柔大方,待他們兄妹三個極好,理應是父親的良配。柳氏不過是個渾身銅臭的商人之女,根本沒有資格進王家的門。是以柳氏嫁過來之後,他怎麼都看不慣柳氏,樣樣都和柳氏對着干。耀祖一鬧,黃家就覺得外甥是被繼母欺負了,明裏暗裏都指責柳氏不賢。

王翰林清楚柳氏其實待幾個孩子很不錯,一直是大兒子在無理取鬧,就給耀祖娶了親,打發他回老家讀書。在黃家人和耀祖看來,這更是有了後娘就有了后爹的明證。耀祖的外祖父兩個月里寫了十六封信責問王翰林。

王翰林收到老泰山的十六道檄文氣得牙疼。恰逢英華百日,柳富商從滄州來看外孫,不忍女兒女婿為難,就指點柳氏把黃家在京城的族人請來,照着黃氏當年的嫁妝單子查點清楚黃氏所有的陪嫁,一個銅板不留全部送回老家讓耀祖照管。

柳家這一手,隱指黃家和耀祖是為了錢才和柳氏過不去。黃家待不讓外甥收下,柳氏厲害的很,又怕外甥吃虧;讓外甥收下,之前的作為就真像是為了錢才鬧。

然那幾年黃氏和人合夥在京城開當鋪着賺了不少,加上從前的嫁妝,七七八八加起來居然有近萬兩銀子。京城裏米珠薪桂,京郊一畝水田也不過六兩銀子,這一萬兩銀子沉甸甸的,黃家掂量再三,也只得捏著鼻子讓耀祖收下。這事在親族裏一傳,便無人再講柳氏的閑話。耀祖自覺這錢收的委屈,讓他成了旁人的笑柄。是以他對柳氏更是厭惡到極點,見了面從無一句好話。

柳氏拿場面話壓耀祖,耀祖的臉由紅變青,又由青變紅,無論如何也不能喊柳氏母親,他恨恨的瞪了柳氏一眼,扭頭出門朝前艙去了。

大哥和母親見面十有**是如此,英華夾了一片柳氏愛吃的玉蘭片送到她碗裏,笑道:「大哥趁興而來,又一次大敗而歸,當賀。」

「你大哥這個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柳氏渾沒有把大兒子的挑釁當一回事,笑眯眯好像在說不相干的人,「他每次想和我過不去,自己先氣個半死。」

「二哥說大哥既沒有禮,又沒有智,行事又常常占不到理,就是一個書獃子。」英華的神情帶着些微調侃,耀祖對她的母親連基本的禮節都沒有,她也不能夠發自內心的去尊敬這個大哥。

「耀宗說的很對。」二兒子的話還算公道,柳氏聽了心裏很快活,剛才耀祖帶給她的不悅就沖淡了許多,她微笑着說:「你大哥來找咱們麻煩,咱們就打敗他,讓他走。他不來,咱們也不要找他麻煩。」

英華清脆的答應一聲,母女兩個吃飯不提。飯罷,柳氏安排第二天的家事,留下女兒旁聽。管家們才到齊,就聽見靴子響,王翰林父子兩個前後進來,王翰林臉色不大好看,王耀祖更是一臉的悻悻然。

家裏幾個管事的都在,王翰林便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柳氏。柳氏微笑着喊了聲「老爺」,又沒事人一般朝耀祖點點頭,笑問:「李大人回去了?」

英華請過父親安,又笑對耀祖問嫂子好。王翰林見女兒懂事,臉色好看許多,坐下來順手把柳氏面前的茶碗抬起來吃了一口潤喉,道:「我和李大人商量好了要做近鄰,明日先去縣裏看看可有合適的宅院。若有就買下來,若沒有,就先租幾間屋住下來,慢慢買地再建幾間草屋也罷了。」

「大伯已將東側院騰出一半,就等父親回家。」耀祖站在父親的身後,挑釁的看了柳氏一眼,朗聲道:「王家五世聚族而居的,請父親三思。」

大兒子隱有所指,話不中聽,王翰林皺了皺眉,揮手讓管家們退下,道:「若是住得下,理當和族人同居。然東側院你大伯一家住着都窄,再騰出來一半,他們住不好我們也住不好,倒不如我另覓住處,大家方便。」

「父親……」耀祖恨恨的瞟了柳氏一眼,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父親有家不回,族裏要笑話我們這房不和的。」

柳氏聽得這話,只看着王翰林笑。王翰林得意的拈著鬍鬚,看着兒子笑道:「耀祖,為父出仕之後,每年的俸祿都要送一大半與你大伯補貼書院的開銷,你可曉得送了多少年?」

耀祖恍惚記得小時候母親曾為此事和父親吵過架,思索半日,實是不知,只有默然不語。

「二十八年!」王翰林傲然道:「每年年底你大伯都會寄一篇書院的開支帳與為父,爹爹都不曾拆開來看過一眼,前日你妹子替爹爹收拾書信時數了一數,一共有二十八封不曾拆開的信!我和你大伯友愛至此,哪個妄言我們不和?」

耀祖低頭,無言以對。大伯主持富春書院近三十年,聲望極隆,在族裏比族長更受王氏族人尊敬。他實在沒有想到父親居然給大伯送了二十八年錢。

柳氏看丈夫把大兒子逼得差不多了,便笑着解圍道:「耀祖功課繁重,哪有空閑理會這些俗事。不過呢,咱們帶回來的人實在是不少,兩家人都擠在東側院裏實在不行,若是族裏能勻出幾十畝地來給咱們蓋個三進的小宅,傍著大伯住不是更好?」

王翰林情知妻子這樣講是給兒子找台階下,他怕兒子不識趣又要和柳氏抬杠,忙笑着點頭,道:「這也是個法子,咱們再商量罷。」

富春是個山多地少的所在,王氏一族在富春楓葉村聚族而居已經五世,人口極多,房子都要蓋到半山腰上去了,讓族裏勻出幾十畝地來,便是要許多族人搬出楓葉村去。耀祖清了清嗓子想要出言反對,抬眼就見英華那雙清亮的眼睛看着他,滿是笑意。

耀祖愣了一下,發現父親已經和柳氏商量是在縣城買房還是在城外買地建房,他那反對的話又說不出口了。

英華情知母親是設了個彎彎繞把大哥繞進去,估計大哥一時半會是繞不出來了,便笑道:「大哥,都不曉得大伯家裏有幾位哥哥姐姐,哥哥們都娶的是誰家的女兒,姐姐們又嫁到了哪家,大哥得閑和妹子說說,好不好?」

耀祖討厭柳氏,對柳氏生的這個小妹子也沒有什麼好感,當着父親的面,他只含糊的點了點頭,便道:「改日得閑再和妹子說。爹爹,兒子去朋友處暫住一晚,明早再過來?」

王翰林便道:「也好,明早你先回家和你大伯講,就說東側院大伯一家都住不下,爹爹就不回去和他擠了,我們另覓住處。」

柳氏連忙走到門邊,吩咐喊幾個管家小心陪着大少爺下船,英華也就便告退。

打發走了這個彆扭的兒子,王翰林嘆了一口氣,道:「耀祖的學問還算不錯,就是這個書獃子脾氣不好,他若是有耀宗一半的機變,早就中舉了。」

柳氏笑道:「他只要不總和我過不去,就阿彌陀佛了。咱們不在楓葉村住,真不要緊?」

王翰林笑道:「楓葉村人多房少,讓誰給咱們騰地方?咱們不回去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住在一起是非多,我是巴不得單住的。」柳氏歡歡喜喜給丈夫倒茶,「其實建房倒不必。你不記得了?我嫁過來的時候,你泰山在曲江府城外給我買了一個小庄陪嫁,莊上也有幾間草房,咱們搬過去住很省事。」

「你的小庄將來留與女兒添妝罷。」王翰林長嘆一口氣,「我做了一輩子的窮官兒,瑤華出嫁時我連一副體面的嫁妝都備不齊,還要累你拿陪嫁補貼。」

「老爺。」柳氏將手搭在王翰林肩上,笑道:「瑤華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可是比英華還要體貼我,我與她添妝也是做母親的本份。她嫁的風光體面,我也臉上有光。」

王翰林伸手去撫柳氏眼角的皺紋,感慨道:「當年你執鞭跑馬過銀水橋,說不盡的英姿灑脫。嫁與我這些年,柴米油鹽每一樣都要你操心,累你受苦了。」

柳氏輕啐道:「老不修,吃了幾杯老酒就胡言亂語。」

一夜無話,第二日王翰林和李知府就在富春縣城外三四里遠的梅里鎮上覓得合心意的宅院。這所大宅東院七進,屋舍極多;西院五進,第二進的天井極大,種滿梧桐。原主人發了財在府城買了宅院合族搬去,因老宅不小,就將大宅拆成兩院分開賣。。

李知府家人口多行李沉重,看中東院屋舍多,就一千五百兩買下東院。王翰林喜歡西院的梧桐,就一千二百兩買下了西院,兩家如願做了緊鄰。

王翰林將妻女箱籠安頓好,方回楓葉村見兄長。柳氏帶着英華送王翰林出門,回來走到第二進的長廊,驚見廊上月洞門半開,一個塗脂抹粉的陌生婦人在門后探頭探腦。

柳氏只當來了賊,不禁大怒,喝道:「這個婦人從哪裏來的,與我拿下!」

幾個媳婦子一擁而上將那個婦人架住。那婦人嚇的直哆嗦,結結巴巴道:「嫂子,我不是外人,我是六房的侄媳婦。」

一個管家媳婦就道:「咱們家的前後門方才查過,都關的好好的,莫不是隔壁李大人家走過來的?」

柳氏便示意一個媳婦子過去看看。那媳婦子去了一會,回來笑道:「這個月洞門進去有個夾道,那頭通李家牆上還開着扇小門。那邊院裏有個小丫頭子,正急的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呢,想來這位嫂子是走錯了。」

柳氏便道:「今兒走錯個把人還罷了,明兒兩家誰要少了什麼東西,便說不清了。」她示意媳婦子把那婦人放開,對那婦人道:「西院是王家,東院是李家,你下回莫走錯了,還從那個門回去罷。」使了個人送那婦人過去。

她們人還不曾過月洞門,就聽見李府吵鬧起來了,男女嚷成一片。那個婦人先急了,跑的飛快,落下一根釵子也顧不得拾。

英華手快,撿起釵子交給一個媳婦子,笑道:「快給人送過去。」

那媳婦素來愛看熱鬧,接過釵子追上去,過了一會又捏著釵子氣喘吁吁跑回來,道:「哎呀不得了,李家的女眷們圍着李夫人吵鬧,說李家的少爺小姐都是安養堂抱來的,不是李家的骨血,前院亂糟糟的,到處都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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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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