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預感告訴她

第一百零四章 預感告訴她

()王格庄村的塋地在村北山上靠陽一邊的斜坡上,朝南一面開放着,其他三面都是綠樹,靠西的一面樹外側是一個深深的山谷,幽幽的,散發着濕氣,使整個塋地有一種陰沉濕重的感覺。一個個埋藏着逝者的土包包孤寂地立在這種感覺里,和著陣陣的鴉聲,使人不寒而慄。不時有風吹過,努力想掀動着那些燃燼的紙灰,可那紙灰已經被這濕重之氣浸陰的緊貼地面,絲毫不願離開被哀思者的懷抱。

除了出殯下葬和寄託哀思,平時很少有人來到這裏。

前年,冬生為他的父母立了一塊碑,鶴立雞群地立在那一堆堆土包包間,算是冬生髮達的象徵。

「跪下!」在冬生父母的墓碑前,王大虎厲聲命令道。

冬生撲通一聲跪下了,想着自己的父母不禁失聲痛哭。

「用你的狗腦子好好想想,你和青草結婚前,你跪在這裏是怎麼跟你爹媽說的?!」王大虎站在一旁,冷冷地對着王冬生說道。

十三年前,也是在這塊塋地,他跪在這裏,告訴他的父母他要和同村的王青草結婚,他告訴父母他會對青草好,和青草好好地過日子,他告訴父母他一定會掙氣,他讓父母在九泉之下安息。當年的話猶言在耳,冬生怎麼能忘記。

想到這裏,冬生撫摩著墓碑號陶大哭起來。

王大虎看着冬生,像連珠炮似的厲聲質問:「你忘了你是怎麼娶到青草的嗎?!」

「青草哪一樣對不住你,你這樣對待她?!」

「就認為青草是個老實孩子,你就可以這樣欺負她嗎?!」

「你有了個臭錢,就不知道姓什麼了,竟然學會去欺負糟糠之妻了,你把本都忘記了」

「你這個王八犢子,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

王大虎越說越氣,聽得冬生句句如針扎,他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和路佳的那夜,他是完全有機會也有理由拒絕路佳的,只要他想到心愛的青草,就會斷然抽身,可是那時候為什麼青草在他心中消失無影無蹤呢?到底是因為自己的不理智,還是因為這個社會對這樣的事情已著有了某種程度的上縱許,已經潛移默化地影響到了冬生?是不是人在這樣的社會即使不去改變,也會「被改變」呢?為什麼當初就能夠斷然地去拒絕小惠呢?總之,冬生自己無法去原諒自己。

王大虎接着又厲聲說道:「我要讓你來,就是要你當着爹媽的面,摸摸你的心,看看你的良心還在不在?!」

「良心在的話,你還是我的孩子,良心不在的話,我們爺倆這輩子就這樣。」王大虎冷冷地說。

冬生一聽,連忙掉頭,跪在了伯父面前,嗚咽道:「爸,我永遠都是你的兒子。」

王大虎已經是老淚縱橫,他緩緩地低下頭,看着憔悴的冬生,輕輕地說道:「冬生,你太讓我失望了!」

回家的時候已經過晌午了,路上,冬生把整個的事情經過從頭到尾跟伯父說了一遍,氣得王大虎不住地唉聲嘆氣。

時間很快到了晚上,禾禾放學回來,見爸爸的車停靠在家門口,高興得喊著「爸爸」,便像箭一樣沖了過來,一下子撲到了爸爸的懷裏,冬生又順勢把禾禾給抱起來了。

「爸爸,我太想你了,你看你都瘦了。」禾禾心疼地說道,「你不知道,你走了,我媽媽病了,是桂紅姨和壯壯姥姥天天在照顧我媽媽。」

「你姥姥和舅媽呢?」冬生問道。

「爸爸,你還不知道,姥姥已經癱瘓了,前兩天,我舅舅和舅媽在醫院裏照顧姥姥,哥哥晚上在我們家裏睡,都是桂紅姨給我們的飯。」

冬生一聽,大為吃驚,忙問道:「姥姥好了嗎?」

禾禾低着頭,難過地說說:「沒有,在家裏躺着呢。」

「爸爸,你不知道,這些天你不在家,媽媽和姥姥又生病了,媽媽又老是哭,我聽你的話幫媽媽幹活了,可我心裏感覺好害怕。」說完,禾禾流下了傷心的眼淚。

冬生心裏很難過,他親了親禾禾的臉蛋,親昵地說道:「以後就多幫媽媽做點事。」

禾禾點了點頭,接着從爸爸身上滑下,拉着冬生的手,來到了她的房間,迫不及待地解開書包,把最近的新奇事物一一展示給親愛的爸爸看。

「這是我訂的少年文藝,剛發下來一期。」

冬生隨手翻了翻。

「這是我新買的圓珠筆,上面還帶着一個藍色小熊。」

冬生拿起圓珠筆,端詳了一番。

「爸爸,你看我書包上還掛着一個粉色的米奇。」禾禾接着又轉變語氣說道:「親愛的米奇,你只能風光這一天了。我們老師不讓我們在書包上掛,說我們幼稚,耽誤學習,爸爸,你說這屬於幼稚嗎?」

冬生笑了笑,說道:「不幼稚,也不會影響學習,喜歡就掛。」

「就是嘛,還是爸爸理解我,但我明天還是不掛了,省得讓老師批評。」禾禾親了爸爸一口,接着又開始翻騰她的書包,從裏面抽出一個白色的塑料皮本子,遞給了冬生,說道:「爸爸,這個本子是前兩天的作文比賽的獎品,我想到北京時帶上,寫寫在北京的見聞和感受。」

冬生翻開了塑料皮本子,他看到第一頁上禾禾用力地書寫着四個大字――記錄北京。

禾禾又抽出兩張數學卷子,不好意思地對冬生說:「爸爸,真對不起,這是這兩天考得數學卷子,我腦子走神,馬虎了,錯了好幾道題。」

冬生看了看,安慰道:「沒關係,下次認真點。」

禾禾點了點頭,又在書包翻找著任何一個可以給爸爸展示的東西。

冬生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又奪眶而出,趕緊來到院子裏,擦了擦眼淚,他知道幸福就是那隻粉色的米奇,卻最容易被忽略。他鎮了鎮心情,回屋又「愉悅」地禾禾說:「爺爺、奶奶回來了,讓我們過去吃飯,你媽媽已經過去了,我在家裏等你呢,我們走。」

「你不去看看姥姥嗎?」禾禾問。

「我會去的,我們先到奶奶家。」

「好。明天是星期天,我不着急寫作業。」禾禾說着,拉起了冬生的手,高興地蹦跳得老高,「爸爸,我今天真高興,爺爺奶奶回來了,你也回來了,咱們快走。」

因為有禾禾在場,王大虎家裏的晚餐氣氛還是維持的很融洽。禾禾非常高興,坐在了媽媽和爸爸中間,不時歡聲笑語,冬生在慢慢地吃着,很想讓這幸福時光溜走得慢點再慢點。

吃完飯,青草和婆婆一起把碗筷收拾。勝花大媽叫過了禾禾,說道:「禾禾,奶奶領你去串個門去。」

禾禾一蹦三跳地跟着奶奶走了。

屋裏只剩下王大虎、冬生和青草。青草看了冬生一眼,也轉身要走,被王大虎輕聲地叫住:「青草,你先別走,好嗎?」

青草回來,坐在了炕邊的一端,冬生坐在了炕邊的另一端,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王大虎疼惜地看了看悶悶不樂地青草,唉嘆了一聲,接着冷冷地對冬生說:「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你到底怎麼打算的?」

冬生說:「我想星期一把工程款先付了,給趙局長一個台階下,然後找趙局長好好談談,希望趙局長能說服路佳流產。」

「如果那個叫什麼佳的仍然堅決不流產怎麼辦?別給我再提要挾趙局長的話,這不是個男人應該說得話,又不是人家叫你把路佳懷孕的。」王大虎不滿地說道。

冬生低頭不語,他也不知道怎麼辦。

「這件事亂套了,我來說兩句,這件事最大的原則是這個家必須要守住,最關鍵的是路佳的態度。我聽你話的意思,趙局長也不是真逼着你和路佳在一起,只要路佳的態度通了,你再給他個台階,趙局長會下來的。但如果路佳的態度不通,趙局長覺得面子過不去,他才會以你的事業逼迫你,話又說回來,海青建築公司破產不破產的都無所謂。」王大虎分析道,「也行,就像你說的,星期一你把工程款付了,請求趙局長能說服路佳,如果不行的話,我豁上老臉去求求路佳,讓她把孩子打掉,我們給他一些補償。」

冬生點了點頭,家裏人能和他共同面對這件事,他的心很釋然,青草一直沉悶不語,看樣子,她的心思更重了。

王大虎看了看青草,心疼地說:「還有一個下下策,就要委屈青草了,青*聽聽行不行,你來定。」

青草很詫異地看了看公公。

王大虎猶豫了很長時間,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嘆了一口氣說道:「青草不是二胎指標批下來了嗎?如果路佳勢必要生孩子的話,看看能不能把孩子讓青草養著,就頂這個指標了,路佳人年輕,還是城裏的,不一定能受得了孩子的羈絆,讓她再去尋個主兒去。」

青草一聽,委屈得一下子淚流兩行,冬生心一酸,也流淚了,趕緊過去抱住了青草,給青草擦着眼淚。王大虎也是淚流不止,他對着冬生又狠狠地罵道:「都是你造的孽啊!」

青草把冬生推開,她把手看似隨意卻是有意地放在了自己的肚皮上。預感告訴她,在和冬生的青島之夜,精卵已相遇,一個小生命正在腹中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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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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