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這一章我們講些道理

在和吳夫人經過了一番仔細詳談，總算把吳夫人的審美觀稍稍往常規水平回調一點后，孫殿才打着哈欠出了主廳。

蔡伯和賈輔軍的一干僕役武卒自有孫宏安排妥當，不需要他操心。但作他們應邀來舒縣居住的主因，孫殿怎麼也該在睡覺前再在他們兩人面前露一次臉，不然多少有些失禮。

向守門家僕問清了兩人分別安置的別院位置，孫殿想了想就準備先去見蔡伯。但等他走到那處位於舒縣城東的孫府別院時，才發現賈輔軍並沒有跟着他那群武卒一起到城南別院休憩，而是賴在蔡伯這裏蹭茶喝。

「哈哈，算算時間老夫就猜賢侄也該過來了，倒是比老夫預想的要晚些。」

一看見孫殿跨進府門，正在院子裏擺了張矮桌和賈輔軍對坐飲茶的蔡伯便大笑一聲，然後取過一個小杯用茶洗凈，向孫殿引手示意。

孫殿坐下，先是捏起茶杯一飲而盡，咂了咂嘴道聲『好茶』，這才笑着致歉道：「和母親許久未見話便多了些，勞世伯和賈先生久候，小侄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哎，也沒什麼久候的。這院落還有許多地方需要打掃，而老夫又恰巧睡不着，這才拉着文和陪老夫飲茶閑聊，賢侄此來倒是正好。」

蔡伯擺擺手，又拾起茶壺親自為他杯中續滿，這才抬起頭看着天上皎月，略有些感懷地道：「其實在長陽時，賢侄勸老夫來舒縣，老夫還是有些猶豫的。可直到今晚，老夫才發現這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哦，怎麼說？」孫殿問道。

蔡伯不答，只是盯着那輪弦月看了半響，才嘆了口氣道：「月是月，月非月。老夫本以為人人所見月相同，卻不知月照千里化無窮。自來到這舒縣，老夫只覺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往日在長陽時不解疑惑的難題腦中都突然有了答案，這才明白若是還留在長陽，哪怕賢侄將那些史料都送來，這又史怕也是編不成的……」

孫殿聞言微微一笑，而賈輔軍也是若有所思。

蔡伯這話其實已經有些哲學意味在裏面，但歸根結底還是他對仕途的放棄。要知道他身懷大才，又被天下人奉為儒宗魁首，心中怎麼可能沒有濟世安民的抱負想法？

當日他被董章強行請去洛安，雖說是迫於無奈，但心底也未必沒有藉此機會一展抱負的心思。只是後來見董章不納忠言，這才熄了心思在家閉門讀書，但那為官入仕造福黎民的想法卻並沒有完全滅絕，只是隱藏起來罷了。

及至後來孫殿邀他去江河修史，他雖說答應了，但心裏到底有沒有猶豫彷徨就知道他自己知道。直到今晚抵達舒縣，坐在這『明月當空照』的靜雅庭院中，蔡伯才終於放下一切包袱，也明白了自己這一生若真要有所作為，就必須在入仕和修史間做出一個徹底的選擇，再不能像之前長陽時那般舉棋不定。

所以，他選擇了修史，並徹底放棄了為官入仕的心思。

孫殿之所以會笑，是因為他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其實說白了，就是八個字。

人有適合，有不適合！

蔡伯是一代大儒不假，他才高八斗身懷濟世安民之志也不假，可是時代特性和個人性格等種種因素綜合起來，就註定了他不適合在仕途上發展。如果繼續死守長陽一邊修史一邊還想着等待機會重新入仕，那迎接他的就必然不會是什麼好結局。

前世被王督所殺只是一個例子，就算王督當時沒有殺他，以蔡伯的性格只要不離開長陽，最後也會被李鶴、郭耳所殺，又或者是在李鶴棄守長陽時被亂軍所殺，甚至是在曹桑迎南帝時被他這個昔日的弟子所殺，這些都有可能。

過程雖然不同，結局卻是必然。

世人都說董章殘暴，可實際上董章對蔡伯真的是相當寬容厚待，而蔡伯只要還在做官，又怎能指望每一個君主都待他如董章那般好？

心思太雜，便一事無成。蔡伯正是悟透了這個道理，才會說出『哪怕孫殿把史料都送到長陽，又史也一樣編不成』這樣的話。

他現在把這話當眾說出，除了表明心志外，也是有以身為例想要勸勉孫殿和賈輔軍的意思在裏頭。

賈輔軍聽懂了，所以若有所思。孫殿也聽懂了，卻只是淡淡一笑。

他前世里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縱然身懷絕技也只是安心做一個通天大盜，並沒有想過用他盜取來的財富創辦公司由黑洗白，也沒有想過去加入相關機構『為國效力』。他只是用他自己的辦法堅定不移的走着屬於自己的道路，他的目標一直都很明確。

可這一世不同了。有了水晶宮的幫助，孫殿已經在實際上成為了規格外的存在。雖然目前他還沒有凌然眾生的實力，可從長遠看他已經有了做多重選擇、甚至貪得無厭的資格，他和蔡伯、賈輔軍都不同，他要走的必然是一條與眾不同且常人所無法想像的道路。

因此蔡伯的告誡雖然誠懇，但孫殿也只能一笑了之，無法給出更多回應。

蔡伯只看孫殿的神態就知道他不以為然，嘆息搖頭的同時倒也並不着急。畢竟在他看來孫殿還很年輕，本身又足夠優秀，多一些奢望是正常的事情，他自己不也是年過六旬了才想明白這些道理么？

而孫殿現在既然這麼年輕，那他還有很多時間去揮霍嘗試，等他多碰幾次壁以後自然會明白。雖說這樣會浪費不少時間，但每個人都是這麼過來的，強求不得。

這麼一想，蔡伯心懷頓暢。他舉杯邀孫殿、賈輔軍飲茶，三人一邊賞月一邊談論詩文時政，倒也很有些文人逸趣。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孫殿才起身告辭。

待目視他離開別院，蔡伯才朗笑一聲回屋休息，而賈輔軍則是盯着孫殿離開的方向，眼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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