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六 初代牧夜人
寧靜，祥和。
彷彿世外仙境的白色世界。
輕煙飄蕩，萬籟俱寂。
江無夜循着神秘女聲的來源不停深入，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力量縈繞在周身，且影響力不停加重。
漸漸的。
竟讓他覺得所有煩惱苦難煙消雲散，整個人心靈肉體如同得到了凈化，有種大超脫，大自在的欣喜感。
最重要的是。
在他體內原本奄奄一息，如朽木殘燭的葉安晨，變化更是明顯。
在感受到那股純凈力量后，葉安晨體內道法經文自主復甦嗡鳴，如同孩童回應母親的呼喚，又似認祖歸宗的遊子一般欣喜雀躍，躁動不休。
若不是江無夜及時干預壓制，葉安晨的一身道法力量，幾乎要化形而出，離她而去，回歸母源。
這種力量……
江無夜眉頭微皺，心中隱隱已經有了猜測，不由加快了步伐，向著源頭奔去。
啵～
最終，江無夜來到了白色純凈力量化作實質的源頭，一步邁出，進入一片全新的天地。
叮咚～
悠遠蒼涼琴聲回蕩。
青山，綠水，茅舍，落櫻。
紛落的白色花瓣間。
容顏溫婉柔和，不算驚艷，甚至說得上平凡的女子端坐樹下。
她渾身散發着古老的聖靈縹緲氣息，如九天聖母，又似一位和藹可親的鄰家長輩，青絲隨風，玉指撫琴，對江無夜的到來抱以溫和笑意。
「前輩，你……」
江無夜看着眼前溫婉空靈的女子，已經確定了她的身份，但一時腦子有些亂，心中各種疑惑，又不知如何開口。
叮～
琴聲戛然而止，似乎是重複了千萬年，此刻突然停止，一時間讓這片天地萬籟俱寂。
神秘女子並未立馬回答江無夜的問題，而是靜靜看着他，美眸中有着說不出的複雜。
「這個時代……武修……唉……」
片刻后，萬般複雜情緒化作一聲無奈嘆息，她語氣帶着懷念問道:「武洪道友可還安好？」
武洪？
江無夜一怔，下意識反應就是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但莫名的，他卻又感覺這個名字與他有千絲萬縷的關聯。
亦或者說，與他的道，與武道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
更重要的是，在聽到這個名字的剎那。
冥冥間，江無夜似乎看到了一位立在諸天之巔，武道源流的巨神開眸注視而來。
隆隆隆～
心靈震蕩！
磅礴浩蕩，堂皇無疆的威壓感跨越萬古歲月滾滾而來，蓋壓諸天日月，橫掃恆古輪迴！
萬千浩大武音在腦中炸響，江無夜整個人的氣血，所修所學都難以抑制的沸騰狂嘯，恨不得立馬尋源而去，一窺巨神真容。
何等存在？
僅僅只是提及名字就能讓如今的他的一身所修共鳴沸騰，難以抑制？
江無夜面露震撼嚮往之色，對那洪元的身份有了猜測。
這女子，毫無疑問就是葉安晨曾經所說的那位被鯤鵬坑殺的初代牧夜人。
如今的狀況。
想必是她當初在牧夜人的傳承中留下了一段執念，葉安晨到來，才將這段執念喚醒，並不能長久存世。
而能讓初代牧夜人稱之為道友的洪元……
江無夜深吸一口氣，身軀略微顫抖，已經知道初代牧夜人所問的道友是何身份。
武道祖神！
比肩禁忌巨頭的武道神話！
至於現在還在不在……
這個問題，有些沉重。
以至於讓江無夜原本激動火熱的心都不由自主冷卻了下來，沉默難言。
見江無夜久久未語，女子眸光略微黯淡，又轉瞬即逝，恢復溫柔之態，笑道:
「你能走到這裏，證明武道尚存星火，武洪道友也必定安好，四祖若知，也無憾了。」
四祖！
簡單一句話，卻又是一個重磅信息！
讓原本沉默的江無夜瞳孔收縮，豁然抬頭！
伐天之戰時，已經步入黃昏的武道竟然還存有五位堪比禁忌巨頭的武道祖神！
這是他從未聽聞過的隱秘。
但從初代牧夜人的話中卻不難得知，當初的五位祖神在伐天戰役中直接戰死了四位！
四位堪比巨頭的祖神啊，穹天之下的至高生命體，且都是同階斗戰無雙的武修，居然全都隕落在了那一戰。
那一場……勝仗中！！
這怎麼可能？
江無夜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
當初的伐天之戰，在各方古史記載中，雖然初期有些劣勢，但後面基本都是碾壓之勢。
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讓四位武道祖神戰死，剩下的一位生死不明？
那唯一的解釋……
似乎就是武道在伐天之戰結束后，再次遭受了重創，直接導致了四位祖神戰死，武道氣運崩潰，徒留魔劫天掙扎至今。
至於什麼人下的手，不用想也能知道。
呼～
江無夜長出一口氣，強行壓下胸腔內沸騰狂躁的殺意，猩紅雙目漸漸恢復正常，並未發狂發怒，而是將這筆賬深深記在了心中。
將來他若踏足巔峰，洪荒也好，仙道也罷，必定一一鐵血清算！
至於如今，他心中還有很多疑惑，不解不快。
初代牧夜人作為那個時代的親歷者，又是巔峰巨頭，必然知曉很多秘辛，能解他困惑。
而葉安晨，來到這片天地鈎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且有好轉的跡象，似乎那股詛咒之力被隔絕了，倒是不用着急。
「前輩，洪荒到底是什麼來歷？」
平靜片刻，江無夜問出了一直以來心中最大的疑惑。
種種跡象都表明，洪荒即將捲土重來，席捲諸天，這個紀元的所有生靈都無法置身事外。
在此之前，他必須了解更多關於洪荒的信息，不至於到時候那麼的被動。
但，結果確是讓江無夜失望了。
「抱歉……」
初代牧夜人歉意搖頭道:「如今的吾只是一道殘留的執念，擁有的記憶也只是彌留之時所無法割捨的。
關於洪荒，吾只知道祂們不屬於聖域，更不屬於穹天之上，至於祂們的目的，真正的來歷，卻是一片空白。」
「不屬於穹天之上，外來入侵者嗎？」
江無夜喃喃自語，雖然沒有得知洪荒真正的來歷，但也並不是一無所獲。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
穹天之下到底有什麼驚世秘密存在，能讓洪荒如此大費周章的篡改天道，強行演化一個不該出現的紀元。
甚至，在經歷了慘敗重創之後，他們依舊沒有絲毫畏懼與放棄的意思，如今更是要捲土重來，重演紀元之初的那場浩劫。
他們難道就沒有想過，如果這次敗了就徹底煙消雲散的後果嗎？
畢竟，如今的天道經歷了上次被篡改的教訓后不可能再重蹈覆轍了。
說難聽的，你洪荒要是再來，天道隨時可以創造出不知多少禁忌巨頭，甚至直接更改規則讓你進來就死。
哪來的底氣？
不對！
剛想到這一層，江無夜又心中一震，想到了古史中出現的邪神，想到了被通天奪舍的林羽。
如果天道真的不容許洪荒存在絲毫信息，就不可能放任邪神的存在，更別說放通天那等存在進來了。
如今的情況只能說明一件事。
洪荒的歸來，是天道，或者說是穹天之上那些真正巨頭有意促成的！
目的，就是為了一次性將洪荒連根拔起，不再留任何機會！
這是一次格局大到難以想像的博弈，更是一次豪賭，雙方都在賭，賭誰的手段更技高一籌，勝者掌紀更元，敗者煙消雲散！
至於雙方的賭注……
嘶！
江無夜遍體生寒。
渺小！
渺小！
渺小！
他感覺自己，感覺這穹天之下的萬靈萬有，芸芸眾生在這種恐怖格局下變得如同螻蟻，如同草木，渺小的好似塵埃，生或死，竟然……竟然，沒有任何意義。
這一刻，江無夜再一次感受到了道爭的殘酷無情。
他捫心自問，如果那一天到來，面對滾滾洪荒，哪怕成就了禁忌，他真的有那個實力站到最後嗎？
「我的時間不多了……」
初代牧夜人有些虛幻的聲音將江無夜從血染諸天，哀鴻遍野的幻象中拉了回來。
江無夜這才發現，初代牧夜人的執念殘軀已經變得無比虛幻，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
見此情形，江無夜趕忙穩定心神，將葉安晨從體中牽引了出來。
此刻的葉安晨，雖然有初代牧夜人的力量隔絕了詛咒之力，但還是渾身枯槁如行將就木的老嫗。
想起曾經那個飄然若仙，不染塵世，與他嬉笑打鬧的蠢女人，再看到如今的景象，江無夜不由一陣揪心。
「唉，苦了你們了。」
初代牧夜人接過葉安晨枯槁的身軀，撫摸着她褶皺的臉頰，眼中滿是歉意。
作為初代牧夜人，她自然知道葉安晨如今的情況是為什麼，這也正是她留下一縷執念等待萬世的原因。
輕柔的撫摸動作中。
初代牧夜人的身軀漸漸化作一縷縷繁奧古老的經文法理，如續接斷橋一般，緩緩接入葉安晨的道法之中，補全她道法中的缺陷。
天地間響起恢宏蒼涼的誦經聲，道韻無比高遠。
江無夜感受到了這片小天地，亦或者說牧夜人道法對他的排斥之感，讓他的身軀不由自主的開始遠離茅舍。
「前輩，鯤鵬……」
江無夜見初代牧夜人身軀快要消散，不由強行止住倒退的身軀，放聲大喊。
此地乃是鯤鵬之墓這種大凶之地，葉安晨若留在這裏，沒了初代牧夜人執念庇佑，將會生死難料。
「洪荒正式回歸前諸神之墓里的舊神不會再蘇醒，哪怕祂們醒了，牧夜人的傳承乃天授道予，足以庇佑小傢伙了。」
若有若無的聲音傳入江無夜腦海，眼前的鮮明天地飛速遠去，白色漸漸填滿世界。
最終。
鐺～
鑼聲起。
不輕不重的敲擊聲，似跨越了萬古時空，綿延至今。
恍惚中，諸天盡頭，
古老聖潔女子身穿樸素白衣，提着毫無光華的銅鑼馬燈，回眸看着熟悉陌生的蒼茫天地，曾經的喜怒哀樂嗔一一湧現。
最終，一生紛擾化作了她蠢角的一抹窮盡世間溫柔的笑意，似在與曾經的一切做着最後的告別。
「芸兒……」
魔劫天，荒蕪盡頭，枯寂星空，微微顫抖，傳出了一聲蒼老沙啞，飽經歲月相思折磨的哽咽悲痛之聲。
「小姐……」
異人祖地，黑暗深處，一口古棺簌簌抖動，躺在其中的老嫗淚水從眼角滑落。
「哪怕窮盡一生，我也要再與你相遇……」
永恆神土，兆億星辰閃耀，星光璀璨了諸天宇宙，化作櫻花飄蕩，落在每一寸土地。
「真是令人嚮往的時代啊……」
仙庭，至高殿堂之中，籠罩在混沌迷霧中的青年探手接住落下的星光花瓣。
他那似包含了世間一切真理的眸光透過混沌，似看到久遠年代那一場你方唱罷我登場，群雄紛爭，如黃金般璀璨的伐天盛世。
只有這種時刻，他那沉寂了數個紀元的血液才會稍微有些躁動。
這一刻。
諸天之間，各大祖地，皆有古老氣息蘇醒，或是感慨，或是沉默，最後都化作一聲嘆息，似在為這位初代牧夜人送行。
亦或者說，為那個時代，為他們的時代送行。
鐺～
鑼聲終。
天地再次恢復了正常，冷冷清清，寂靜無聲。
江無夜已經離開了鯤鵬之墓。
再次站在灰濛濛，死氣沉沉的諸神之墓中，無聲看着漫天飄落的灰白雪絮。
「老騷棒……」
他下意識想要與葫蘆娃鬥嘴緩解這麼壓抑的寂靜，聲音卻又戛然而止。
回應他的，只有嗚咽的風聲，與周圍偶爾倒塌的殘碑落地之聲。
蒼茫星空之下。
又一次，江無夜感受到了深深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