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們想要的，只是你努力罷了

入夜後的洛安較之白日寧靜得多。除了有限幾處地方依舊燈火通明，整座城市大部分區域都被黑暗所覆蓋。若是不明情況的人來到這裏，只怕會覺得如今的洛安治安竟是比靈帝在位時還要好些。

洛安西郊外有一片荒地。

這裏原是皇城所屬的一處莊園，所佔面積極大，其內種植各種奇花異樹，是皇子公主們時常賞玩的所在。

然而在今年年初時，大將軍何進與以張先為首的十常侍爆發衝突兩敗俱亡，亂兵逃竄縱掠過此地，近千宦官宮女以及莊園所屬百姓被凌辱誅殺於此。而後董章入京，更是將所有膽敢違逆他的人虐殺后盡數埋葬在這裏，一處美不勝收的人間仙境就此化為煉獄。

就還苟活在附近的百姓所言，每到夜裏這裏都能聽見哀哀切切的哭聲，以及經久不散的凄厲嘶吼。

此刻已過子時，正是一日中陰氣最盛的時辰。有兩道身影靜靜立在莊園舊址旁的土坡上，默然不語。

這兩道身影一高一矮，高的那人身姿纖柔顯然是一女子，她率先忍受不了這種靜默，恨聲道：「董賊殘暴無仁，他日必遭天譴！」

「天譴？」

孫殿嘴角一咧露出一個嘲弄的弧度，輕笑道：「若事事都有天意，還要我等凡人努力作甚？嬋兒，你寄望於本公子替你報仇，不也正是不相信會有天譴懲罰董章么？」

高個身影也就是小嬋聞言一愣，竟是無言以對。她嘟了嘟嘴，有些氣惱孫殿說話太直白，就扭過頭不去理他。

孫殿呵呵一笑，抬手去握小嬋小手。被他觸碰到，小嬋身子微微一顫，不知怎的心情便好了許多。

「不過，這裏的怨氣真是深重啊……」

孫殿深吸一口氣，只覺那撲面而來的不甘和憤恨竟是以他被水晶宮守護住的靈台都隱隱有些躁動。若是換做一般人這裏，只怕當場就要精神崩潰的發瘋不可。

所幸現在在這裏的都不是普通人。

孫殿自有水晶宮護身不懼精神衝擊，而小嬋身為正牌無雙武將也對這類攻擊有天然防禦。兩人雖覺得不舒服，卻都不會真的有危險。

至於另一位無雙武將『弓腰姬』大人，孫殿卻是不願讓她來這裏，早就連哄帶騙的把這丫頭哄去睡覺了。

「開始吧！」

默默觀察了一會，見周圍沒有異狀，孫殿突然點了點頭。小嬋會意的後退兩步，縴手在腰間一抹已將銀鱗九節鞭握在手心。

她要為孫殿護法。

孫殿踏前一步，右手平伸向前，同時心神沉入水晶宮溝通【骯髒的停屍間】中的血池。在孫殿的意識中，血池翻騰幅度驟然加大，同時一股莫名的吸力從中傳出貫通到他掌心，遠處無數道詭異氣息受此吸引紛紛向孫殿聚集，嘶聲尖叫着沖向他。

這，就是此地自十常侍之亂后，埋葬聚集的數千條無辜怨靈！

平心而論，也不知是不是死去太久的關係，這些怨靈的氣息單論個體甚至還比不上被孫殿殺掉的那十幾個衛巾餘孽。可他們勝在量大，凝聚起來的力量超過衛巾餘孽何止百倍。更有甚者的是，這些怨靈並不如衛巾餘孽的殘靈那般毫無反抗之力，他們因為某種孫殿還不明了的原因抗拒着他，甚至企圖攻擊他。

這種區別是孫殿完全沒有想到的。

因為是主動吸收這些怨靈的關係，水晶宮在這一刻對孫殿意志的保護降到了最低。他能清晰感覺到那些怨靈對他的惡意，腦海中幻象紛呈，無數或凄慘或憋屈的死亡景象如幻燈片般播放，讓他頭痛欲裂。

小嬋第一時間發現了孫殿的異狀，可她卻毫無辦法。她能抵禦這種衝擊全靠無雙武將天賦抗性，卻不能把這種抗性加持到其他人身上。更進一步的說，虧得這些怨靈是自然產生她才能擋得住，如果是由張角這種妖道操控的話，哪怕是她只怕也會中招。

此時此刻，孫殿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眼睛裏充滿血絲，臉頰上的肌肉也不斷抖動彷彿正承受着極大痛楚。可即便如此，他的雙腳依然穩穩地扎在地上，並不高大的身形上透出的是一種經歷身死後的冷酷和倔強。

老子也做過一次鬼，豈會怕了你們這些憋屈鬼！

孫殿爆喝一聲，略顯猙獰的小臉上浮現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全力運轉着血池的能力，血池原本的沸騰漸漸停止，開始逆時針轉動，竟是在中間現出一個不大的血色漩渦來。

這個漩渦一出現，無數怨靈頓時不甘的被吸入孫殿掌心迅速煉化，化作一滴滴液體滴入血池旁的小池裏。孫殿身上的氣息頓時穩定下來。

感覺到己方難道被煉化的命運，怨靈們頓時哀嚎起來，那如泣如訴的聲音擾的人心煩的同時也難掩那一絲傷感。孫殿本不想去理會，可之前那一幕幕畫面在心頭閃過，終是讓他心中一軟，輕聲道：

「爾等放心，爾等之力本公子會善加使用。他日董賊伏誅，爾等也算親自報了大仇！」

沒人知道那些怨靈能不能聽見他的話，可事實上他話一出口，原本沸騰不甘的怨靈就瞬間平靜下來，一個個安安靜靜的被孫殿吸收煉化。

最後一個怨靈被吸入掌心，孫殿彷彿看見一個與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用飽含期待和乞求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不要食言。

孫殿輕嘆一聲，緩緩收掌。剛想回頭和小嬋說什麼，他的身體就突然猛的一陣搖晃，隨後筆直向後倒去。

噗！

原本以為要姿勢難看地摔在地上的孫殿卻發現自己倒在小嬋的懷裏，她盤坐在地，一對玉臂輕柔的擁着他，就這樣讓孫殿靠在自己身上，用手指緩緩梳理著懷中孩童半長的頭髮。

「得了公子的保證，他們也走得心安了呢。」小嬋聲音低低的，卻有一種之前沒有得溫柔。

孫殿沒聽出其中的區別，只是仰頭看着頭頂星空，苦笑道：「如此一來，又多了一點必須成功的理由了。」

小嬋嫣然一笑，突然低下頭把自己的額頭貼在孫殿額頭上。

肌膚相觸，孫殿閉上眼，這並不旖旎的接觸竟帶給他難以言喻的悸動。

「只要公子努力了，就沒有人會怪你呢……」

小嬋輕柔的聲音傳來……

孫殿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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