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忘了最重要的事
一陣微風吹過,輕盈的蜻蜓停留在白色的雪紗紡布料上。青白色的近景,水藍色的遠景——
扎著麻花辮的女孩奔跑在綠色的曠野上。
這是很美好的畫面。
但在片刻之後,畫面的基調就變得陰暗起來。
「姐姐,我恨你,你為什麼要搶走我的東西?」
另一個女孩沉着臉,站在女孩的身後,用力地拽住她的手。這個女孩用力之大,修剪得短短的指甲都在她姐姐的手上留下了痕迹。
「姐姐,你為什麼不回答我?你看不起我,覺得我只是一個病秧子。」
陰鬱的女孩加重聲音,一遍遍地重複著這句話。
終於,她的姐姐皺着眉,忍不住回應:
「我沒有這麼想,霏霏,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可咄咄逼人質問着她的女孩卻不滿意這個答案,她忽然冷冷一笑,流露出了超出她年紀的恨意。
「姐姐,你別裝善良了,你如果真的同情我,那不如你把你搶走的東西都還給我吧?」
年幼的女孩毫不掩飾自己眼裏的嫉妒,她的姐姐有些驚訝地後退,被她眼裏的東西所傷。
「別走,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嗎?」
說完,就在她的姐姐猶豫着站回她的身邊時,女孩伸出手,狠狠地將姐姐一推。
「救命!」
綠色曠野忽然變成了萬丈深淵,抑或是冰冷的深海。畫面翻滾著,更多的意象都混入其中。
唯一不變的是,被推了一把的姐姐不停地下墜。她竭盡全力地喊著救命,卻沒人理睬。
「不會有人救你的,你死了心吧。你愛的人,他現在只相信我。我說的每一句謊言,他都奉為箴言。他會和我一起看着你在泥濘中掙扎,直到你面目全非,我們也將永遠相愛——」
黑暗中,我猛地坐起,劇烈顫抖著,渾身無力。
我在陌生的房間里驚喘著,只因剛才那個莫名其妙又無比真實的噩夢。
這是哪裏?
「溫瀟!」
房間內響起了一聲混雜着驚訝和驚喜的呼喚,然後,床前的枱燈被打開了。
枱燈柔和的暖光讓我變得鎮定了一些,我剛要說話,就被一具火熱的身體緊緊抱住。
「溫瀟,你終於醒了。」
男人的聲音裏帶着滿滿的疲倦,還有一絲不易被聽出來的委屈。
我想,這個男人怎麼會委屈呢,我一定是聽錯了。
「你想喝水嗎?」
左愈緊緊地摟着我,半晌后,他輕聲問我。
「左愈,你為什麼抱着我?」
我看着燈光下,他俊美的觸目驚心的臉。
「我為什麼不能抱你?」
左愈皺着眉,因為沒剃鬍子,他的下巴上已經長了一層胡茬。那樣粗糙硬朗的觸感,擦着我的面頰,讓我忍不住戰慄。
這個懷抱,這麼溫熱,讓人想要沉溺其中,彷彿一輩子都被他這樣抱着才好。
「你應該抱的人是溫霏。」
但下一刻,我就用盡渾身力氣,將左愈推開。
我的話音落下,我看到左愈的神情變得僵硬。他似是驚訝,似是受傷地看了我半天,然後他輕輕地開口:
「你都想起了什麼?」
我低下頭,微微一笑,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自己笑得能有多難看。這一笑,不是在嘲諷左愈,而是在嘲諷我自己。
「我能想起什麼。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被回想的嗎?左先生,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強迫自己用冷靜的語氣和這個男人說話。可在這麼做之後,我才發現在他面前,我所謂的冷靜只是一戳就破的泡沫。
可笑又可悲。
「你想起了最痛苦的事,卻忘記了最重要的,我最想讓你記住的。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左愈的聲音中有細微的顫抖。
我不知道,他要說的最重要的事,就是他愛我。
我知道,這一定是我聽錯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赤着腳要下床。
「你幹什麼?」
左愈見我起身,皺着眉問。
「我要回家,你不能把我關在這裏。」
我咬了咬嘴唇,用最強硬的姿態面對這個男人。
聽到我的要求,他微微一愣,然後,他用溫柔到讓我不敢置信的口吻說:
「好,我這就送你回家。」
站在市中心豪華的希爾頓酒店樓下,我抗拒地說:
「這是酒店,不是我的家。」
左愈對我一笑,輕聲道:
「惟墨和艾凡都在這裏等你,我也在這裏,這怎麼就不是你的家?你的家不在這裏,還能在哪裏?」
聽到惟墨和艾凡的名字,我強迫自己變得冷硬的心又瞬間變軟,就像在初春就融化的那薄薄一層白雪。
「難道你要拋下他們,去別的地方嗎?孩子們會傷心的,他們等你很久了。」
左愈平淡的一句話,就讓我放棄了抵抗。
「走吧,我帶你回家。我向你保證,如果你真的不想再待在這裏,我會讓人送你走。」
他看着我,目光中只有足以讓我迷惑的深情,沒有強迫。
再多看他一眼,我就真的要迷失在他的雙眸里了。
於是,我移開了眼。
「媽咪,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穿着恐龍睡衣的艾凡看到我,不敢置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站在他身旁的左惟墨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直接撲進了我懷裏。
「媽咪,歡迎回家。」
左惟墨的聲音很輕,很軟,但卻有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力量。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媽咪,我還以為,以為你要睡好久。」
艾凡一邊揉眼睛裏泛出的淚花,一邊高興道:
「今天晚上,媽咪你陪我和哥哥一起睡吧。」
我笑着說,好啊。
到了艾凡的房間里,看着他和左惟墨一起乖乖地躺下,我的心情正好,卻又看到一個早過了兒童年紀的人上了兒童床。
「你下去,你上來了我和孩子們還怎麼睡。」
我皺着眉,黑了臉,試圖把左愈趕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