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王福與萬福（中）
「動物報恩？」李攸聽到這新鮮詞兒，身上就好像過電一般，心說他這話鋒轉變的太快了，然後有些不確定地說：「好像聽過貓給主人叼耗子的事情」
趙半仙點點頭，然後給自己斟上一杯酒，同時解釋說這動物不僅僅會報恩，還會報仇。
而且，他們恩怨分明，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像人，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種動物報恩的事情在大自然中，比比皆是。
例如，貓為了報恩，會選擇將老鼠或者魚分給對它有恩之人。
但是李攸還聽說過另一種說法，說是這貓將食物叼給人或者小動物的時候，其實是對他們的捕獵能力表示懷疑，藉此來照顧他們。
李攸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畢竟他不想趙半仙兒這單純善良的想法，被那些所謂專家的話給打消掉。
趙半仙兒喝了一口杯中酒，繼續道：「這動物有時候，比人心還要善良。但畢竟他們還是動物，有着難以馴化的野性。」
「此話怎講？」
趙半仙兒再次唉聲嘆氣，待李攸給其斟滿了酒，他才繼續說。
這王老爺現在身上發生的事情，就是在五六年前埋下的禍根。
這王福乃是神宗在位時考中的狀元，但是因為家境貧窮，足足等了五年才拿到了應天府管轄下的雲城縣的縣令一職。
這五年，讓這個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而且他要是單生孤養也罷，上面還有一七旬老母，跟着他一起吃糠咽菜。
沒當他跟趙半仙兒提及此事兒，便是老淚縱橫。
說他要不是有着親戚朋友的幫忙，早就跟母親凍餓而亡了。
本以為終於熬出頭了的他，隨即宴請親朋，高談闊論。
先是對那些傾囊相助的朋友們一頓美言稱讚，說他上任一些時日之後，必然重謝各位。
接着又是給生身老母連扣了三個響頭，流着眼淚兒說，以後絕對不讓母親在挨餓受累。
感動的老太太是鼻涕一把淚一把，還破天荒的喝了一海碗的高粱酒。
要不說樂極生悲，如若她不喝這碗酒，也不會走路發飄；如若她走路不飄，也不至於夜路途中掉落在臭水溝里淹死了。
「臭水溝？現在就有排水系統了么？」李攸疑惑地問。
趙半仙兒則是擺出一副少見多怪的表情說：「那時節，正是上京趕考時節，開封府每逢這時，就要打開水渠清理雜物。」
「哦，是這樣啊。」
見李攸沒了其他問題，半仙兒大聲叫了門外伺候的夥計，再上一壺酒，接過酒水後繼續說着。
悲喜交加的王福，就在上任的頭一天，親手將母親下葬。
跪在墳前的他是痛哭流涕地說：「兒不孝啊，都沒讓娘享到一天的福氣！」
操辦完白事兒的第二天大早，雲城縣裏的三班衙役早已在他家門口恭候多時，為首管事兒的便是現在那張捕頭，張三兒。
「老爺，咱們不能耽擱了良辰吉日，儘快啟程吧。」
王福點了點頭，回首望了望鄉親們，含淚道：「父老鄉親們，小生不才，他日如果有事兒相求於我，儘管開口，王某人必定鞠躬盡瘁！」
上了轎子之後，震天的鑼鼓鞭炮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可來到了雲城縣之後，王福一下轎子，頓時心灰意冷了起來。
先不說這座城多麼的髒亂不堪，光是沿街乞討的叫花子，就數不勝數。
跟張捕頭打聽之後得知，初春以來，這裏先是發了場小規模的洪水，淹了不少民宅。
之後到了最近，又是連日陰雨天。因為當地的百姓多數都是農民，指著糧食生活，可這接二連三的洪澇災害，使得莊稼根本沒法生長。
「哦，是這樣啊。」
王福緊鎖愁眉，心說，就沒有辦法能幫幫他們么？
得知了老爺的意圖，張捕頭輕咳了一下，在老爺耳邊低吟道：「老爺，辦法還是有的。」
「快快道來！」
張捕頭看王老爺不明白他的意思，便再次說道：「小的有一方法，但是在這兒人多眼雜，不方細說，咱們後堂商議。」
見他執意要進府，王福也不再言語，只是一邊往裏走着，一邊看着那些街邊蓬頭垢發的乞丐們。
「老爺初來駕到，怕是還不了解雲城縣的情況，小人就給你說一說。」
宋真宗景德三年二月，因趙匡胤曾於乾德元年受群臣尊號為「應天廣運仁聖文武至德皇帝」，宋州為藝祖龍興之地，遂將宋州升格為應天府，仍為京東路路治。
應天府下轄五府十二州八十一縣，其中最大的一個縣，正是雲城縣。
因為單單是雲城縣一個縣的糧食收成，就能養活了應天府下所有的地區。
而這次洪澇災害，早就都驚動了上面。但苦於內憂外患，一邊是外敵來犯，一邊又要穩固朝綱，皇上也只能先取長補短，就沒有理會這件事兒。
而且還叫人對外封鎖信息，以免被敵國趁虛而入。
「你說的這些我都懂，畢竟要以大局為重，沒有給咱們補給支援也在情理之中。」
王老爺說完話，張捕頭竟然笑了一下，老爺急忙問他為何要笑。
「老爺，您先聽我說完。」張捕頭走了一道，又站了半天，雙腿直打顫。
王老爺一看，急忙吩咐他坐下說。
「謝老爺」，張捕頭一邊揉着腳腕，一邊道：「當今聖上表面雖然說是以大局為重，實則私下裏，背着王侯將相，偷偷從國庫給咱們撥了五大車的糧餉。」
一聽到有補給，王老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急忙問他在哪裏。
「唉，要說這件事兒，也就我能知道。」
張捕頭說，他也是從自己的親娘舅那邊聽來的消息。
受災之後，當時雲城縣的縣令就想要聯合民眾，上書到朝廷，請求援災。
但卻百般受阻，直到他來到應天府找了知府大人，稱如果這件事兒不稟報聖上，就解甲歸田。
當時的知府姓郝，叫郝淵，乃一介武官，斂財貪淫之事，幾乎都快做絕了。
見到縣令之後，也不管他是不是認真的，毫無遮攔，張嘴就是要錢。
仔細想想，如果那時候他真的拿得出錢來，王福也就沒機會來這兒了。
一貧如洗的知縣憤憤離去之後，沒多久就懸樑自盡了，留下了一紙遺書，上面寫着：
「任雲城縣縣令八載，三省吾身，自認清廉，殊不知錯在何處。當今見百姓受苦受難，無力回天，深感慚愧，唯有一死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