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荀夫人（下）

王福一聽她道完姓名之後，頓時驚了，心說這是不是自己那乾娘提及過的小丫鬟，急忙扶起她，請至後堂之中。

「嗯，杏花杏花」，老爺叨咕了幾句之後，問她是不是來找人的。

杏花見老爺挺好說話的，但也不敢抬頭，輕聲細語道：「沒錯，小女是來找荀夫人的，我曾是她貼身的丫鬟。」

「什麼？此話當真？可荀夫人怎麼說，你一去不歸呢？」

杏花早就料到他會這麼問，低着腦袋，不假思索地說：

「當日，我與夫人一別，途中我丟失了盤纏，便喬裝打扮，花了好幾月才堅持找到了夫人的孫女。但是，不巧她正好回到了青雲縣，為夫人的兒子兒媳準備喪事兒，無奈我只好又輾轉回來。」

王福看着她消瘦的面龐，大聲招呼來了手下人，令其吩咐廚子快點弄幾個菜。

「用不着這麼麻煩了，大人，我見不到夫人，也是寢食難安。」

等下人離去之後，王福問她，就算是荀夫人的孫女嫁的遠，也不至於來回用了近五六年的光景啊。

杏花就說，自己從小就被賣到了荀府，那時候她還是孩童，本來是想要被荀老爺，也就是荀夫人年邁的父親，收至童養媳。

但荀老爺年歲已高，杏花剛來的第二年，老爺就死了。夫人從那以後，就將她收為自己的貼身丫鬟，負責照顧她的起居。

杏花這個名字，就是夫人給的，而且對她也也是關愛有加，堪比自己的女兒一般。

實際上，杏花的年紀，比夫人的孫女還要小上不少。

正因為這個原因，杏花很少出門，更別說要去那千里之外尋人。根本不知人心險惡的她，還沒走到第一個縣城，就弄丟了盤纏。

之後她就跟荀夫人一樣，沿街乞討。

一路跋山涉水之後，終於到了夫人孫女的婆家，誰知她竟然剛剛離去，兩個人正好差開了半天的時間。

上午夫人孫女前腳走，下午杏花後腳就到了她婆家。

這一路上來，杏花吃了不少的苦，想着要不然就先住在這裏。

而這婆家老爺也沒說什麼，只是說兒媳婦兒回來之後，說完事兒就快點離去。

杏花說到這裏時，忽然用手掌按住太陽穴，腦門兒上也是滲出了一層的汗。

王福不知她這是怎麼了，急忙上前察看，可杏花卻一直往後躲。王福想要請大夫來給她瞧瞧病，也是再三被其回絕。

就這麼挺了一會兒，杏花的臉色也稍微緩和了許多，然後問王福荀夫人現在何處。

於是王福便一五一十的把前後所有的事情，專挑乾的給她說了一通。

得知老太太命不久矣，杏花也是低頭啜泣，兩行細細的淚痕將她的臉弄的黑一塊白一塊。

「我去叫人給你打些水來，再拿點乾淨的衣服，你先好好拾到拾到，我先去跟夫人說一下。」

「好的，那就有勞知府大人了。」

杏花這邊穿衣打扮結束之後，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沒有擦脂抹粉，也勝似天仙一般。

之後，她就跟着另一位丫鬟前去夫人的房間。

開門后，一見到夫人那張慘白的臉，她急忙跪倒在地，哭着說自己沒用，讓夫人擔驚受怕了。

本來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的荀夫人，急忙叫她起來，嗚咽道：

「孩子快起來，都怪我當時意氣用事，非要去見聖上，才讓咱娘倆受了罪啊！」

二人痛哭一通，就連在邊上看着的王福也是眼圈兒通紅。

見二人情緒穩定了，張口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能再重逢也是上輩子的造化，咱們都高興點。我明日就要成親了，正好缺一個丫鬟，以後你就住在府中陪着夫人吧。」

李攸聽到此處，已經有點耐不住性子了。

心說這王老爺是不是知道自己時辰已到，再不說話就沒機會了，從頭到尾說的都是沒用的事兒。

但此人既然能高中狀元，說的話也不可能都沒有用，只好做了幾個深呼吸，繼續聽他說。

結婚當天，周邊臨縣的衙門口能來的都來了。就連五府六部里那些有頭有臉的大臣，也派來了管家至此賀喜。

要不說宰相門前五品官，王福有些受寵若驚地招呼着他們紛紛入座。

吉時已到，接下來就是拜天地，入洞房，咯吱咯吱......嚼冰糖。

賓朋滿座之時，王福本準備了不少的話要說，但看着空蕩蕩的主位，想起了自己的兩位娘親。

一位在他上任之夜死了，一位在他成親之日卧病在床。

心說自己是不是命不好，天生的克家人？

瑣碎煩心事兒堆積在王福的心裏揮之不去，幾杯酒下肚就開始犯迷糊。

被閑雜人等攙扶回房之後，早早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太陽剛剛露頭，迷迷糊糊的王福還沒睡醒，就被叮叮噹噹的敲門聲給震醒了。

罵罵咧咧地下床去開門，發現杏花正一臉驚恐的盯着自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夫人......夫人她......」

沒等她說完話，王福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只穿着一條睡褲就跑了出去。

府中幾個起的早的家丁看老爺火三火四的，不像他一貫的作風，急忙跟了上去。

「咣當」一聲推開門后，只見荀夫人躺在床上，面容安詳，似乎還帶着點笑容。儼然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

王福「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心說娘啊娘，你怎麼就這麼走了。

紅事兒剛過，白事即來，二度悲喜交加的王福，也算是體會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從那以後看事情的角度，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因為事出倉促，死人也經不起折騰。三天後出殯之日，王福決定暫時先將她葬在自家祖墳里。

等以後逢上恰當的時機，再將其挪回她家的祖墳之中，也算是落葉歸根了。

跪在墳前半晌之後，王福被杏花攙扶起身，他擦擦眼淚兒，黯然神傷道：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魂氣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嬌兒索父啼，良友撫我哭。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千秋萬歲后，誰知榮與辱？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

吟了一首陶翁的詩詞，王福將手中的引魂幡扎進土地之中，吩咐大家快些回家，還有很多事兒待辦。

別說，從這件事情發生后，整個雲城縣，安穩了十年之久。

而這一現象，也要歸功於大宋的戰勝而歸。

接着，王福再次體會到了人生中的興奮點，就是成親小十年之後，夫人終於有了身孕。

天下太平了，老百姓也就安生了。平日只是有些無關緊要的案子，也是交給同知去辦。

已經開始留起鬍鬚的王福，現在就只有等夫人產子這件大事兒了。

臨盆當天，王福是坐立難安，張三兒一直在邊上勸說老爺放鬆，也無濟於事。

正當他打算破口大罵張三兒請的是什麼接生婆，這都過去幾個時辰了，怎麼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忽然間，接生婆的隨從，滿手是血的衝進了後堂，惶恐地看着王福說：

「夫人她，夫人她沒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