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芙蓉帳

第五百八十一章 芙蓉帳

半座郢都城都殘破不堪,許多百姓都擔心他們的那位年輕的皇帝陛下,因此在如今的夜晚,並無那些平日裏街角會出現的小販夜宵。

有些安靜。

不過許多宅子前,都掛起一盞燈籠,有燈火點點。

南楚傳承下來的習俗不多,燈籠在那些習俗里,佔有很高的地位,為未歸家之人祈福,人們便會掛起燈籠,等著那人歸來,如今全城都掛起燈籠,自然是期盼安然無恙的歸來。

在點點燈火里,柳邑在遠處靜靜站立,像是等了一個人許久,但始終沒有什麼怨言,就這麼站着,就是等著。

如今的她,早就是大楚的皇后,是該母儀天下的女子

但顧泯知道,她或許從來都不會想起這件事,她的眼裏只有自己,也只是把自己當做他的妻子。

柳邑其實是個很純粹的人。

以前顧泯不覺得,後來才明白,其實這樣的女子,很難得。

顧泯站在原地,然後笑道:「我說了,我去去就回來。」

柳邑沒說話,只是看着顧泯,那雙眼睛看着看着,就已經紅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轉,那雙大眼睛已經滿是水霧。

女子最讓人憐惜的時候,其實不是哭得梨花帶雨的時候,而是在這之前,似乎要哭,卻又沒有哭出來的時候。

何況是柳邑這樣的美人,誰看到了不會覺得心疼?

顧泯嘆了口氣,伸出手,想要去替她擦去眼淚,但放在她眼角的時候,又顫抖得厲害,倒不是害怕了什麼,只是的確自己如今身體狀態,本來就不太好,又有些情緒波動。

柳邑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輕聲道:「我好怕。」

怕什麼,自然是怕你死了,怕你回不來。

顧泯則是搖頭道:「別怕。」

說完這句話,他便牽起這個女子的手,緩慢的走在已經殘破的郢都城裏,長街小巷,在夜色里,並沒多少人,有些地方已經被毀去,一般人幾乎很難前行,但這難不住這位年輕皇帝。

來到相對完整的一片鬧市裏,路過一座院子的時候,那家的主人正好推門而出,端著一盆水。

在門前看到這對男女之後,那個中年男人一把將手中的水盆丟開,很快便跪了下來。

「草民叩見陛下,皇後娘娘!」

那個中年男人很激動,更多的則是興奮。

顧泯招手,說了句平身,不過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這街上聞風而來的郢都城百姓,就將顧泯都圍住了,要不是顧泯說了不用跪,只怕這會兒便該是一堆人跪拜他的局面了。

郢都的百姓們遠要比其他的百姓民風開放得多,眼見顧泯那般和顏悅色,提心弔膽擔心了一天的百姓們,懸著的心放下去之後,很快便有歡聲笑語傳來。

「陛下,我家的宅子都被毀了,工部的大人來勘驗的時候,可別忘了給我家修個新豬圈。」

「陛下,我家的宅子可不小的,那前院的半拉地方,雖然不在房契上,但的確是我家的宅子啊!」

「陛下……」

「陛下,皇後娘娘,啥時候準備要個皇子呀,咱們大楚的血脈可不能斷啊!」

一片夜色里,原本寂靜的郢都被人打破,人們七嘴八舌的說着話,顧泯也笑着搭話,不過他一如既往的拉着柳邑的手。

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和年輕的皇後娘娘,就在郢都城裏和那些平日裏根本無法見到他們的百姓們說着話,這場景,這麼多朝代王朝,這麼多皇帝,只怕沒有哪一個皇帝真正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可顧泯,哪裏是個普通的皇帝?

這樣的場景,一直持續到後半夜,百姓們都乏了,這才漸漸散去,最後所有人都走了,就只剩下顧泯和柳邑兩個人走在長街上。

顧泯說道:「這樣的他們,又怎麼不想守護呢?」

柳邑點點頭,之前那些百姓一口一個皇後娘娘,她沒有感受到敬畏,只有喜愛和尊重。

這種感覺,是以前從來都沒有感受到的,讓她覺得很舒服。

很熟悉。

有時候,歸屬感就是這麼產生的,天底下的關係,或許就是這樣,就會有開始。

「我以後和你一起守護。」

柳邑開口,「即便你離開之後,我也會守在這裏。」

顧泯點頭,「好。」

這是柳邑的承諾,對於顧泯來說,其實心裏是有些不自然的,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所以也只能如此了。

能夠理解自己的女子,終究是好的。

顧泯忽然說道:「一定要活下來,活很久很久才行。」

修行路上,親友慢慢離去的痛苦,實在是很不好受。

修行者畢竟不能絕情斷性。

柳邑說道:「我會一直陪着你,就像是我們才見面的時候那樣。」

顧泯笑了笑,不再說話。

……

……

離開了郢都長街,回到郢都皇城,這裏也是殘破不堪。

這裏早就被兩人大戰毀去了。

但還是有些宮殿保存的完好,而且早就被收拾出來,可以作為顧泯的寢宮。

朝着寢宮走去的時候,柳邑的臉突然紅了。

看着遠處那座掛着紅燈籠的宮殿,年輕的皇後娘娘,想到了些什麼。

她雖然從小便沒了娘親,在玉藻宗里的那些師姐師妹都沒有經驗,可這些日子,早就有宮裏的女官給她說過了這些事情,更甚至有些書已經給她看了。

那些書里,文字少,圖畫多。

栩栩如生,生動不已。

當時的事情,她沒有告訴過別人,因為覺得有些難為情,但是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難為情的事情了吧?

她瞥了顧泯一眼,後者面色如常,只是朝着前面走着。

「你怎麼樣了?」柳邑有些猶豫,緩慢開口,「傷勢重不重?」

她說話的時候,眼神遊離,心跳加速,十分緊張。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如今的柳邑,很不自然。

顧泯頭也不回的說道:「我挺好的,沒什麼問題,和普通男人比起來,應該不會差。」

就這麼一句話,就讓柳邑的臉又滾燙起來。

從前沒有胭脂的時候,女子的臉只為心上人而紅。

來到大殿前。

顧泯停下腳步。

柳邑渾身上下都透露着緊張,她整個身體都是緊繃的。

顧泯笑道:「真是放不開,就去睡覺。」

說的睡覺,當然不是在這裏睡覺。

柳邑挑了挑眉,「我天不怕地不怕。」

「也不怕我?」顧泯貼著柳邑臉頰,口裏吐出的熱氣就在柳邑的耳畔,那股溫熱,就讓柳邑的耳朵瞬間紅了。

又紅又燙。

柳邑往後仰去,顧泯剛想乘勝追擊,背後便響起了一陣歡快的笑聲。

「哈哈哈哈!」

大殿屋頂上,幾顆腦袋都露了出來。

蘇宿領着好幾個人,坐到了房頂上。

仔細一看,這幾人除去蘇宿之外,有柢山如今的大師兄宋寧以及最天才的周州和葛有魚,還有才上山的簡暮和郁朝。

這些人,便是柢山的未來了。

他們都在這裏看自己的小師叔。

當然了,這事情要是沒有蘇宿牽頭,估摸著這些人都不敢來這裏看顧泯笑話。

柳邑扭頭朝着大殿裏走去,顧泯坐了下來,笑眯眯看着幾個人,沒有說話。

「小顧真沒傷到什麼部位,今晚還能那啥?」

蘇宿一臉壞笑。

顧泯嘖嘖笑道:「反正比你好。」

蘇宿挑眉道:「什麼比我好?」

「用劍比你好,酒量也比你好!」

蘇宿嘁了一聲,這當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周州喊道:「小師叔,今夜過後,咱們是不是要多個小師弟或者小師妹了?」

這個傢伙當年在柢山後山連老掌教常遺真人都敢挑釁,在自家小師叔面前,膽子不小,自然也放得開。

顧泯臉色一沉,正準備嚇唬嚇唬這傢伙,沒想到緊接着郁朝就開口了,「小師叔,到時候取名字要上心,別亂來啊……」

顧泯才裝出來的樣子,瞬間就沒了,他無奈道:「大晚上的,都不睡覺,在這裏看星星?」

蘇宿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們是修行者,我們不睡覺。」

顧泯終於怒了,他站起身來,破口大罵,「滾犢子!」

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

……

顧泯走進大殿。

柳邑坐在床邊。

兩對大紅蠟燭就在兩邊,映照在她的臉上,讓她多添了幾分風采。

按著舊制,她其實本該是在這裏等著顧泯的,她的頭上也該有紅蓋頭,但如今有沒有這些,又怎麼樣呢?

顧泯走過來,坐在她身邊,牽起她的手。

柳邑低着頭。

她有屬於小女兒的害羞。

很美好。

顧泯說道:「你真好看。」

之前梳妝的時候,那個時候還有記憶的大楚太后也說過這句話。

柳邑不說話。

燈火在搖曳,那是因為柳邑的氣息不穩,修行者的氣息波動太大,無意間就影響了這周圍的空氣。

這也代表着如今柳邑的心情。

顧泯溫柔開口,「夜深了。」

柳邑低低地嗯了一聲。

然後顧泯就倒了下去。

掛起芙蓉帳。

片刻之後,有呢喃聲響起,悠悠從帳中傳出。

滿屋都是春色。

已是初春,萬物復甦,百花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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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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