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何去何從（四）

「主公啊，主公。我們少小相知，也開過玩笑。比一比誰先死。我認為你應該比我先死，因為刀劍無眼啊。你屢戰屢敗，流過血何止一斤。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你果然比我早死。但我並不是詛咒你，我其實是希望你長命百歲的。」

從事簡雍府中，簡雍讓下人滾蛋了，自己一個人躲在小廳內吃酒，他酒量很差，也不敢多喝，只是小口小口喝着，一邊喝，一邊唉聲嘆氣。

或許在文官之中，簡雍是一個唯一不想未來的人。劉備活着的時候，他一門心思的跟着劉備而已。

劉備死後，得過且過吧。

隨性而已。

「大人。」有一位下人來到門外，小心翼翼的探頭說道。

「我不是說任何人不能打攪我嗎？」簡雍滿口酒氣，瞪了一眼這下人。

「糜竺先生請您過去一趟。」下人小心翼翼的說道。

「糜子仲怕是六神無主了。呃。」簡雍恥笑了一聲，然後打了一個酒嗝，這才搖搖晃晃的站起，一把推開了上前攙扶的下人，搖搖晃晃的出了門，自個兒往糜竺的府邸而去。

簡雍的下人不放心，遠遠的看着。索性兩家距離並不遠，簡雍搖搖晃晃的很快就到達了糜竺的府中。

糜竺得了消息后，親自迎接了簡雍進來，並在書房內落座，與會的不僅是簡雍，孫乾已經先到了。

三人坐好后，糜竺還沒開口，簡雍便先又卧倒在地，打着酒嗝說道：「糜子仲，我看你六神無主，是不是想與我們商量一下，雲長可否輔佐？」

糜竺被簡雍一口道破了心事，有些尷尬，但也無力吐槽，因為這個簡雍簡憲和，便是如此直白的人。

便是劉備當面也敢懟。

「咳。」糜竺咳嗽了一下，遮掩尷尬。然後才點頭說道：「主公不幸病死，臨終前將印信託付給了雲長，這何止是印信，也是我們這些人的前途性命。按理說，我們應該遵照主公的遺言，盡心輔佐雲長，但是雲長性情實在太剛，又對文人士大夫傲慢無禮。」

糜竺沒有說太多話，但意思清楚了。

其實也不需要說，關羽對文人士大夫傲慢無禮，人盡皆知。

在座三人也都受過雲長公的輕視，傲慢，索性三人都跟隨劉備很久了，忠心耿耿，這才有幾分薄面。

但總歸是與雲長相處不來。

「看看情況再說吧。希望雲長能夠自謀，自抑威福，摧剛化柔，統帥全局。若雲長能夠如此，那穩住新野不難。而新野經過糜氏酒之後，人口眾多，精兵強將，雲長未必一事無成，我們輔佐之，也不會遺恨。但若是雲長不改其性，繼續輕視文人，傲慢文人，恐怕禍將至也。那我們就早早辭官，我也該回去北海老家養老了。」

孫乾嘆息一聲，說道。

孫乾年紀很大了，比劉備還大。漢人三十歲可以自稱老夫，三十歲死亡，不算早亡。劉備病死，也算情理之中。

孫乾又還有幾年好活？漢人都是眷戀土地的，孫乾早想回去家鄉安頓餘生了，只是不忍捨棄劉備而已。

此刻劉備病故，牽掛也沒了。但若雲長能夠自立，他便也願意輔佐，否則還是去養老吧。

「我也是如此想的。回去涿郡，看看還能不能遇到同族的人。也看看主公的宗族還有沒有人，對他們說說主公奮鬥這些年的故事。」說起此事，簡雍難得惆悵了起來。

大丈夫志在四海，如今志向都滅了，只能灰溜溜回去老家了。

只可惜涿郡經歷戰亂，不知道同族還有人否？

老宅還在否？

沒準連祖宗墳墓，都被人填平了吧？

人生啊。

在有希望的時候，簡雍都不曾想過這些，但是現在希望滅了，簡雍便也多愁善感了起來。

總而言之，簡雍，孫乾都是厚道君子，因為跟隨劉備很久，關羽也給幾分薄面，不會對他們太傲慢無禮。

先觀望，試着輔佐，如若不成，那自然是一拍兩散，分了行禮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而已。

糜竺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我看雲長怕是一事無成，但是有一個人，我卻覺得未必不行。」

「子仲說的是子龍嗎？若是讓子龍統帥新野，確實比雲長要強許多。但子龍不管是官位，威望都是不足，天下人會輕視他。而且主公是將印信交給了雲長，而不是子龍。」

孫乾聞得此言，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趙雲。

趙雲外儒雅，謙遜待人。在文臣武將之中人緣非常好，為人驍勇，有將略。

其實還有一個人，張老三十分敬愛士大夫，與將軍們相處也是樂呵，屬於眾人之中的萌物，常能引發重眾人開懷大笑。

但張老三太粗剛了，也是不能自立的。

總而言之，趙雲便是這麼一個完美的人。

簡雍點了點頭，附和道：「若子龍承襲左將軍的話，那便會少了許多麻煩。」

糜竺無奈道：「我雖說有一個人可以，但說的不是子龍。」

「不是子龍還能是誰？」簡雍瞪大了眼睛，很驚訝，很意外道。

孫乾也露出了關注之色。

「二位看關平怎麼樣？」糜竺猶豫了一下，問道。

「哈哈哈哈，糜子仲啊，糜子仲，你說的這個笑話太好笑了。那總角童子才十二歲，志向更是做二世祖，你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哈哈哈哈哈。」

簡雍隨性發笑，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真的是打滾喔，樂不可支。

連孫乾也是忍俊不禁，說道：「關平確實很是出色，能斂財，有主意，能練兵，上下都吃的開。」

但是說着說着，孫乾的臉色便嚴肅了許多。

便是簡雍的笑聲也漸漸止住，姿勢從打滾大笑，改成了盤腿坐下。

「這麼一說，如果關平年紀大一點，官位高一點，威望足一點。未必不能成事啊？」簡雍很是瞠目結舌道。

在之前他沒有仔細想過，現在仔細一想，關平都幹了什麼事情？為新野解決了錢糧危機，主意多。

練兵不錯，稱之為「能」。

上下人緣很好，不管是各家女眷，文人，武將，小兒輩，都喜歡這個小子。

練兵不親力親為，任命軍候，都伯以統帥大軍，有統御之才。

什麼是主公？

主公便和合陰陽，使得上下一心，人盡其力。

關平居然有這種能耐?

最主要的是，關平是關羽的兒子。若是未來關羽嗝屁了，關平繼位？

不得不承認，關羽在文人之間的人緣真的很不好，簡雍居然想到了未來關羽嗝屁，關平繼位的事情。

簡雍，孫乾面面相視，然後看向糜竺，糜竺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鬍鬚，覺得有點得意。

其實糜竺剛開始與是與簡雍，孫乾一樣的想法，打算先觀望，不行就回去徐州老家，效命曹操也無所謂。

反正，若是關羽不能自強自立，必定是要兵敗身死的。

糜竺不可能跟着關羽一條路走到黑。

但若是如此，糜竺就不需要找孫乾，簡雍商量了。後來糜竺靈光一閃，便想到了關平，於是便有了這麼一個想法。

所以才找來了孫乾，簡雍二人一起商量看看。

確定一下關平是不是有那種品質。

此刻糜竺看簡雍，孫乾的神情，便知道關平確實是有那種品質的。現在就看雲長能否在前期維持住局面，好讓關平順利接班了。

而以前糜竺就有將女兒紅妝嫁給關平的衝動，此刻這衝動就更強烈了。

畢竟這是糜竺傳統的手藝，進獻給主公妹妹，這一次是女兒。

...........

外城，馬家。

以前劉備的老臣宅邸都集中在內城，殷觀，馬射，伊籍等人卻是來的晚了，所以宅子都在外城。

不過四周環境不差，都是一座座大宅，人也都是從荊州來的那批人。

稱得上是「高檔小區」。

又是同鄉小區。

馬良穿戴整齊出了府門，身後跟着五個隨從，六匹馬，馬良與隨從們一起翻身上馬，先慢悠悠的出城，出城后策馬飛奔，前往了關平軍營。

因為關平的軍營內還拘押著曹軍降兵，所以戒備森嚴。馬良在營門外墨跡了許久，才被廖化請入了軍營內。

「馬家哥哥，你怎麼忽然來了軍營？」父輩都是相熟，又是一伙人，廖化與馬射，馬謖卻是很熟。

其實應該是馬謖來迎接馬良的，只是馬謖是個大頭兵什長說不上什麼話，所以是廖化來迎接。

「有事與幼常說，你若得空，也一併聽聽。」馬良說道。

「得空，得空。」廖化點點頭，臉上肥肉一甩一甩的。因為今天軍營不操練，身邊又沒有女人，他正閑的發慌呢。

入了軍營后，馬良便見到了大頭兵打扮的馬謖。

「四哥。」馬謖一臉沉穩的作揖見禮。

「又壯了。」馬良扶起馬謖，仔細端詳了一陣后，也不知道是心疼，還是欣慰了。兄弟二人說了一些話，然後三個人一起來到了軍營的偏僻角落說話。

廖化與馬謖搬來了幾根木頭，算是座位。三個人一起坐下后，馬良很嚴肅道：「主公不幸亡故，漢壽侯繼位。何去何從，父親與殷先生，伊先生等人商議之後，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