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沒皮沒臉

第65章 沒皮沒臉

()一道白狐般寂寥身影翩然騰空而去。筆下文學

直到無了蹤影,安若兮方才收起視線。正待轉身回屋,卻見一道黑色身影殺將將闖了進來:「乖乖~~,那該殺的臭小子可是還在?……該死,果然跑嘍!」

老道魏清明原在隔壁聽上官鶴大談特談娶妻納妾之道,因覺心尖尖莫名一跳,慌忙顛著老腿奔將出來。一顆灰黑腦袋迅速左右轉了實實一圈,見屋中空空,頓時橫眉一斂怒目一指:「喂,我說若兮小媳婦,方才好賴給你免費把了脈,三小子跑了你怎也不說說?!」

瘦長的指頭直直戳向鼻尖,安若兮稍稍後退了幾步,上官雲帆去找慎兒是好事,怎能出賣?當下抿嘴做愕然狀:「魏伯勿怪。雲帆走得飛快,若兮也是方才察覺,正準備去告訴魏伯的,奈何魏伯這麼快就自己來了。」

「哼,小妮子,你便與那臭小子一塊撒謊。來日老道一身精髓沒了傳人,綁了你那寶貝疙瘩去!」魏清明疏眉橫挑,八字鬍子一抽一抽做慍怒狀。

正要繼續叨叨,斜眼卻見院子裏兩隻黑猩猩晃着黝黑大膀子白眼將將瞪過來,忙扔下一句:「小丫頭,回頭再來找你算賬。」屁顛屁顛就向門外溜。

因跑得慌張,冷不妨一雙老腿在門檻處一拌,險些兒就屁股朝地往下栽。硬生生揣了幾腳那破舊老木頭,方才罵罵咧咧紅著老臉走開。

一番頑童般的作態,讓安若兮忍不住蹦出一聲笑,心下生出幾許安慰。上官雲帆多年清冷,此番有了慎兒這個可愛小兒,又添一個頑皮父親,總是比跟着上官鶴要好的。

正要邁步回房,卻見葡萄枯架下老頭兒房裏隱約碎語,不由輕步過去。門邊欣怡見狀,尷尬福了福身:「少奶奶……」

「所謂樹大招風,上官家富貴幾代,今日之劫本是早晚之事。先祖們自會明白其間道理,也定不會怪罪父親,父親不用再多說了。」隔着薄薄木門,上官雲軒淡漠嗓音直入耳際。

屋內好一陣劇咳,緊接着便是一道沙澀嗓音:「軒兒你年紀尚幼,莫要如此不知輕重!這年頭小戶人家一妻幾妾都再正常不過,我堂堂上官家嫡子,怎可只娶一房小妾?何況那葉家甘願給出兩大產業作嫁妝,葉小姐比之若兮也只有好的沒有差,你還有甚不滿意?……即便恨我當年未能照顧好你母親,這十來年也過去,老夫後來又可曾虧待過你?咳、咳咳咳……如今我也活不了多日,你竟這點心愿也不肯答應老夫嗎?」

老頭兒說地心肺俱裂,上官雲軒卻只是淡淡看着。不提往事倒罷,母親當年凄涼故去,父親口口聲聲千般愧疚萬般自責,可又曾上山去掃過一回墓上過以回土?當下心中生冷,語氣便越發淡漠:

「母親的事還請父親大人不要再提。雲軒話已至此,心意以表,今生決意不會再娶。還請父親莫要在若兮面前言語,仔細動了胎氣。」

「咳、咳咳咳……果然、果然哪!定是那不懂事的小婦人又在你耳畔吹了什麼風,你如今才這般大膽忤逆老夫……」

屋內上官老頭兒咳得越發劇烈,安若兮似已看到那張紅白變化的老臉,當下推門進屋:「父親大人錯怪了,若兮從未對雲軒說過什麼。雖心中早已瞭然,想到父親既貴為一家之主,一定出言必行,平日裏便不曾放在心上。只不知不過數月功夫,父親大人竟然又出爾反爾,強逼了雲軒娶妻納妾,着實讓若兮心中委屈。」

安若兮言辭灼灼,那震天般的劇咳猛然頓住。

上官鶴抬眼望了望門邊女子一張素凈冷臉,萬般料不到平日不甚言語的媳婦今日也敢出言頂撞,想到到手的錢財堪堪就要落了空,越發氣得滿臉絳紅上氣接不上下氣:

「好、好個不懂事的小婦啊!!罷罷罷,左右老夫如今沒了錢沒了權,說話也沒了分量!……咳、咳咳咳~~今日她這番話你們大家也都聽到了?蒼天有眼,來日老夫見了祖宗卻也有理可辯了……出去,一個個走乾淨!省得我這糟老頭礙了你們的眼,都給我出去——」

上官鶴自是不知,女人但凡做了母親那心性便再不相同。昔日安若兮一個無根之人,大不了給上一紙休書自去過瀟灑日子;如今懷了孩子,又怎容許再有旁的女人來打壓自己?當下咳得心血翻湧,胸腔猛地襲上一股咸澀,將那青布被褥上噴得一片猩紅斑駁。

「唔——」刺目血色讓安若兮雙目一陣眩暈,正待扶腰靠牆,一道修長的臂腕護了過來,耳畔男子氣息暖暖:「小心……欣怡,你去廚房裏端了湯藥過來。父親大人好生歇息,方才魏伯開了新藥方,雲軒這便替你進城抓藥。」

上官雲軒淡淡說完,輕攬了若兮就要出屋。門外欣怡戰戰兢兢推門而入,細膩嗓音儘是哭腔:「公、公子,出事了……宮、宮裏,來抓人了……」

「放開老子!奶奶個熊的,誰敢再動,老子一刀子剁了他!」

「咱家奉朝廷之命辦事,壯士莫要如此無禮!來人哪,拿下——」一道公鴨般怪異嗓音徐徐緩緩。

「去你個老烏龜!我看誰敢靠近一步?!」

院子裏大胡二胡粗嘎嗓門殺氣騰騰,掄著斧子鋸子四處砍殺,唬得十來名紅衣黑帽的精兵衛子持着佩刀節節後退,滿院子吵鬧聲聲。

來得這麼快么?上官雲軒眉峰微凝,清風般拂了青裳走出屋。

「不懂事的奴才,還不快住手。」斂眉輕聲喝住,清雋眉目淡漠如風,微微行了一禮:「不知藍公公駕到,有失遠迎。」

自家公子低沉嗓音雖冷,卻自有一股攝人氣勢。大胡二胡忿忿然頓了夥計「啪嗒」朝青石板上一坐:「爺們就在這看着!看誰敢動我家公子一根寒毛!」

「二公子別來無恙啊~~,咱家這也是奉旨辦事。」茶色木門邊藍公公聞言手中拂塵一掃,那白凈無須的肥膩臉盤勻開一抹怪笑,輕扯尖細嗓音:

「昨兒上午趙尚書清點上官府邸,本諸事完畢就要結下案子,偏偏在二公子書房內搜出一疊礦上憑據,這才知二公子兄弟幾人與太子殿下竟多年合謀私採金礦。白紙黑字為憑,因事關太子聲譽,二殿下便命公子隨我同去坐坐,待事情瞭然,自然快快就得回來。」

「呵呵,雲軒多年幽閉在家,倒從不知何來私採金礦之事?反倒有勞藍公公親自跑上一趟。」上官雲軒清風一笑,因見大胡二胡又要殺將鬧起,忙不動聲色拂了拂袖擺。

「內里真真假假,咱家也不知道,咱家也只是奉命辦事則個,還望二公子賞老身一個面子。」藍公公白得發亮的胖臉一抖,撂了拂塵冷了話音:「來人。綁上。」

「我/日/他老子的!我看誰敢綁?!」這廂二胡早已聽不下去,拾起一把斧頭猛地向門邊一砸。

銳利的金屬寒光嚇得藍公公渾身一抖:「該死,把這兩名幫凶通通綁嘍~~」

「二胡不得無禮。」上官雲軒清雋眉峰淡淡一斂,玄二既然這般按捺不住,想來他的日子也不長久了。

因見身旁女子素凈面容蒼白,心中自責,不由勻出一抹寬慰笑容:「不用擔心我。安靜在家等著,半個月後雲軒便能平安回來……父親說什麼,大可不必往心裏去,日後無事便不要去他房裏好了……」

「雲軒,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欣然!一定是她害了你對不對……」安若兮恍然,一把握住上官雲軒修長臂腕:「不行,你一定不可以這麼和他們走!你的書房一向不許閑人進去的,除了她日日在裏頭伺候,還能有誰?」

「呵呵,是與不是如今也無了意義。當年她救過我一命。若果真是她,如今也算償了她的債……若兮,你要信我,半月後我定能平安歸來。若是未歸,胤之也會前來接你。你要的湖邊小店,我已著了人替你安置好,到時候我自會同你匯合。」

上官雲軒俯身向若兮臉頰寵溺一吻,如蘭氣息拂過,萬般貪戀:「乖乖等着我,我一定無事……聽話。」

言畢,輕輕掰開腕間纖長手指向門邊走去。淡淡陽光下,疏朗一笑。

「上官雲軒,你早就料到今天了是不是?所以你近些天才這般殷勤,所以昨晚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上官雲軒眼中的淡定瞭然安若兮看得分明,幾步上前握住袖子,壓低了聲音顫聲責問。

一瞬間忽然猜透昨夜情景,他早就料到了,他在做最壞的打算……騙子,他還說要護我母子幸福?那玄二早先自己見過的,一雙妖冶眸子竟是狠意,誰能斗得過他?

當下卻容不得細想,一眾精衛圍攏而來,袖子被大力一扯,安若兮倒退幾步,青裳男子被上了繩索擁向院外。

熟悉的清雋身影瞬間隱沒。安若兮小腹一抽,幾步跟了上去:「上官雲軒!你若是半月未歸,我一定會讓你一輩子都找不到我——」

「嘿嘿嘿,抓得好~~,抓得解氣啊~~」一干人漸行漸遠,院外大青石后忽然傳來賊賊怯笑,三顆肥瘦腦袋蘑菇般將將探了出來:「嗚嗚~~娘子,多日不見娘子,可把爺爺想死則個~~」

熟悉的跳脫嗓音,安若兮淡淡一掃,卻是潘家大少爺潘少辰頂着一頂缺了口的黑色破高帽搖搖晃晃從石頭后探身而出,身後跟着一瘸一拐滿臉哭喪的胖墩瘦猴兩嘍羅。

因心中糾結得難受,根本沒有興趣搭理,撫了撫酸澀眸子就要關院門。

見自家娘子要上鎖,小潘少爺慌忙上前大力扯住袖子,小身板抖抖,一雙桃花眼眨眨,瞬間堆滿瑩瑩淚珠:「嗚嗚~~娘子,不可以這樣丟下本少爺啊娘子~~本少爺如今無處可去,反正你家二瞎子眼看就被殺了頭,娘子一個小娘們孤苦伶仃,不若和本少爺搭個伙過日子~~嗚嗚~~」

小潘少爺說着,扯過若兮青布衣袖嚶嚶抹將開來。

安若兮心中難受,橫橫一拽:「潘少辰你莫要再無理取鬧!小心我放狗咬你!」

「嘶——」一聲裂響,潘少爺一身破衣爛裳頓時被撕開一道長長口子。寒風拂過,吹得破棉絮凌亂飛起,本就清瘦的小身板,此刻看着倒是越發瘦小了:「嗚嗚~~娘子怎可以如此狠心~~本少爺如今還有甚去處?娘子若要再趕了爺,爺可就等著餓死好了~~」

「是啊、是啊,少奶奶您若趕了我們公子,我們仨真就沒有活路了哇~~~蒼天喂,可憐可憐我們少爺~~」

「潘大少爺萬金之軀,怎會無路可去?你口袋裏的銀子不是不少嗎?」三人哭得萬般委屈,安若兮素凈面容淡淡一掃,見着實落魄,只得耐著性頓下步子。

這廂潘少辰不聽則罷,一聽娘子放軟了口氣,那跳脫嗓門越發高了幾個調調:「蒼天喂~~,銀子再多,不敢進城不敢店,再多也沒用啊娘子~~當初上官家被抄,我表哥和爹爹本要趁亂殺了娘子的,為了救娘子本少爺這才偷了爹爹家底私奔。如今得罪了表哥氣死了爹爹,若是進城,被表哥逮著了可是要殺頭的……嗚嗚,娘子~~娘子,爺這可都是為了你啊~~」

小潘少爺一氣話說的萬般凄凄慘慘戚戚,熏得一旁胖墩瘦猴也垂地嚎啕大哭起來。近日跟着自家公子四處躲藏,喝的是涼水,吃的是偷來的糧食,時不時還得被村民抓起來痛揍一頓,苦得險些便要跳下琉璃江,若非今日恰巧隨了官兵摸上門,只怕現下已然餓暈在路邊了。

想到近日諸多勞苦,當下三人那眼淚就如決了堤般洶湧澎湃。

自己一賣豆腐老寡婦家的閨女,怎勞得潘仁貴和二皇子下手?安若兮心中一凜,只覺一瞬間有什麼線索就要浮上心頭,待要細想,卻又亂得沒了章法。

一眾聒噪嗓門震得本就心緒難平的腦袋越發脹痛,正準備關門,那廂三顆落魄腦袋早已將將竄進了院子。

想到潘少辰那番半明不清的話,一時倒也沒了心思去驅趕。

——————————

鋪着光滑大理石的偌大廳堂里,綾羅紅帳輕輕搖曳。一盤棋下了許久還未能分出勝負,小案左右對坐的兩名俊郎男子淺淺笑開:

「呵呵,幾日未同轅郎對弈,你的棋藝倒是又增進了不少。這盤棋下得很是不錯……我那大哥近日只顧躲在太廟裏吃齋念佛,如今此事一出,證據確鑿,我倒是看他到底如何應對?」

「二爺過獎了。左右三弟私採金礦也是事實,雲轅不過略使些小計牽到二弟頭上罷了……至於想靠這事扳倒太子,還得看耶律那邊是否能如約偽了私通憑據才是。」上官雲轅抬眸淡淡一笑,修長手指又按下一枚棋子:「雲轅看太子殿下似乎也不是面上那般隱諱懦弱,二爺還是仔細些,小心被挖了牆腳的好……該你了。」

「哼,爺已答應他耶律不動安家小娘們,來日還願給他半座金礦三座城,他還有甚不滿足的?又不是第一次合作,轅朗多慮了……」

歐玄佑冷聲輕哧,一雙丹鳳長眸子朝棋盤上淡然一掃,扣下一枚棋子:「我一向曉得轅朗你不願我坐上那個位置……可是轅郎不知,母妃一生之願便是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涼國之母,奈何父皇偏偏多年百般含糊拒絕。我這做兒子的便只能自己取了位子來,如此方才能了了母親之願……」

「二爺誤會,雲轅並非如此之想。只是希望二爺給自己多留條退路罷了……」見對面男子妖冶眸子微微陰沉,上官雲轅這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不由彎眉莞爾一笑:

「你我多年之情,二爺願做什麼,雲轅這廂自會努力做到……雲轅那暢遊江湖之夢,在二爺的江山面前,確也實在微不足道的……」

滿室紅羅紅帷,那說話的春風男子眸間卻是一抹淡淡落寞,歐玄佑滿意地咧開嘴角冷然一笑。

二人正說着,卻見有奴才徐徐走了進來:「爺,人帶來了。」

「哦?可是轅郎那枚棋子到了。」歐玄佑挑了眉,修長手指在棋面上一拂,頓時滿地棋子四下滾落開。

「帶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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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花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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