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酒中詩
許正卿看着眼前眉開眼笑的李浩然，眼中閃過無數的神采，心中對秦如夢越發得感到在意。
寥寥數語，就將自己的優勢化解在無形之中，更是不知不覺就發起了反擊。他自小對自己異常嚴格，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到極致之美。這次在論酒之上能夠輕易擊敗李浩然，就是他努力的結果。
可是這份努力，被秦如夢輕而易舉得打敗了。
秦如夢對酒的理解，已經超越了他不止一個層次。他尚自停留在酒的形，而秦如夢已經領悟到了酒的魂。
他內心裏忽然開始火熱。酒也是一種文化，更是一種意境。文人的意境都是相同，一個愛酒之人，必然也是一個愛文之人，更是一個愛雅之人。秦如夢在酒這一道造詣如此之高，只怕在文道上的造詣也不會差。
他在京城已經久居魁首多年，心中不免感到寂寞。此時秦如夢的出現，讓他有一種見獵心喜的感覺。
人生得一知己，是萬幸；而人生有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許公子，那個秦如夢一定是討巧耍詐，您別往心裏去。」王長風是個大長臉，此刻堆起了笑容，在一邊朝着許正卿諂媚說道，五官似乎都擠成了一堆，笑得無比滲人。
「就是就是。他不過是一個山野之人，怎麼可能勝得了許公子你呢？」眾學子見王長風第一個上去拍馬屁，心裏都恨恨不已，可很快也都圍了上去。
許正卿看了他們一眼，眼裏閃過一陣不屑，不做理會，反而是朝着秦如夢走了過去。
李浩然此時正興高采烈，和秦如夢大吹特吹，眼角的餘光見到許正卿走了過來，臉上肥肉抖了一下，大剌剌道：「許正卿，你已經輸了，又走過來幹啥？趕緊離開，不要在我們眼前晃悠！」說完，他做了一個用手往外趕的姿勢。
許正卿看都不看他，反而沖着秦如夢道：「如夢居士果然是高人。對酒之一道的理解，遠在許某之上，許某佩服之至。」說完，他很恭敬得行了一禮。
「我也不過是受人之託，當不得這麼大的禮。」秦如夢端坐一邊，卻沒有站起來。他和許正卿萍水相逢，沒有絲毫的交情，至多也不過是因為李浩然產生了一次衝突而已。
見到他如此無禮，那十餘名學子頓時怒了，一個個張嘴大罵秦如夢不懂禮數。秦如夢冷冷得看來他們一眼，常年練劍和在野外練出來的煞氣瞬間迸發出來，那些學子就感覺被一個兇猛的野獸盯住了一般，渾身猶如墜進一個無比冰寒的洞窟之中，都忍不住打起了寒顫。
許正卿一接觸到他的目光，頓時也感到身上一緊，忍不住就要出手。好在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他撤去了手中的勁力，心下訝然，這秦如夢看起來溫文爾雅，沒想到僅僅是一眼，就能產生如此強大的威壓。難道他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臉上不動聲色，笑了笑道：「自古以來，有酒不可無詩，有詩不可無酒。如夢居士熟諳酒之一道，想來詩詞一道，也必然高深。所以許某心癢，想來討教一番。」
秦如夢還沒有回答，李浩然已經接過了話頭道：「許正卿，你這話就不厚道了。今天勝負已經見了分曉，你居然又要比賽那些詩詞歌賦嗎？誰不知道你最擅長的就是這個東西？又想要佔便宜嗎？」
對於李浩然的話，許正卿只作不見，眼睛看着秦如夢，一眨不眨。他心中明白，雖然此次過來，以李浩然為首，可是真正說得上話的人，還是秦如夢。
他如一尊雕像一般，站立在秦如夢的面前，無形中竟然開始漸漸產生了挑釁一般的威壓。
秦如夢撇了撇嘴，對此頗為不忿。自己不過就是幫李浩然找回了一個場子，卻沒有想到卻激起了許正卿的好勝之心。他於詩文一道雖然早就勝過了於先生那樣的高手，可是從來沒有想過用來爭強好勝，僅僅是聊以自娛罷了。
「徐公子你真是言重了。我對詩文一道，僅是略有涉獵，不敢稱精通。你常年位於京城魁首之位，可見在此道上的造詣，已是登峰造極。我又如何敢和你爭鋒呢？」秦如夢不想再陷進他們爭鬥的漩渦，所以婉言拒絕。
許正卿見他雖然說話內容很是客氣，可是語氣淡淡，顯然是不想在詩文一道上和自己一較高低，劍眉微微一皺。如今對手就在眼前，若是他不應戰，那麼自己豈不是浪費了一個異常寶貴的機會？
他在三年前，就覺得自己的文道遇到了瓶頸，所以三年來，他游遍大夏華國，希望找到一個對手，可以將他擊敗，讓他看到更高一層次的境界是怎麼樣的。只可惜，他卻一直沒有找到這樣的人。直到數日之前，一首雨霖鈴傳到京城，他才感覺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如今這唯一的機會就在眼前，他又如何能輕易放過？許正卿眼珠子微微一轉，輕輕笑了起來：「能夠寫出雨霖鈴如此作品的人，說自己於詩文一道不過是略有涉獵？秦公子，謙虛過度的話，就顯得有些驕傲了。」
秦如夢眉毛皺了一下，又舒展開來，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秦某從來不受激，許公子莫要再白費心機了。我是不會和你比試的。」
「哦？莫非那首雨霖鈴不是秦公子所作，而是另有他人？若真是如此，那秦公子可就真的是沽名釣譽之徒了。」許正卿老神在在，緩緩說道。
秦如夢眼中閃過一道寒光。許正卿連着用言語擠兌於他，已經讓他感到不快。此時更是變本加厲，讓他特別不爽。
他眉毛皺起，冷冷得盯着許正卿：「許公子，你幾次三番，想要逼迫秦某和你比試，到底是何居心？」
「很簡單，我不服氣。」許正卿雙眼微微眯起，「我已經坐穩魁首十餘年。前後不知道有多少天下學子，要與徐某比試詩文。十餘年來，從未敗績。而你秦如夢，僅僅憑一首雨霖鈴，竟然就能在京城之內和我分庭抗禮，這未免也太過於輕鬆了。」
「我從來沒有想要蓋過你一頭，也從來不眼饞你文人魁首的位置。」秦如夢微微搖頭。
「秦如夢，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你雖然不想，可是世人的眼光，都在推動這一切，你以一詞之威，名滿京城。若是你不來京城也罷，可是你偏偏又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裏。世人只會認為你秦如夢覬覦我魁首之位。現在只怕你我在這裏的消息，早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你難道還有退後的餘地嗎？你沒有，我也沒有！你我之間，終有一戰！」許正卿目光灼灼，盯着秦如夢，一字一句得說道。
「沒想到你竟然已經看得如此透徹！」秦如夢暗暗一嘆。他走到窗前，緩緩推開了窗戶，只見月明詩樓的門外，已經聚滿了人群，正好印證了許正卿的話。
許正卿無奈一笑：「秦如夢，如果我不是魁首，你我必能成為摯友，如今到了這一地步，也只能怪天意弄人。」
「看來，我已經退無可退，只能接受了。」秦如夢皺緊的眉毛緩緩舒展，周身氣息忽然一邊，就好像一柄利劍突然出鞘，泛出無比銳利的光芒。
許正卿眼中閃過一陣異彩。那銳利的氣息，就好像一陣風刀，將自己的頭髮吹得揚起。他周邊的那些學子，都支撐不住這麼強大的氣勢，紛紛向後連着退開，有的甚至直接坐倒在地。
許正卿露出了興奮，這才是我要找的對手，這才是可以和我一戰的人啊！
秦如夢道：「你出題吧！」語氣平靜之極，絲毫不見有任何緊張之感。
「你我今日以酒相會，那就以酒為題。如何？」對於秦如夢的淡然，許正卿心中暗暗佩服，正色道。
「好！」秦如夢依舊淡淡回應。
許正卿低頭，開始踱步。他才思敏捷，往往十步以內就可成詩。眾學子各自竊竊私語，都在討論，此次許正卿會在幾步之內作出詩詞來。
場面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空氣彷彿也漸漸得失去了流動。許正卿腳下緩緩踏步，一直走到第十步，都沒有開口。
學子們都露出驚異之色。平日裏，許正卿都只要七步之內，就已經完成了創作，如今卻已經走到了第十步，可見他對秦如夢的重視，已經超過了歷來他所遇到的所有對手。
他在第十步時停了一下，皺起的眉毛忽然舒展開來，踏出了第十一步，然後雙腳站立，頭抬起來，眼中露出微微的笑意。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已經完成了作品時候才有表情。
許正卿深深得吸了一口，緩緩道：「琥珀美酒月光杯，綠殤未盡人已醉。夢裏不知天漸暮，月上柳梢不欲歸。」
他話音漸漸落下，周圍的學子都瞪大了雙眼，不敢出聲。因為他們看到許正卿說完之後，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盯着秦如夢，似乎並沒有必勝的信心。
「這樣的詩句，就算放在全國前後幾百年，也是絕句，難道他秦如夢，還能寫出更好的詩詞不成？」學子們紛紛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在大夏華國，對於文人之間的比試，旁人是不能中途打擾的。一來，是對別人的不尊重，二來，也會幹擾到雙方，是比試的結果有失公允。因此，哪怕是李浩然，在聽見許正卿念完詩作之後，此刻也是躲在一邊，臉上露出無比焦急的神色，可是卻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果然是魁首，數息之內，就已經有了新的詩作。」秦如夢沒有受到場中緊張的氣氛影響，而是獨自倒了一杯酒，緩緩說道。
許正卿見到他從容而又淡然，心中一突：難道他一直就沒有感到一絲緊張？他咬了咬牙，說道：「現在該秦公子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