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張羅

第83章 張羅

大夥都覺得蒲氏這法子行,只有蔣老頭一人不滿。

偏偏蒲氏這一番話說的在情在理,蔣老頭也找不出啥歪理來辯,最後,實在沒法子了,竟提出讓他大兒子來簽這個借據。

「這事說到底也是為老大他們那一屋的操辦的,我年紀大了,也擔不起什麼責任。等到這事一辦完,我就把這家交給老大來當。」

蔣老大反正就是那副木獃獃的樣子,叫他畫押就畫押,跟個木偶人似的。

蒲氏後來想了想,還是提出叫老爺子也在後頭跟着按個手印,畢竟大房又沒跟老兩口分家,甭管後面你老當不當家的,至少現在還是你掌著家呢。

「在其位謀其政,既然這會子是爹和娘當家,那這會兒的事,肯定還是得你們二老說了算才作數。」

老爺子起先說什麼不肯簽那借據,但是架不住眾人的說服,只能滿帶不情願的照辦了。

不過,但看他那一雙渾濁的老眼珠子,在蒲氏身上射了多少個眼刀子,也曉得,他那會心裏有多恨上這個二房的媳婦了。

蒲氏也不在意,反正她一拿了借錢的字據,接下來就很是爽快的操辦了起來。

反正這字據是當着大傢伙的面簽的,就算是蔣老頭他們事後賴賬,那往後別的事上面,他們也能有個說道了。

珍娘一開始就沒打算,真的要憑着這個借據,要蔣老頭還錢什麼的。

只不過,這回的事兒已經趕到這個份上,他們家也沒有別的可退的選擇。

那就乾脆利用這次機會,當着族裏人的大家的面,拿捏一下這邊的老兩口,也等於是攥著個把柄在手裏,以後總有挾製得了蔣老頭的時候。

事實也證明,珍娘這麼做是有絕對的先見之明的。

後來的後來,當蔣老頭再頻頻總是作妖的時候,這一紙借據,還是幫了珍娘他們家很多忙的。

尤其是,後頭發生的一件大事上面,要不是有這張借據擋在前面,或許,他們一家子人就要被拆散了,分離開了。

七月里最熱的天氣,錢氏的屍體壓根就經不住放,蔣老頭也不肯用冰,就連蒲氏想給錢氏置辦一口好點的棺材,都被他說道了一通。

「就這女人,嫁進我們老蔣家十多年了,連個根兒都沒給老大他留下,啥功勞都沒有,還有啥臉面躺什麼好棺材啊?」

蔣老頭就是當着大傢伙的面,這麼說的。

「沒給她拿個破草席捲了,還能這麼好好的給操辦着發送了,就算是對得起她了。撿那最便宜的棺材,拉回來一口,趕緊給她裝了埋土裏得了。

省得這大熱天裏,到時候停在家裏害事了。」

大夥都沒想到,蔣老頭在這種事情上,還能跟個死人計較了起來,不過這事是老院子這邊的事,外人也說不得什麼。

就連蒲氏,也不想為了這事,跟老爺子杠起來,反正,丟的也不是她的臉面。

所以,錢氏的後事,辦得可以說是極盡簡單,而又迅速。

按著老爺子的指示,從鎮上拉了口最便宜的薄皮棺材,連身好點的裝裹的衣裳都沒有。

而且,棺柩只在家裏停靈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上的,蔣老頭就讓抬出去下葬了。

也別提什麼吹拉哭唱的那些了,一概在老爺子的要求下省了。

連喪事的席面都只總共擺了四桌,壓根都不夠來幫忙的人坐的。

不過,這時候大夥也不願與他計較,有人甚至都沒在老院子這裏吃上一口,多的是來幫着忙活的鄉親,幫完忙了,也撈不上一口熱乎飯吃的。

蔣老頭總共沒出過兩回屋子,不過,這也不妨礙他來指手畫腳的插手說話。

趙氏就是他最好的傳話人。

反正,有啥說道的,都讓趙氏傳出來,跟蔣老二說了,然後,蔣老二再去找他媳婦轉達了。

本來趙氏是有兩身,提前做好了的裝裹衣裳的,是她自己的。

二溝村這裏的習俗,老人過了五十,就可以提前操辦準備自己的身後事了。

尤其是那些棺材,裝裹的被褥衣裳什麼的,全都可以提前準備好了,這也是為了自己死後的體面。

趙氏前年剛滿的五十,她是秋天的生辰,一過了生日,她就伸手問蔣老二兩口子要了銀子置辦那些。

當時,蒲氏對這邊還沒那麼多的膈應,所以,就沒說什麼廢話,算是比較爽快的,拿了五兩銀子出來給她,後頭想想又拿了五兩銀子出去,算是老爺子那份的。

所以,趙氏早早的就置辦好了她跟老爺子的那些,蒲氏給的銀子也足,所以,選的料子也都是用的比較好的綿綢料子。

這會兒,自然是捨不得拿出來給錢氏先用上。

因此,錢氏入棺前身上穿的,還是她自己生前平日裏家常的衣裳。

蒲氏跟村裏來幫忙的媳婦們,一起在錢氏的衣箱子裏找了一陣工夫,也只扒拉了一件上面只打了兩個補丁的衣裳,拿出來給她換上。

被褥也是拿的東屋炕上現蓋的那些。

就這樣了,蔣老頭還頗有微詞的。

「這大夏天的,用得着啥被褥不被褥的,活人都用不着這些,更何況是個死人呢。就身子底下擱個草席墊著就好了。」

老爺子明著當別人的面是這麼說的。

不過,也有人不經意間,卻聽到他私底下跟趙氏發牢騷說,「老大那屋的鋪蓋都挪走了,到時候還不得又要花錢給他們重新置辦了。」

後來,這話傳到村裏面,鄉里鄉親的耳朵裏面去,大家都在背後說蔣老頭辦事忒算計,也忒不近人情了。

總而言之,錢氏的喪事在蔣老頭的要求之下,辦得沒有半點的體面可言,更別提什麼風光了。

找遍整個二溝村前後二十年,也找不出哪家辦喪事,辦得像他們家這麼潦草敷衍的了。

甚至算得上冷冷清清的,除了三妞姐妹幾個守在靈前哭了一個晚上,她大閨女金鳳都沒趕得及,回來看她娘最後一眼,還是第二天一大早上的,奔到墳前去哭了一場。

整個喪事過程,唯一能說個『熱鬧』的,就是那天傍晚上的時候,錢氏的娘家人過來鬧騰的那一陣。

錢氏娘家人那邊,蒲氏是頭一個請了人跑去報信的。

不過,後來聽報信的人回來說,她娘家那邊的,一開始還不想來人呢。

就算是後面來了人了,也就是來了她兩個哥嫂,那伙子人更是連掛紙錢都沒帶來,用她兩個嫂子的話說,「我家妹子死的忒突然了,咱們也來不及去置辦這些。」

珍娘看着那些人的做派,突然就想到,當年錢氏為了給她娘家人送個節禮,不惜惹了老蔣家全家人眾怒的那個事情,也不知道她這會睜開眼看着這場面,會不會後悔當初自己做的不值得的。

說到底,這錢氏也就是個可憐的,生前可憐,死後也是一樣的可憐。

這一整個院子裏來來往往的人,有幾個是真心為她感到難過的?

蔣老頭老兩口就不用說了,就連同她在一個炕上躺了十多年的那個男人,又何曾為她的死流過一滴眼淚的。

大夥一個兩個的總說,蔣老大這副樣子,是因為失落太大,心竅給迷住了,更有甚者,還有為他表示同情的。

但是,珍娘卻覺得,蔣老大那骨子裏也不過是跟老爺子一樣,冷血冷情的罷了。

錢氏再怎麼說,也是為他生養了六個孩子的女人,她的死,竟然還比不上你沒得個兒子的失落。

可見,蔣老大這人也不過就是個無心無情的人罷了。

說實話,珍娘她自己是沒有多少,為錢氏的死傷心的情緒,所以,即使是跪在靈前,她也沒流幾個眼淚。

她只是為錢氏感到悲哀而已。

婆家人是這個樣子,娘家人又是那樣的德行!

尤其是錢氏的那兩個嫂子,空手而來不說,除了剛跨進門檻的那一瞬,扯著嗓子,做了樣子,嚎了兩嗓子之外,其餘時候就只是挑三挑四的,找茬找了沒完。

一會兒說她妹子走的不體面,一會兒又嫌停靈的時間,不合規矩等等。

珍娘倒是沒能在他們的臉上,找到一星半點的,真情流露出來的傷心難過。

蒲氏反正是沒工夫搭理他們,由著那兩個找到老爺子面前。

可想而知,蔣老頭是個什麼個性的人,怎麼可能由着他們在那裏扈扈了鬧騰。

直接就撂下臉子趕人,老爺子就一句話。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錢氏既然是老蔣家的人,那就一切按他們家的規矩來辦事。你們要是有意見,那成,把人拉走,你們愛咋辦咋辦!」

蔣老頭就是拿他慣用的的耍無賴的手段,趕走了錢氏的娘家人。

這也是整個喪事過程裏頭,蒲氏唯一覺得這老爺子還算是辦了點正事的地方,不然也是有的頭疼。

有蒲氏和蔣老二忙前忙后的張羅,珍娘倒還挺清閑的,她只跟着蔣二壯兄弟兩,一起戴孝哭靈了小半個下午。

到了晚上的時候,蒲氏也沒肯她跟着三妞姐妹幾個一起守靈。

不過,關於守靈,這裏面還發生了點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起因,就是族裏有那兩個多事的人提出話來,錢氏生前無子,只得了幾個丫頭,在鄉下,閨女是沒有資格給爹娘捧靈送終的。

所以,就想要珍娘她二哥或是三哥,站出來一個,給錢氏披麻戴孝,摔盆守靈。

莊戶人家的規矩,人死了之後,要是沒人摔盆守靈,就算是不得善終,是件尤為忌諱的大事,走也走的沒有體面,不得安心。

那些人提出這個,當然也有為了錢氏着想的緣故,畢竟死者為貴。

但是更多的,還是為了他們蔣氏一族的面子着想。

蒲氏當然是不肯的,她可以二話不說的拿出錢財來救命,也可以儘力張羅了錢氏的身後事,但是,要她的兒子,給別的女人捧靈,那是絕無可能的。

不過,連趙氏也在一旁煽動了贊成這事,「老二媳婦,這事也不是啥為難的事,不過就是讓你大嫂走的體面一些。更何況,這原本就是她臨終前的唯一心愿,你那會沒答應她,她連斷氣的時候,都沒能閉得上眼。」

也是那會,珍娘才知道,原來錢氏臨死前,把她娘喊過去,是為了這事。

看來沒有兒子,這事已經成為她致死,都過不去的一個坎了。

不過,珍娘看了看她娘那一板到底的臉色,很顯然,這事根本就在蒲氏那裏,沒有商量的可能性的。

珍娘也不願意她三哥,去給別的女人披麻戴孝的。

後來,還是七叔奶眼看着蒲氏的態度堅決,出來說了幾句話調和了。

「錢氏有沒有兒子送終捧靈,那都是她自己的命。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你們也別一個個的,逼着大年媳婦答應這事,本來這件事裏頭,就有許多的說道,真要是讓小壯哥倆給她捧了靈了,這接下來的事又咋說?」

鄉下人的規矩,捧靈摔盆的都是長子長孫,要是逝者沒有親生兒子的,倒是可以讓隔房的子侄代替披麻戴孝的。

不過,這戴孝就不僅是形式上的戴頂白帽什麼的意思了。

而是,往後這人真的就成了逝者的孝子了。

錢氏是大房的媳婦,要是蔣小壯給她捧靈送終了,那他以後就是大房的兒子了,往後大房的一切,都是他理所應當最大的繼承者。

這事,趙氏能在一旁站出來煽風點火的鼓動,或許裏頭就不缺了老兩口的幾分算計在裏頭。

反正,蔣老大到目前也無子,錢氏又死了,往後為了大房那邊的香火傳承,是不是老兩口也得再為大兒子打算打算,再娶房媳婦生個孩子才算了事?

可是,以老爺子那摳搜算計的性子,重新娶個媳婦得花多少本錢啊,他能願意嗎?

要是,蔣小壯這會子給錢氏捧了靈摔上盆,那他名義上就成了錢氏的孝子,也就是大房那邊的兒子。

如此,他們也用不着,再給蔣老大重新尋摸個媳婦了,這老兩口當然是最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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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的寒門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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