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沒錯，其實她時常有自殘的負面想法，而我的拒絕在那個時間點，便成了催化劑。」想到自己險些鑄成大錯，秦碩仍是心有餘悸。「她二話不說從自己手上劃了一刀，幾乎是沒有經過思考，後來她清醒后，見到傷心的父母，也知道公司因此懲處了我，心裏十分後悔。

「從你說的聽起來，這陣子休息后，相信她應該有好一些了。」於青卉還記得，她過去見到小婷時，小婷可是個趾高氣揚、言辭犀利的女孩子，雖然自己也沒多少社會經驗，但她總覺得小婷鋒芒太露了。

現在才明白，原來太過外顯的自信都是偽裝，小婷的好強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懦弱。有了這陣子的沉澱，相信她會以更成熟的態度面對未來的人生。

秦碩見於青卉感慨，忍不住笑道：「她好了一些，我心裏可是受傷了。」

「你受什麼傷？」她不解。

「我以為小婷喜歡我，是因為我帥啊，想不到只是移情作用。」他捧著心道：「這樣我不心傷嗎？」

於青卉好氣又好笑地停下腳步，「你繼續耍嘴皮子吧。若再多幾個小婷，見你帥就想黏上你，看你受不受得了？」

「噢，天吶！我看還是不要了，我只要我的親親老婆就好。」他趁機奉上甜言蜜語。

「那菡菡呢？」她偏不放過他，「我要告訴菡菡，爸比只要媽咪不要她了。」

秦碩還真的故作深思狀，「菡菡的話……要看情況。」

「看什麼情況？」

「有些限制級的情況，菡菡就不宜出現，免得我們又莫名其妙喝了好幾口溫泉水……」

想到前幾天差點被女兒撞見親熱的窘狀，兩人不由得相視微笑，放開的手又重新牽了起來，享受着鄉間的寧靜與舒適，繼續前進。

似乎，有那麼一點雨過天晴的味道了。

兩星期過後，秦碩銷假上班。

一回到工作崗位上，公司果然二話不說就丟了個大難題給他。先前他的美國銳盟公司代理權被否決了，他知道這是上層內定德國廠商的某產品所致，然而德國那邊約都還沒簽，上層卻突然又要派他去洽談一項法國的產品。

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夥子，秦碩自然知道這是公司上層的人在角力，自己是盡心儘力地做，只是現在，他已學會在工作與家庭生活中找到平衡，不會再沒天沒夜的把公司當成第一。

小婷那樁事的原委，同事們也都從八卦中知道實情了，即使秦碩沒有多嘴的說出去，但他的態度的確變了許多，和異性同事及客戶間開始懂得保持界線，氣質由以往的輕浮變得穩重卻風趣不減。

這種能放能收的氣度以及他對家庭的忠貞，反而更讓其他同事們刮目相看。

這天，少了助理小婷的秦碩，已習慣自己到茶水間倒水，當他來到門口，卻發現裏頭早已站了三、四個女業務，正嘰哩呱啦地討論着他的八卦。

「喂，你們會不會覺得秦經理變了很多啊？」

「對啊，他變得越來越帥了呢。以前覺得他有點輕佻，現在的他，就像電視上的成功人士那樣，好有氣勢、好Man喔。真想倒追他啊！」

「你不是才說像他那樣到處放電、和女人不懂保持距離的男人，絕對不適合當老公嗎？」

「哎呀，他現在不是那樣了啦，穩重風趣還潔身自愛，可惜有老婆了，他又很愛老婆的樣子……唉，我們一點機會都沒有啊……」

秦碩聽了她們的話，只是莞爾一笑，聳聳肩又回辦公室。因為這時候他不適合走進去，像在邀功似的。

不到兩個月的光景，大家對他的評語全變了，而過去的他曾十分在意，覺得他人的誹謗令他萬念俱灰，如今他居然一點也不在乎了。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親親老婆於青卉的體諒與開導吧。

然而突破逆境后，一切逐漸一帆風順，秦碩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工作起來也頗有綁手綁腳的感覺。

在辦公室里有些坐不下去了。他拿起公文包，準備外出一趟，可才踏出公司沒多久，便遇到一個竟想不到的人。

「楊組長？」他一眼就認出那人是當初和自己競爭業務經理的楊組長，對方看起來精神奕奕，過得十分不錯的樣子。「噢，現在不能叫你楊組長了，聽說你已經離職了？」

楊組長也有些意外見到他，不過看他表情不太自然，不由得笑了笑。

「沒關係，你該不會以為我離職是因為競爭經理輸給你吧？錯了，我離職是為了我自己。」

秦碩想想楊組長離職后，業務部門那壓死人的工作量，也不禁嘆息。「我只是覺得，公司少了你這個大將很可惜……」

「別說客套話了，公司才不會覺得可惜，能替代我的人多得是。」楊組長哈哈笑，顯然開朗許多。「我離開公司，是因為我在這家公司已經找不到自己的目標，做起來力不從心，不如走人好。」

細細品味着他的話，秦碩深有同感。「其實，我最近才體會到你曾告訴我的那句話——『公司沒有我不會怎麼樣，但我的家庭少了我，就不是一個家了。』為此，我還吃了好些苦頭。原來我過去拼過頭，已經到了因公忘私的地步，對公司來說我是個好員工，但對家庭而言，我絕不是個好丈夫、好爸爸。」

「你終於明白了？」楊組長搖搖頭，「其實公司是營利事業，對你做的都沒有錯，而你想要努力工作，也沒有錯，錯的是心態。」

這或許是老生常談，但楊組長自己經歷過這一切，感觸特別深。「工作不能取代生活，成就感不代表一切，反過來說，只是待在家裏犯懶也不可取，兩者若不取得平衡的話，遲早會失去一邊……」

「是啊，看來你想很清楚。」秦碩說不出自己的感受是悔不當初，還是慶幸自己現在已同樣有所覺悟，以前他還曾對楊組長的話嗤之以鼻，誰知道自己也狠狠栽了跟頭才醒悟。

「因為我離職之後，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楊組長遞上新名片，「這是我的老本行，做起來很順手，也不會忙得沒天沒夜，新公司……老實說有人性多了，比在舊公司里自在。」

「那恭喜你了。」他發自真心地說。

「你看起來仍在迷惘的樣子。」楊組長拍拍他的肩，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不管怎樣，按照自己的感覺去做一定沒錯，我也祝你早日找到自己想過的生活。」

目送楊組長離開，秦碩心裏百感交集，突然心裏一陣領悟，明白工作一少的那一點，究竟是什麼了。

「青卉……我想辭職。」

「為什麼？」

為什麼？秦碩也拿這個問題問了自己幾百次。是因為薪資不符預期？與同事不合？還是小婷的事讓他對公司心灰意冷？都不是。其實，最重要也最單純的原因，就是他對這份工作失去熱情了。

以前他工作順遂的時候，人人把他捧得高高的，他因此不斷投入精力和時間，忘了家人、忘了生活、忘了健康，但等到他犯了個錯誤，便馬上從雲端落到谷底，眾叛親離。

差一點，他什麼都沒有了。

最後唯一陪在他身邊的，只有他的家人，他才驚醒過來，明白自己差點錯過什麼。

楊組長說的沒錯，公司是營利事業，錯的是他自己的心態，他太沉溺於虛幻的成功，太汲汲營營於權位，等到他看清了事實，失落感就比一般人更深。

所以他要走，他要找回全新的自己，找回對一份要作的熱情，更要找回正常的生活。

「我覺得自己在這家公司工作，已經到了一個瓶頸，公司上層的角力一直阻礙著底下人的成長與發展。而且這裏的工作時間太不正常，已經影響我太多了，所以我想換個工作。」

於青卉坐在他身旁，看着電視的目光緩緩轉移到他身上來。

「你已經決定了？」

「對。」

「那你要做什麼？」

「新的工作，我已經有些眉目了，我想要籌備一個新事業。」秦碩頓了一下，「可是在籌備期間，我可能會有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