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明君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明君

北漠深處。

透過漫天黃沙,隱約可見原本白色的宮殿比以往又多了份陰冷。數里長的黑色綢布圍着高聳的宮門繞上一圈后打了個大大的黑結懸垂在宮門下。

遠遠看去,整座宮殿像一個肥碩的白衣男子系了條黑腰帶,渾身都散發着陰森詭異的氣息。

先皇駕崩,二皇子偰律繼位。

他下令全國三年內不可見紅,不可歌舞,全民弔喪。此舉感天動地被人推崇備至,視為行孝楷模。

不僅如此,上位之後他還幹了幾樁大事。

比如說動作利落地殺了一些人並抄了他們的家,將所得財務按照比例分給了百姓,深得民心。

又比如說他開設學堂讓所有狄國人學習漢語漢字不收分文。

再比如說,他御駕親征上了三次戰場不僅贏得勝利,還贏得了那些原本看不起他的狄軍將士的心。

他用至高權利獲得了所有人的畏,又用自己的行為收穫了所有人的敬。

一夜之間曾經那個一無是處被人當成空氣的二皇子,突然成了所有人心中的明君聖主。沒有人再鄙視他身體里那一半不純粹的血液。

大主殿內,年輕帥氣的新皇帝侃然正色坐在金玉寶座之上,傲視群臣。

不同於先皇的狄系裝扮,偰律一襲黑袍松敞,內著無襟黑色長褂,一頭褐色長發披散而下狂野又不失飄逸。

短短數月,陽光懶散的笑容從他的臉色徹底消失,一雙棕瞳里迸發的冷冽與威嚴,如日月更迭時那道令人觸不可及的神秘光芒。

殿內矗立的高柱上纏繞着黑綢,宮女侍衛也是清一水兒的黑衫,四下望去整個大殿只有黑白兩色。

「皇上,葉國回信會如數交馬」大都尉烏孫克一個跨步上前稟報,渾身散發着一股粗獷的野性。

「知道了」偰律清冷的笑意中難掩輕蔑鄙夷之色。

「這次又被國相料中了」說話時,他身子未動只是那棕色的眼珠卻像左邊偏了一寸。

魏澤天上前兩步對着他的側身道:「看來葉隱修是選擇了那邊」松垂的聲帶震動下蒼老低沉的聲音隨即想起「他們尚需時間準備,皇上莫要驚慌」

「朕何須驚慌,國相深謀遠慮定是早已做足了準備」偰律將身子靠向椅背神色清冷平靜道:「朕倒想聽聽接下來你有何打算?」一旦梁葉聯軍即使無法攻入北漠亦能滌盪他的漠外軍隊,他倒是要看看魏澤天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能攻克這個難題。

魏澤天不緊不慢道:「皇上只需要將一個人帶來,葉皇不僅會乖乖交馬,還能讓梁葉反目為仇」

此言一出,偰律身子僵硬了幾秒后突然冷笑道:「國相真乃神人也」

魏澤天挑了挑嘴角,目光垂地不再言語。

自從那日他得知葉皇居然會陪她一同入了梁時,就早已計劃好了這一步。

戌時三刻

水晶宮的侍衛們遠遠地看見皇上的身影立刻打開宮們下跪恭迎。每日月出時皇上總會來此祭奠先王,可見父子情深着實讓人敬佩感動。

偰律滿目悲零,緩緩走入冰冷的水晶宮,侍衛們紛紛留在門外守候。

那一抹悲零在身後的宮門合上之後立刻消失,他背着雙手邁著輕揚的腳步朝那樽水晶棺走去。

冰棺里的人容貌乾癟消瘦,雖已死了數月卻不見青紫皮色,反倒是比生前還白了幾分。

只是那消瘦的身體與半年前相比足足窄了一半,着實讓人難以置信躺在這裏的人正是那位英勇強悍統治了狄國三十多年的皇帝。

偰律的手指輕輕劃過棺蓋,將臉貼在父親的正上方看着他。

「父王,你冷不冷餓不餓?地府的飯菜還和你胃口嗎?」看着晶棺里這個被自己親手捂死的人,他語氣輕柔的像在哄孩子,可眼神卻比那晶棺還要冰冷。

和以往一樣偰律圍着晶棺繞了兩圈之後盤腿坐在地上靠着棺身自言自語道:「父王,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睡在這裏嗎?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這樣安靜的陪在我身邊聽我說話。」現在的父皇再也不能用皮鞭抽打他了,他後背抵著晶棺像靠在父親的身上。即使這個身體是冰冷的,他還是感到了一絲暖意。

一陣沉默之後,偰律起身又道「你想攻梁,我便攻梁,你想見偰干,我便讓你們父子相見,你安心的睡吧,你想做的事我都會替你實現。」

這些話他不知重複了多少遍,臨走時他又看了眼沉睡的父親:「明日我再來看你」

深秋的沙漠褪去炎熱,細沙拍打在臉上的力道也溫柔了許多。

汗宮西側的公主殿如正殿一樣,單調的色彩烘托著悲傷的氣氛。

索嘉雙手托腮仰望天空,看着天上的繁星淚流不止。

兒時溫馨的回憶歷歷在目,可如今她的世界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父王走了,大哥杳無音訊,二哥登基之後整個人都變了,變得令人捉摸不透。

似乎是一夜之間,曾屬於她的幸福堡壘瞬間坍塌,像飛起的泡泡一樣啪地一下就碎了。

這裏曾經的歡聲笑語消失了,熱鬧喧嘩的宮殿只剩寂靜與沉默,壓抑的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公主,皇上有請」宮女進殿通報,聲音極小。

「知道了」索嘉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淚道。

待她趕到大主宮時,回憶起父皇曾經坐在裏面的模樣內心的痛又重了幾分,眼眶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此時,偰律已等在門口,看見妹妹便牽起她的手默不作聲地領着她走入宮殿。

母親死後,這個妹妹便是這片沙漠裏他僅存的一絲溫暖。她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安慰過他,也用自己僅有的能力保護過他,而如今,自己已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終於可以昂首挺胸地做一個人。

「哥哥找我來有什麼事?」索嘉神情低落地問道。曾經單純開朗的女孩似一夜之間成了大人,清澈的雙眸也蒙上了灰塵。

偰律摸了摸她的頭心疼又內疚,是自己親手毀了這個丫頭的幸福生活。

「過幾日我將派人去葉國收馬,你可想去散散心?」語氣親和,眼光凌厲。帶着不易察覺的強烈目的。

索嘉緩緩搖頭「我不想去」。

「為何?」偰律問道。

索嘉咬了咬唇紅了眼眶:「我哪有心情玩樂」

「傻丫頭,你還有我啊」他將妹妹輕輕摟在懷中,內疚更甚。可這內疚無法動搖他的計劃,他既然已親手殺了父皇,就必須沿着這條路筆直的走下去。

這突來的溫暖催出了少女憋在心裏許久的悲痛與委屈,她伸出手臂抱着哥哥嚎啕大哭,眼淚如洪水噴發許久都未曾停下。

偰律任由妹妹發泄,自己小時候每次大哭后都會舒服許多。

嚎啕聲逐漸減弱變成抽噎,偰律這才鬆開懷抱:「有件事不知該不該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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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鳳長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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