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仁至義盡(一更)

第68章 仁至義盡(一更)

珍娘到了之後,就把她大哥二哥給趕回去了,只讓他們第二天上午再過來。

她自己在醫館守了一個晚上,半夜的時候,陶芬醒過來了。

「人醒了就沒有性命之憂了。不過,她這身子虧虛的太過,還得好好的將養了才是。」

第二天郎中給把了個脈,又急急的開了幾個方子,讓他們抓好了葯,便把他們往外趕了。

「小妹,你說這人拉回去了,咋安排啊?」

一大早上的,蔣老二就跟蔣大壯蔣二壯兄弟倆一齊過來了,不過,那爺倆只過來瞧了一下情況,見這人已經救過來了,就徹底放心了。

兩人就挑着擔子去東大街那塊,把他們家的米粉攤子,接着擺起來了。

只留了牛車和蔣老二在這裏,等他們安排妥了,自己回家去。

珍娘坐在牛車上,半道上聽到她二哥這麼問她,也是沒有主意。

「郎中說了,人雖然是醒了,但這身子還是要養的。不說別的,這煎藥啥的,總得有人照顧了吧?」蔣二壯說道。

誰來照顧呢?這確實是個頭疼的問題。

「要不給送我爺那邊去吧?」蔣二壯試探的說。

說完,還沒等著珍娘說話,自己又搖頭,「還是算了,就我爺他們那些人的個性,肯定是不願意接手這樣的麻煩的。」

珍娘隔着裹臉的圍巾,迎著撲面而來的寒風冷笑了一下,「除非咱給他們銀子,看在錢的份上,他們或許會答應的。」

不過,他們會這麼做么?自己花錢讓蔣老頭他們得個好名聲?揀個現成的「好人」噹噹?是傻子才會那樣。

「唉,要是這時間上沒這麼趕巧,城裏的醫館趕在這年根底下打烊關門了,咱倒是可以把她留在醫館裏面多待幾天,就沒這麼多煩的了。」蔣二壯小聲的嘀咕了一番。

今天都二十七了,大後天就是年三十,家家戶戶都襯著過年的那個喜氣,趕着節奏張羅了新年的事情。許多人家已經開始燒肉炸丸子的,忙的熱乎起來了。

偏他們家這年根底下事兒多,攤上這一檔子接着一檔子的事。

想了想,珍娘垂下眼帘,看了眼這會子還氣息微弱的陶芬,伸手給她把身上的棉被子裹得再緊了一些。

最終還是決定,先把人拉自己家裏去吧。

九十九步都走了,還差這最後一步嗎?

所以,當他們把人直接帶進自家院裏,蒲氏那臉皮子耷拉了下來的時候。

珍娘還是站出來勸了道,「娘,這人實在是沒地兒送去。人家醫館也要關門,不讓留了。」

「這大雪天的,總不能把人往大街上扔吧。那咱之前花的那些銀子,不都扔水裏了嗎?」

「娘,咱就好人做到底唄。這年根底下了,咱就當徹徹底底的做件好事,應個年景。」

......

珍娘說着說着,蒲氏就轉身走了。

「娘這是同意了,還是沒同意呢?」蔣二壯有點二傻式的表情問了她小妹。

「不說話就是沒意見唄。」珍娘有七八分的揣摩了道。

可是,這人往哪個屋裏擱,也是個問題。

家裏壓根就沒有現成的,收拾好的屋子,冬天每個睡人的屋裏才會燒炕,那些空置的屋子,這個時節,裏頭都是冰窖似的,根本就不能待人。

「三哥,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珍娘思索了一番之後,還是決定把人先安置到自己三哥那屋裏。

那屋子離蒲氏的屋子最遠,不怕蒲氏天天看見了人,臉上擺了膈應。

蔣小壯起先也不肯。

「啥?雖然我是沒什麼潔癖,但是要我把屋子讓給那個娘們的閨女,我從頭到腳都接受不了。」

蔣家的三個小子,蔣小壯是他們兄弟三個裏面,性格上最像蒲氏的,身上自帶着一股子俠義江湖匪氣。

娘倆一樣的爆炭似的脾氣,一樣的愛憎分明,還一樣的眼裏揉不得沙子。

不過,他不管什樣的原則脾氣,到了珍娘這裏,她也有法子對付了。

最後,她就是拿五盒響踢炮,再加兩串千響鞭,跟蔣小壯做成了這筆交易,另外還允諾這傢伙,每天給他減少三張大字的功課。

慶安二十九年的這個年尾,他們家註定多了些怪異而又彆扭的氣氛。

珍娘每天忙着照料病人,煎藥熬湯的,她也不敢找蒲氏過來幫忙,原本就是心裏別着勁的,能睜隻眼閉着眼的,容得下人住下來已經是不容易了。

自打這人住進他們家開始,她娘還沒進那屋裏看過一回,所以,她也只能偶爾把她三哥抓過來,幫忙看個葯爐子什麼的。

蒲氏這兩天的臉色,依舊沒有放晴的意思,所以,這些天,蔣老二也不敢待在家裏,天天的跟着蔣大壯兄弟倆去城裏擺攤。

年三十,陶芬總算是在珍娘的辛苦照顧下,身體有了起色,好歹能夠自己坐起來吃飯喝葯了。

這姑娘也不怎麼開口,終日沉默的沒點聲氣,只有一回珍娘給她遞了葯碗過去的時候,輕聲的道了一聲謝。

幾日算得上頻繁的接觸下來,兩人雖然沒有多少言語的交流,但是珍娘還是對她有了幾分了解。

總歸這姑娘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種虛情假意的人,雖然言語不多,也不常言謝,但是那眼神里生出的感激卻是實在的。

也是個心思重的,珍娘常常進屋的時候,看到她坐在炕上盯着那窗稜縫上發獃。

年三十的下午,他們一家人都在忙着年夜飯,蒲氏做飯的手藝不成,更何況這幾天心情也不佳,所以,珍娘也不想讓她來忙活。

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抽出工夫來給陶芬做了一碗豬肝豆腐湯。

這湯清淡,又補血氣,挺適合她這會虛不受補的身子狀況。

有些時候,珍娘也算是個盡職盡責的人,她給自己定的做人做事的原則就是這樣的。

事情輪不着她頭上的時候,她可以完全當做瞧不見,但要是已經落到自己的身上,她自當有這份義務,把事兒盡量做得沒挑沒說的。

「表妹——」

珍娘送了湯給她,就想走了,灶上還忙着,馬上就要起油炸肉丸子了,陶芬卻在這時候喊住了她。

「咋了?」

陶芬抬頭看了她一會兒,又垂下頭去,咬着唇皮子不作聲。

珍娘翻了個眼珠子,看她這副樣子,一下子也懂了她的心思。

她定了定心氣,然後才開口道,「你現在什麼也別多想了,把自己的身子養好了才是最要緊的。既然我們已經花心思救了你,你就別浪費了我們這一番心力。再說了,你就算逞強現在離了這裏,現在還能去哪兒?」

回家,蔣春草怕是不肯,去蔣老頭那邊,估計沒人能要她。

天大地大,也沒有哪兒是她的容身之處的。

她還能去哪兒?

珍娘能這麼用心的照顧她,除了盡了自己把事攬過來的責任之外,也不排除幾分對她蓮子心苦似的命運的可憐。

也是因着這份可憐,珍娘後來一直就收留了她在身邊,也算是間接的成就了,她跟自己大哥的那份剪不斷的姻緣。

「我只是不想大過年的,讓大家心裏不痛快......」陶芬垂着眼,輕聲的啟口道了這句話。

她也不知自己該用何種心情來表達了她心裏的複雜。

已經不單單是愧疚,感激......

珍娘聽后也無言以對,轉身嘆了口氣。

晚上,大家一起吃了餃子守了歲,就算是平平淡淡卻也團團圓圓的一家人在一起,把這一年給過過去了。

這一個除夕,誰也沒想到,竟是他們一家人聚在一處,過的最後一個團圓的年。

珍娘後來回想起來,還是能有許多的溫馨的回憶點點。

年夜飯桌上大哥二哥三哥一起,拉着蔣老二拼酒的熱鬧,飯後他們一起打牌輸錢贏錢,三哥總是輸了錢耍賴的情景,還有大哥玩遊戲時,總是反應慢半拍,被貼了滿頭的小紙條的囧樣......

都成了他們所有人一輩子的回憶。

慶安三十年,註定了是個不安穩的年頭,還沒出正月,朝廷就發了徵兵通告下來。

外夷作亂,邊關不穩,頻頻遭到韃子的侵犯,聽說關外北邊的突厥部落,已經跟西面的小芝麻國高昌國結盟,揚言要一起掠奪邊境十二道城池。

這些信息,都是珍娘從她三哥的嘴裏聽來的,過了正月十五,學堂又恢復了上學。

或許每一個讀書人身上,都有那股子憂國憂民的心思,蔣小壯念書的學堂里的先生,雖然都是些小小的秀才,但也是常常念了時政掛在嘴邊。

弄得蔣小壯聽得多了,回來也常常說了給他們聽。

里正也拿着朝廷發下來的佈告,每家每戶的走了通告。

他們村不屬於那邊境線邊上的村落,所以,這回的徵兵對他們這邊也沒有過分強制性的要求,只要求一個村出十個壯丁。

二溝村一共四十幾戶人家,按著比例來算,也只要四戶人家出一個男丁就行了。

朝廷有文規定,不出人丁的門戶,可以一戶交半兩銀子的免丁稅,像這種可以拿錢換命的交易,而且數目也算不上很多,村裏大多數的人家都是沒有意見的。

真有那窮到揭不開鍋的,里正乾脆就鼓動他們去報名了。

與其在家裏餓死,還不如上前線殺敵為國報效,好歹還能混上幾頓飽飯吃吃。

因而,這事在珍娘他們一家子心裏,也沒引起多大的波瀾。

戰事年年都有,雖然他們所處的地界是偏北邊的,但是離著邊關還有老遠的距離,至少他們鎮也不在那十二座城池之內的範圍內。

即便是大戰真的觸發,這一時半會的也打不到他們這兒來。

對他們這邊的小老百姓來說,只要戰事不打到自己家門口來,還不是日子該過照樣過,守好自己家門口的一畝三分田,種田打糧填飽肚子,才是最實在的事。

不過,出了正月十五,蒲氏開始熱切的張羅起蔣大壯的親事來。

過了年,他就十七了,這親事也該說起來了。

但是迫使蒲氏這麼着急給她兒子找親事的關鍵,還是這一陣村裏人說起來沒完沒了的風言風語。

過了正月初八,陶芬就離開他們家裏,搬到外頭了,她那身子也休養的差不多了。

珍娘幫她在村裏找了個還算是說得過去的小草屋,那屋子是村裏一戶人家的老屋子,連廚房算在裏面,也就兩間屋子,已經三兩年沒有人住過,看上去還算是齊整。

珍娘給了屋主一年三百文錢,把這屋子租了下來,暫時算作陶芬的棲身的住處。

也正是因着這屋子的緣故,使得蔣大壯跟陶芬那起子原本就還沒過了熱乎勁的言論浪潮,一下子又在村裏興起了更多的話頭。

這又是幫着找屋子,又是幫着修院子的,被村裏人瞧見了,那原本沒影的事,也被傳得越來越有影了。

珍娘知道自己攬了這事過來,勢必會有些影響,可是對上陶芬那麼個無助可憐的姑娘,她能怎麼的呢?

要真不管,不只是她,蔣大壯那幾個也於心不忍,不說這十來天日日見面,大家也相處了幾分感情出來,就說那姑娘的性子,也讓人真正討厭不起來了。

打從她身子有些起色開始,這姑娘就手腳勤快的,把院裏的活計都攬過去了,劈柴掃院子,清理豬圈,整理菜窖,啥臟活累活都能幹,唯獨沒有踏足他們家的屋子裏面。

她也曉得自己不討蒲氏的歡喜,所以,只要幹完了活計,就很自覺的把自己隱藏了起來,盡量不在蒲氏面前露出面來。

蒲氏見她這副識相知覺的性子,倒也去了幾分面上的厭惡,不再成天綳了麵皮。

直到有一天,村裏跟他們同一個姓的本家七叔奶,過來串門。

跟蒲氏這麼嘮了兩句,「大壯娘,你說你一直都是個爽利人,咋這回辦起事來,就不爽快了嘞。既然兩頭都有意,那還整那些麻煩事事的幹啥,乾脆挑個吉利的日子,把人往家裏一領不就完了。」

這個七叔奶,五十多歲的年紀,是他們本家裏出了名的實在人,老好人,當年他們一家子被趕出來沒吃沒喝沒地兒住的時候,她也伸出過援助之手。

所以,相較於別人,蒲氏對她還是存了些敬重的。

兩家往日裏也有走動,平常要是珍娘做了什麼軟和的點心,蒲氏也會拿上一些給她送過去。

也是因着大家這份熟絡,所以兩人說話也沒啥顧忌的。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七叔奶,你可別瞎說啊!一碼事歸一碼事,咱們家是幫了她,那也是我家珍姐憐弱幫貧的,看在她實在可憐沒處依靠的份上,才給她這麼張羅的,但絕對沒有別個意思。」

蒲氏一門子要撇清乾淨的意思,倒是讓七叔奶愣了一下。

「先頭的事呢,咱們都聽說了,你那小姑子不是個玩意,但是這姑娘還是不錯的。我瞧著是個本分老實的,跟大壯那實心眼的,正好配成一對。兩人在一起過日子一準不孬!

大壯娘,有些事,你就自己個想開一點,興許就成全了一對好姻緣呢。你不也說了,那孩子無依無靠的,瞧著也是個命苦的。小幫不如大幫,乾脆變成一家子人,那才是給她尋個一輩子的靠處。」

七叔奶說了幾句勸和的話。

不過,都被蒲氏一口回絕了,「這不可能的!我是啥性子的人,你們也知道。就沖之前鬧的那一件腌漬事,我咋可能容她嫁給我兒子哩。」

「七叔奶,我這人活着沒別的準則,無非就是清清白白,光明磊落。所以,我找兒媳婦也沒多少要求,至少那婚事裏頭不能摻雜那些污七爛糟的骯髒事。」

蒲氏這就算是回的很徹底了,七叔奶聽了也就作罷,沒再講什麼勸和的話語,只是緊著提醒了道。

「既然你半分結親的那個心思也沒有。那我就得提醒你一句了,畢竟這姑娘跟大壯是傳過謠言的,甭管那事兒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現在村裏是宣揚的沸沸騰騰的了。

我聽說,這事現在也不光在咱們村裏傳著閑話,已經有人把那閑話傳到外頭去了。那姑娘現在又住在咱們村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想避嫌都不容易。

咱莊戶人家結親,也講究個名聲。別回頭這些閑話,都給傳到十里八鄉去傳邪乎了,到時候大壯想找個好人家的姑娘都不容易了。

我看大壯這年紀也到了。乾脆早點給他把親事尋摸著定下來,他的親事了了,下頭還有那差不多年歲的二小子,三小子呢。接下來,一個緊著一個的,這年紀都不小了喲。

早些找個媳婦成了家,這閑話才能真正的止得住。」

正是因着七叔奶的這一番言語,蒲氏這才引起了重視。

之後也不肯再讓大壯往陶芬那邊去了,連珍娘都被要求了少去。

「娘知道你是個心善的,可憐她。不過,人各有命。咱們也不可能管她一輩子,先前救了她的命,又給安排了住的地兒,也算是做到仁至義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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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的寒門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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