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晚節不保

孫殿自覺想透了賈輔軍的心思，對於招攬賈輔軍倒也不顯得那麼急切了。

反正他也說了要幫孫見台打下江河再隱居，兩者間接觸的機會還多得是。遠的不說，就這次返回舒縣直到孫見台起兵長縣之間就至少有一年，孫殿有足夠的時候去和賈輔軍做交流。

而且孫殿現在也想通了，以賈輔軍這種謹慎的心態基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真心投入某個人麾下。與其急切焦躁的被他看不起，還不如多花點時間讓對方觀察自己。

於此大亂之世，孫殿不相信一個身具大能之人會真的半點功名慾望都沒有，賈輔軍之所以會表現得如此，更多的還是因為他本身性格太缺乏安全感，以至於很難相信別人。而打消一個人警惕心最好的方法莫過於用時間去磨，孫殿現在連十歲都不到，他的時間很充足。

只要賈輔軍這次是真心想去江河定居，孫殿就對他志在必得，成功只是時間問題。

而對於這一點，孫殿也不認為賈輔軍會在這件事上說謊。

「賈先生的意思，本公子大致明白了。雖說本公子不會因此就放棄對先生的招攬，但這可容后再說。」孫殿向賈輔軍點點頭，道：「本公子在此倒是可以先答應賈先生的要求，但之後賈先生要先隨本公子回舒縣一次。家父如今還在長縣整兵，本公子和家母會在舒縣靜待家父起兵再來匯合，賈先生可以安心住下。」

賈輔軍得了孫殿允諾，即便心機深沉如他眼眸中也不禁泛起一絲喜色，但他又問道：「那我們何時動身？」

孫殿想了想，道：「再等幾日吧。三日後賈先生想辦法帶家眷出城，我們會在城郊十裏外的戍城舊址等你。而後你們就先在那裏棲身，本宮還需要回長陽有點事做，等完成再來找你們同去舒縣。」

「再等幾日……」賈輔軍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看了孫殿一眼，稍稍猶豫后以一種極委婉的語氣道：「如今的長陽一日三變，許多事哪怕不親自去做結果也是一樣。以賈某愚見，小公子於出城后再入城實屬不智，不如就此一走了之的好。」

聽賈輔軍這麼說，孫殿的瞳孔頓時猛一收縮，水晶般的眸子死死盯着賈輔軍，沉聲道：「你知道什麼？」

對方的話不得不讓孫殿聯想起一件大事，謹慎之下卻是連『賈先生』都不叫了。

賈輔軍對此倒不以為意，反正話已出口，他索性自顧自的道：「董太師數日前新納一妾，姿容絕美，冷若天仙。太師對她甚是寵愛，不知小公子可有聽聞？」

「哦，然後呢？」孫殿面上不動聲色，可心臟卻忍不住劇烈跳動起來。

不要說他，便是小嬋都在這一刻駭然變色，幾乎下意識就想抽出環在纖腰上的九節鞭制住賈輔軍，卻被孫殿用眼神給攔下了。

蔡姬縱使再聰慧，對賈輔軍所說的話也不明所以，但她敏銳的察覺到了現場氣氛的變化，這讓小丫頭有些緊張。

賈輔軍把孫殿三人的神態都看在眼裏，他微微一笑，好像記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般道：「說來也巧得很，那位佳人賈某其實早先便見過。不過那時她正和朋友在興柳街賞花，賈某也不知道她之後會被太師看中，不然倒可以預先巴結一番。」

「……」

孫殿沉默片刻，突然苦笑起來。

因為預料到王督不久后就會將任紅引薦給董章的關係，孫殿需要在她入宮前最後做一番佈置安排。而他那天正好被蔡伯纏住要討論史學，無奈之下只能由小嬋代替他去，所選的地方便是興柳街百花園。

這裏本是長陽富人共同籌資建起的一片園林，裏面雖沒什麼名貴花種，但時節到時也是眾花繁茂很是美麗，是長陽普通百姓常去的休憩場所。

如今正是牡丹盛放的時候，有女子前去賞花再正常不過。孫殿當初就是因為小嬋不善於隱匿行蹤，所以才特地給她選了這麼個大隱於市的接頭地點，可誰知竟會巧巧地落到賈輔軍眼裏，並被他牢牢記住。

以孫殿估計，賈輔軍當時未必覺得有哪裏不妥。可董章納任紅入宮時曾宴請百官，也讓任紅出來露過面。賈輔軍當時自然沒有資格參與這等飲宴，但李鶴雖不信任他，卻對他的才華很看中，因此極有可能帶上了賈輔軍同去，也就是那時小嬋的身份真正引起了賈輔軍的懷疑。

孫殿在蔡府住了好幾天，期間也不是完全沒有出過門，而他出門必帶上小嬋相隨。恐怕那時候賈輔軍正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裏觀察着他，難怪幾次出門時孫殿都有種似有似無的彆扭的感覺，原來那時他就已經落入了賈輔軍眼中。

孫殿輕嘆一口氣，他的五感其實已經較同級的無雙武將要強，可若是由賈輔軍這等一流層次的人物躲在遠處窺視，他最多也只能隱約有些感覺。想要準確感應出賈輔軍這等人物的窺視乃至當場探查出他的位置，以孫殿判斷至少也要等他有一流武將的實力才能辦到。

賈輔軍看見了任紅、看見了小嬋、看見了孫殿，又看見王督的一系列作為和呂子步在這之中的反應，種種現象串聯起來，以他的智謀又怎麼可能看不破其中奧妙？

不過如此也好，既然賈輔軍明知此事卻沒有去向董章告密，說明在他心裏確實是真正放棄了董章。而孫殿也省得因為要操作這件事去費腦子糊弄賈輔軍，要知道這傢伙本來就沒什麼安全感，要是他追問而孫殿又騙他的話，搞不好就徹底斷了招攬的可能，那孫殿還不哭死。

想通了種種關節，孫殿洒然一笑，道：「本公子本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最後還是被人看出了端倪，賈先生厲害啊！」

賈輔軍搖搖頭，他凝視了孫殿一眼，由衷道：「公子錯了！今時今日，世人皆以為王督為巴結太師而奉上美人，是為又室佞臣。數日之後，有識者皆以為王督為除賊而忍辱負重，巧施妙計，是為又室大忠。可若賈某不說，恐怕世間永遠沒有人知道，在王督背後早有一人掌控了一切，王督自以為得計，其實不過是公子推他上台而將自己隱於幕後。公子才是正的厲害！」

孫殿笑笑，雖然事情的因果其實和賈輔軍說的有些出入，但他並不打算說破，就讓賈輔軍這麼認為好了。他自認在謀略上比不過賈輔軍，而現在武力也稍顯不足，那就只有在神秘上做些花樣了。

越是聰明人越是容易對自己看不透、弄不懂的人產生敬畏，這點哪怕是賈輔軍也一樣。只不過他在產生這種敬畏的同時也會比別人更多一份戒備，但沒關係，當神秘累積到一定程度后，孫殿一樣可以將它轉化為力量，以此徹底收服賈輔軍。

正這樣想着，卻見賈輔軍的面色漸漸凝肅，他正容道：「小公子手段驚人賈某佩服。但賈某有一事不明。」

「賈先生請說。」孫殿點頭示意他儘管問。

「賈某想說的是……小公子在行此計前，可有想過那名女子的感受？」

孫殿一呆，旋即笑了。

看他發笑，賈輔軍的臉色卻逐漸陰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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