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一章 燈滅了

第一部第一章 燈滅了

今天晚上,誠信鏢局門前的燈滅了,這炸雷一樣的消息不脛而走。怎麼回事?天塌了嗎?地陷了嗎?沒有,可是,誠信鏢局門前的燈滅了。

好像天是可以塌的,地是可以陷的,但夜裏誠信鏢局門前的燈也是不能滅的。然而,誠信鏢局門前的燈真真實實地滅了。

路人停下了腳步,還有人聞訊趕來。一時間,誠信鏢局門外聚集不少人。大家指指點點、相互打聽着,可是,沒一個人說得清楚。

御字街,在京城,這實在是一條很不起眼的一條街。可說起京城的御字街,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御字街所以這樣的有名氣,就是因為誠信鏢局在這條街上。就是御字街得名,也是因為誠信鏢局。

白天,誠信鏢局的大門是不關的。到了晚上,大門一關,門前的燈就亮了。燈一直亮到天明,亮到大門地開啟。

每一個地方大多都有一個地標性地存在,可以是在平坦的地上的一處高地,或是群山中的一處廟宇,或是某一特殊的建築。而誠信鏢局的燈,就是這方圓很大一片地方的地標。誠信鏢局門前的燈不是高掛的燈籠,是鑲在門柱裏面,外邊有玻璃罩着。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所以無論是狂風的夜,還是暴雨的夜,只要是夜裏,一年四季、歲歲年年,誠信鏢局的燈總是亮着。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附近的人誰也說不清。其實,好像也沒有誰問這件事,因為,夜裏,誠信鏢局門前的燈是亮的,這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既然是夜晚,誠信鏢局門前的燈怎麼會不亮呢?

聽人說,曾經有個外鄉人,好奇的問過住在這條街上的一個白鬍子老爺爺:誠信鏢局門前的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夜裏一直亮着的?老爺爺擼著白鬍子,沉吟了好久,最後還是搖搖頭,說自己也說不清,反正自打自己記事起,這燈就一直亮着的。

這亮着的燈,在漆黑的夜裏可以為行人指路,但這不是主要的,因為對於想要尋求庇護的人,這燈光更意味着平安、意味着世外桃源。因為無論你得罪了什麼人,無論你犯了多大的事,只要一踏入了誠信鏢局的大門,就不會再有人找你麻煩了,就安全了。

當然,只要你走出誠信鏢局的大門,一切就只能靠自己了。所謂一腳門裏一腳門外,說不定就是從這來的。

就算官府衙門,也得給誠信鏢局的面子。看到門匾上的幾個大字了嗎?,那是當朝太祖皇帝的御筆。不是因為別的,因為太祖皇帝落難時曾經在誠信鏢局避過禍。一句「孤家腳下有凈土」,是太祖爺爺給誠信鏢局的恩典。

由此可見,也就知道了誠信鏢局是怎樣的存在了。

誠信鏢局肯定是出事了,肯定的,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呢?

誠信鏢局門前的燈是滅了,但此刻,大廳里的燈是亮着的。這裏是鏢局議事的地方,也是接待客戶的場所。

大廳里很寬敞,也佈置的很豪華。但是,這一刻,廳里的氣氛卻令人感到壓抑,冷清。圍着一個特大的橢圓形的桌子,有十幾個人,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人雖不多但很精,是鏢局的所有重要人物的集合。

「師父,真到了這步田地了嗎?真的完了嗎?」說話的是鏢局掌門人的大徒弟。

他姓雷名子震,三十多歲的年紀,中等身材,一看就是個練家子,也是個特精明強幹的人。平常日子,就是他打理鏢局的日常事務。聽了他的話,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上首太師椅坐着的人。

這被稱做師傅的人,就是鏢局的當家人燕濤。雖然現在畏縮在太師椅中,但能看得出這個人的身材高大和魁梧。國字臉、連鬢胡,年紀不到五十歲的樣子。此之前,無論是誰,第一次見他,都能感受到這是個什麼也難不倒,言出必行而又豪情萬丈的漢子。

看到燕濤現在這樣子,誰都會相信,伍子胥一夜愁白了頭的故事肯定不是杜撰的。因為燕濤好像突然一下子老了,頭髮雖沒白,但一下子衰老了很多、很多,彷彿所有的精氣神都化為了烏有。

大廳里很靜,誰都不說話,大家都在等著當家的開口。

等了好半天,燕濤動了動,「該說的話都已經說過了,我意已決,趁現在還能搶救出部分銀兩,把鏢局的所有人都安置了把。給大家的安置費雖不算多,但置辦些地產,總不至於會有溫飽之憂。」燕濤態度堅決。

「把鏢局的所有地產、房產都買了,除掉賠鏢和大家的安置費已無分文,您和師母靠什麼生活。」雷子震接着問。

「師父老家還有幾間草房,幾畝薄田,我和你師娘身體還硬朗,還能勞做。」

大難臨頭各自飛,但自己的徒兒在這樣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自己這個師傅,燕濤感動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愛徒。

「師父,我不像大師兄,他有一大家人要養活。我就孑然一身,我不要什麼勞什子安置費,師父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大家放心,師傅和師母我來養活。」說話的是燕濤的小徒弟燕來順,是燕濤路邊撿來養大的孤兒,也就隨了他的姓。

這是個直腸子的人,雖不如他的大師兄雷子震那樣善謀划,但在眾人中人緣極好。

燕濤膝下無子女,一生只收了二徒。聽了自己小徒兒的話,這個鋼鐵漢子眼睛有些濕。

「師傅,我們都聽您的,但我有個想法還是想說說。」雷子震說着,用眼睛徵求師傅的意見,見師傅微微點頭接着說:「大家都不想拿安置費,還是想和鏢局共患難。如果把所有的地產和部分房產變現,加上大家不拿的安置費,再少量舉一些債,應該就可以把賠鏢的錢湊夠了。是不是可以把我們的鏢局保住?咱們鏢局的信譽這樣的好,有鏢局在就有生意,我們就有希望東山再起。」說着,雷子震看了看大家,很顯然是想讓大家也幫他說話。

在座的幾個鏢師沒有說話,但贊同的點了點頭,表明了態度。

燕濤看了看雷子震,又看了看大家,長嘆了一口氣,「大家的心情我理解,我又何嘗不想,我願意這誠信鏢局的百年基業毀在我手裏嗎?你們想過沒有,鏢局不同於別的行當,首先要有承擔能力,所謂信譽就是失了鏢能賠得起。兩手空空甚至還要舉債經營,談何信譽,談何生意呀?大丈夫立於天地間有所為,有所不為,人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該收手時收手,我們還能給自己留點餘地。」

「家主,我可以說幾句嗎?」說話的是鏢局的管家傅生,燕濤的智囊。身材瘦小,但雙目炯炯有神。自從鏢局出事以來,他還從未開過金口。見燕濤已舉手示意,他接着說:「家主,您不覺得我們這次失鏢來得太過蹊蹺么?」管家說到這裏停了一下,看了一下大家,見大家都在注意的聽,繼續說道:「我覺得我們不能白吃這個啞巴虧。我也覺得子震的話應該考慮,我們要幹下去,就有機會把這件事搞得水落石出。對方的目的就是想把我們搞垮,如果我們從此散夥也就隨了他們的願,也就再沒有機會了。而且就算我們把事情搞清楚了,鏢局沒了,也沒有意義了。」

對於這位智囊,燕濤歷來是言聽計從的。但這一次,他搖了搖頭,「傅兄,托鏢的是秦老爺呀!我們可以猜疑任何人,但我們能猜疑秦老爺嗎?」

「是的,秦老爺不會算計我們,但如果他也是遭人算計呢?」

「這一點我也不是沒想過。可是,這樣不好的年景,有人能一下子接下我們的房產和地產,給的價也沒趁我們之危,機會可遇不可求。如果是有人對我們下手,能夠如此的有恃無恐,這樣的滴水不漏,決非一般的勢力可比,我們恐難與之為敵。鏢局不是我一人,也不是我們幾個人,上上下下幾十口人,我們不能不管他們的死活。」

「是的,我們的困難很多,而且危急重重,但與其俯首就擒為什麼不放手一博呢?」傅生兩眼閃著光。

燕濤身體挺了挺,兩眼睜大,似乎被管家的激情所打動。但這隻維持了很短時間,很快地身子又縮了回去。他正想說什麼,這時候門房進來報告,說外邊有人來談生意。

「你沒告訴他,門前的燈已滅嗎?」雷子震沒好氣地對門房說。

「能不說嗎?可人家說就是沖着滅燈來的,說是大買賣,別錯過機會。」

燕濤用眼睛徵求傅生的意見,「不管怎樣,買賣不成仁義在,進來談談又何妨呢?」聽了管家的話,燕濤吩咐門房,請來人進來談。屋子裏的其它人見要談生意,起身要走,被燕濤攔下:「沒有外人,此生死存亡之際,我們大家共進退。」

來人是個瘦高個,背微微有些駝,從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很難判斷出其確切的年紀,大體上看應該和燕濤年紀相近。

落坐后,來人看了一下在場的人,又看了看首坐上的燕濤,欲言又止。

燕濤朝來人笑了笑,客氣的說:「沒關係的,都是我自家人,客官無論有什麼話都不妨直說。」

聽了燕濤的話,來人讚賞地點了點頭:「到這裏找燕老鏢頭,除了托鏢,還能有什麼事?」說着,從口袋裏拿出二張疊著的紙,隨手打開,「鏢書我家主人已經寫好,一式兩份,也加蓋了印章,你們看一下,如無不妥,加蓋你們的印章就成了。」說完把鏢書交給了燕濤。

燕濤接過看的時候,管家也湊了過去,但看到鏢利時二人不約而同的啊了一聲,鏢利的數量完全超出他們地想像。這偌大的一筆錢對現在的鏢局無疑是雪中送炭,不,是足可拯救鏢局於危難地救命稻草。

兩人會心地對視了一下,再仔細看鏢書,鏢書中規中矩,只是鏢的不明,這也是常有之事。

「請問貴方托在下所保鏢是?」鏢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及其它。如果問鏢是什麼東西?就可能對人大不敬。燕濤畢竟深喑此道。他這會兒正竭力保持平靜,雖然心底波瀾壯闊但說話仍滴水不漏。

「是我家少主人出趟遠門。」來人平淡的說。

人是無價的,當然要看是什麼人。少主人出趟遠門這樣的不惜重金,這樣的事雖不多見但也不是不可發生。只是,這肯定是大戶之家。京城這樣的人家燕濤當無不知。但仔細看了印章和簽名卻聞所未聞。

「請問貴方家居何處?」燕濤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他怕這是惡作劇,更怕空歡喜一場耽誤正事。

「燕老鏢頭,對不起,不便相告。」燕濤和管家快速的對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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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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