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沽命

第355章 沽命

本來就是身處試煉之地,所以張逸虛的路當然和歷代家主都不同。

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目的。他與世間大流皆不同,他乃,當世獨一。

而且也正如他所說,他大致知道對方的身份。但,也僅限於大致。

暮,張家最後的機密、大陸巔峰之一、家主試煉的引領者。

這便是張逸虛知曉的全部。

但他知道,這絕非暮的全部。

雖然張家祖訓稱,暮是絕對值得信賴的。但張逸虛自然信不過什麼祖訓,更何況信賴的對象,居然還是個……人。

所以當他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拒絕。只不過他還是拆開信封,仔細看了一遍。

函中的內容倒也簡單,對方稱應約而來,對下一任家主進行考核。

考核的內容並沒有詳細,所幸張逸虛並不在乎。

「哦?」那人說話了,依舊是一副普通且平淡的聲線,彷彿什麼事都在他的計算之內:「已經做好決定了?」

「是的,閣下。」

「呵,隨你吧。如果你反悔了,可以隨時呼喚我的名字,我會很快過來。」

聽聞話語,張逸虛俯身一禮:「多謝。」

暮擺了擺手,示意張逸虛不必多禮,隨即準備轉身離去。只是剛轉身,又像是想到什麼,忽然說了句:「小心你的那位朋友。」

說完,也不等張逸虛回饋,便自顧自的離開了。很快,一陣迷霧襲來,遮蔽了暮的身影。

張逸虛看向暮離開的地方,心中不知思索着什麼,絲毫沒有離開的意圖。受人所託之下,東流也只好留在原地等待。

張逸虛和暮之間的對話,他當然聽的一清二楚,畢竟他們兩人都沒有隱瞞。

不過和那兩個守城將人不同,東流可是大致聽懂了兩人交談的內容。

但還是有一點不解。不解的地方在於,張逸虛,居然還有朋友?

他很清楚,暮口中所說的那個張逸虛的朋友,並不是自己。畢竟自己的好友列表裏,沒有張逸虛。

而「朋友」,再怎麼說也是一個交互的關係。所以很明顯,張逸虛也沒有拿他當朋友。

他們兩人,自始自終都是合作關係。

那麼問題來了,張逸虛的朋友,到底是誰呢?他/她/它/祂又在做什麼事,需要暮特別提醒呢?

東流搖了搖頭,發覺線索太少,想不通透。不過他也確實不需要想通透,畢竟,這又關他什麼事呢。

而當他再次注視張逸虛的時候,對方已經在招呼他,準備離開了。

……

另一邊,中州以北,有一位妖族少年從北域而來,正不知前往何方。

他叫沽命。不久前,他還是一位被封印的聖子,但現在,他已是一個流浪在神魔大陸的普通小妖。

當然,源於他的身份,他註定不會普通。所以他的旅途也和一般的小妖全然不同。

他的父親是九陽聖君,乃神魔大陸至尊之修;他的母親是血鳶尊主,乃命數至貴之輩。

儘管他自稱脫離聖城,但仍改變不了自己獨一無二的尊貴血脈。

離開聖城一周左右,他的身體已經成長到人族十八九歲的模樣。唯一區分於人的,也只有一縷翎羽,錯生在頭髮中央。

當然,這種區別並不算什麼,只能表明他的修為越發精湛。所以他甚至能混入凡人之中,與他們同歌共舞。

而現在,沽命體外妖能運轉,人影化作一道流光,向著遠處奔去。至於原因,當是因為身後有兩個蒙面人逼殺而至。

得益於明鳶聖脈的強大天賦,他的速度遠非地境之修所能比擬。所以很快,他在一處貧瘠之地停了下來。

因為他清楚,身後逼殺之妖已被他甩開。事實上,這也已是第七組前來殺他的妖(人)了。

儘管他不知曉這些妖或者人的身份,但大致也能猜出一二。

無非是——他出生時曾害死的一群小妖的報應、源於那無緣的父母雙親的世仇,以及,單純的有着不死不休的宿怨的……人。

其實,不論是哪一方勢力,他都不怎麼在乎。若有心,他完全可以殺光這些逼殺者,進而一步步挖掘出他們背後的身影。

但,他沒有。他只是甩開了他們,然後獨自向著隨意一個方向前進。

畢竟他這次出來,沒有任何目的地,也沒有任何想做的事。他只是單純的不想留在白帝聖城,不想再面對那人。

「那麼接下來……」

沽命看了看遠處,很快便發現自己又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換句話說,他迷了路。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他的過去被封在了聖源中,他也沒辦法弄清神魔大陸的結構。

他甚至連錢財都沒有,僅僅靠着與人為善,換了些許必備財物。而這些錢,也在不久前使用傳送陣的時候,用的差不多了。

所以他現在能做的事,也不多。首先是解決溫飽問題,其次則是財貨問題,最後才是如何躲避追殺的問題。

幸好,對他而言,這幾個問題都不是大問題。溫飽可以在野外解決,錢財通過幫助他人獲得。至於追殺……他並不在乎什麼追殺。

所以匆匆選了個方向後,沽命向著認準的地方而去。

「你此番出行,將歷三災九劫,生路在西」。

無緣無故,想起當時暮寒的話語。所以彷徨的妖者身影一瞬,向著更南方而去。

然,下一瞬,沽命身影急忙倒退中,一口妖元混雜尖銳聲響攻向前方空無一人之處。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作用是擾亂他人的心智。

以雜音擾亂他人,再以自身的速度飛速逃離。他已經做過好幾次這樣的事了,算得上幾分熟練。

然而這次不一樣。

不一樣的地方有很多,但最大的不同在於,這次來人,他看不透。

也就是說,對方至少也是天境修者。

恍惚中,有刀光一閃,自空無一人之處,徑直切向身影爆退中的沽命。

身處半空,沽命當然來不及反應,更遑論反抗。

只看見長刀由一而顯,眨眼出現在他眼前。

泠泠殺意冰冷刺骨,死亡的陰影降臨其間。體外妖能崩潰四散,驚艷之刀逼殺於前。

如此局面,以沽命那可憐的見識來看,自然是,必死無疑!

血液仿若凝固,甚至忘了呼吸。

只看見長刀愈逼愈近,腦中竟也只剩一片空白。

有限的記憶瘋狂湧現,過去的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短暫的一生匆匆滑過,最終掠過重重剪影,定格在那人臉上。

「如果當時,他殺了我,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他依然是孤高自傲的九陽聖君,是白帝城民的驕傲……

大義滅親之下,再無一人可質疑他的英名……

帝碑留名,他的人生也全無半分污點……

他不再需要贖罪,也不需要請求城民的原諒……

他只用做好萬人之上的聖君,帶領族民走向更好的明天……」

想到這裏,沽命這才發覺那時那人的目光逐漸清晰起來。

這是什麼?

錯愕、震怒、悲痛、失望、決然,還有幾分不知所措的猶豫。

明明手中妖元匯聚,明明手間殺機橫溢,您又在猶豫着什麼呢。

我的死活,我的存在,竟是如此重要嗎……

白帝聖城之君、星空下的守門人、妖族七執政、火焰與混亂之主……這樣的身份,也有能讓您遲疑不決的事嗎。

所以,還是因為我嗎……

因為我是你的孩子,所以我的錯誤、我的責任都由你一力承擔了嗎。

可是,為什麼呢……

自我反思,思而不得。這是見識之淺,也是親情倫理之缺。但儘管如此,這個小妖還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無需起誓,無需宣告。甚至不需要說出口,更無需天地見證!

他只是抬起手,睜開眼,氣勢大變。

那我,好像也不該死在這裏吧。至少這裏,絕非我的終點!

念及於此,沽命恍覺身外一輕。像是有某種枷鎖,不攻自破。

而那顆沉寂已久,彷彿已經死去的妖心,忽然跳動了起來。

咚!

咚!

咚!

彷彿整個世界都跳動了起來。

他伸出手,手上立即覆蓋了一層光鮮艷麗的密鱗。

隨後,他出手了。毫無功法、雜亂無章的一掌,卻正面擋在了必行的刀路上。

當!

殷血長流,鱗甲飛散。手掌上的血色密鱗再度縮回體內,進行自我修復。

飽含妖元的一掌寸寸瓦解,與此一同碎裂的,還有那把入品長刀。

半截刀鋒再無阻攔,狠命落下。無可匹敵之威,最終也只在沽命的脖子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口子。

而經此一式,沽命也趁機脫身。站在自認為安全的位置上,遙遙看了一眼逼殺者,隨即再無遲疑,轉身離去。

而在血霧中,一個頭戴白狼面具的人影出現其間。握著半截入品長刀,目視沽命遠去的身影。

三息之後,銀豹的聲音緩緩傳來:「不追嗎?」再現時,已在白狼身邊。

白狼聞言輕笑:「嗯?為什麼要追?主人的命令是:把他帶回去,實在帶不回去也沒關係。」

隨即抽回目光,惋惜的看了看手中的短刀:「他父母真給他留了個好東西啊~」

「剛才看你出手,我還以為……」

銀豹還沒說完,便被白狼抬手打斷:「哼,那是你沒看到他剛才是什麼眼神。

聖君把一切都賭在了他身上。可他呢?

一副『我心已死』、『少來打擾我』、『不管發生什麼都無所謂』的抑鬱模樣。

真是越看越火大,他以為他的命是怎麼來的啊!他以為他背負着的是什麼東西啊!」

白狼氣的沖着沽命遠去的地方狠狠罵了兩句,然後才轉身叫上銀豹:「走了!我才管他死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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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話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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