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拜訪前夕

亥時，夜沉。打更聲響了幾遍，若隱的燭影卻也未就此熄了氣勢。原本就睏乏的弟子伴着這打更的聲音早已倦的邁不開步子，顏路一向心軟，便偷放了他們，獨自一人進行這最後一遍的巡夜。

明日長公子前來，還是再巡一遍來的安心。

青瓦跌落的聲音來的清脆，難道有賊？現下這般想着，便全無了睡意，屏氣朝聲響處走去。

有些瘦弱的身影還在悠閑地在牆檐處走着，時快時慢，偶爾停住腳步，還不忘踢個瓦片制些響動。原本工整美觀的瓦牆瞬間被糟蹋的不成樣子。

顏路舉高燭燈籠，暈暗的光影印了一個模糊的側臉，「贏姑娘？」

「顏路先生？」嬴汐順着顏路的目光朝下望去，看到了被自己糟蹋的不成樣子的牆檐。忙慌著擺手解釋，「啊，我，我不是，我是，不，我不是...」

顏路看着左右搖擺的嬴汐，直覺太過危險，慌忙阻止，「不管是不是，贏姑娘還是先從上面下來的好，這也太危險了。」

「啊，啊對對對，」嬴汐拍了拍衣衫的塵，縱身跳了下來，還不忘解釋，「我，我只是，只是想消消食而已。」

「消食？」顏路抬頭又審視了下這次嬴汐姑娘消食的代價，悄無聲息的轉了話題，「贏姑娘可知，子房這幾日生了病。」

文雅的面容一派真誠，溫和的雙眼讓人不自覺的放下了猜疑與防備。顏路的話，嬴汐絲毫沒去懷疑，「生了病？什麼病，可曾就醫？不對，顏路先生可曾去看過了，可用了葯？」

顏路抱歉的笑笑，「這病症極為複雜，只是暫時穩定卻也無法根治。贏姑娘這般擔心，何不去看看？」

「我這就，」這話還未講完，已然停下了向前的腳步，忽的轉回身來，「我，我，將軍府那邊還有事，我，我先趕回去了。」

「贏姑娘！」看着已然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顏路有些擔心的皺了皺眉，「難道，兩人真的吵架了？」

子時，最後一盞巡邏的燭光也消失在了黑暗當中。獨有一間小小的軒窗，仍虛晃着燭光。窗外纖瘦的身影在夜裏來回徘徊了幾次，懷裏的木盒在寂靜的夜裏時不時發出吱呀一聲。

終是定下心神，站在了還閃著光影的房間門前。這麼晚，還點着燈，難道，真的得了重病？

嬴汐抬手，正猶豫着要不要敲門，木門卻吱呀一聲，甚有默契的自動打開。

「汐兒？」

嬴汐正要敲門的手還停在半空，正巧被開門的張良撞了個正著。

大腦暫時性短路，話便直接脫口而出，「我，我來消消食。」

「消，食。」張良彎了眼角，「我房間有山楂糕，開胃解食，你要不要嘗嘗？」

「山楂糕？」

張良笑着看着面前這雙眼閃著亮光的少女，只覺得近日的陰霾被一掃而光。抬手直接拉住嬴汐的手往裏帶，溫聲說了一句，「過來。」

嬴汐晚飯並沒有食用多少，來回溜了幾趟，又被半強制的餵了小半盤的山楂糕，瞬間感覺肚子空空，覺得這次消食當真是消到了極致，「我剛剛，路過的時候，聽顏路先生說，嗯，你，病了？」

「二師兄...」嗯，看來前幾日連續找他下棋還是有些效果的。

嬴汐將懷裏的木盒輕輕的放到几案上，「這是我從將軍府拿來的。都是些成色好的藥材，你且備着，總歸，是好的。還有，就是，我，嗯，你可知，明日兄長要拜訪儒家。」

嬴汐低垂下腦袋，那句之後她會跟着回咸陽的話終究不知該如何開口。

扶蘇明日拜訪的消息張良早已得知，小聖賢庄也早已是各處戒嚴，「經過這次刺殺，明日帝國軍隊必定會抽調重兵，嚴密戒備。」

「有着章邯和趙高，怎麼想明日也安生不了，不過，如果主要兵力全部安排在了小聖賢庄，其他地方部署勢必削弱。包括關押庖丁和盜跖的帝國監獄。倒是個劫獄的好機會。」嬴汐開心着抬眸，恰巧撞入了張良那似笑非笑的雙眼之中，慌忙低下頭改了口，「嗯，是個營救的好機會~」

「而且，」張良奪過嬴汐想要飲入的綠茶，換上了尚是溫熱的清水，繼續說道，「這幾日白鳳探尋，也找到了天明他們跌落的大概位置。」

「找到了！」溫水剛被飲入一小口，便被主人重新放回了几案之上。嬴汐本是極其驚喜，卻又見張良面色不佳，直覺必定有事，「情況，可是不好。」

張良笑笑安撫嬴汐先坐好，隨後開口，「他們很恰巧的，落在了蜃樓之上。」

「蜃樓？這幾個人，還真是...」還真是，挑了個好地方。

「你也無須着急，會有辦法的。」

嬴汐又重新拿起那杯溫水，只是不喝，滿心憂慮，「在蜃樓初建成之時，我曾進去過裏面。那裏面，可是什麼牛鬼蛇神都有，也不知，天明他們能不能撐到我們去營救。」

隨即又搖了搖頭，鎮定下心神來，「這事暫且不談，明日兄長來此，你們還是小心應對的好，李斯那人本就未安好心，再加上趙高，這趟拜訪，總歸是凶多吉少的。」

卻又害怕讓張良擔心，連忙安慰到，「不過你放心，我明日也會跟着一起來，絕不會讓你吃虧就是了。」

笑吟吟的眸子一下便讓人亂了心神，張良低下頭來不敢作他想，悶悶的念了一聲，「汐兒。」

嬴汐心口一緊，也知曉張良想說些什麼，狠狠的咬了咬下唇，直接轉移了話題，「之前天明的事，我不是故意鬧脾氣的。」

「我說的不是這事。」

溫和的語氣讓人逃避不得，嬴汐只覺得腦袋陣陣發麻，又慌忙扯了一句，「今日有神秘人來了將軍府，你們明日還是要小心應付才是。」

說罷便慌忙起身準備出去。

「汐兒。」

嬴汐被這喃喃的一聲低語喚的動彈不得，慢慢的迴轉過身去，原本明亮的眸子，沾染了絲絲水汽。默默低垂下了自己的腦袋，仿若個靜聽訓誡的孩子。

嬴汐的這般模樣讓張良開口不得，哪怕之前下了多大的狠心一定要問個明白，此刻也全然開不了口。前幾日鼓了莫大的勇氣所說的心有歡喜，卻未得到她的肯定回應。明明，是她開口先問的，怎得到了最後，不肯回答的，也是她。張良的雙眼有了微微的暗淡，卻還是沒能開口問嬴汐要一個明確的答覆。算了，等明日，等明日完事之後再說。

「夜晚露涼，穿上這披風再走。」

「嗯。」

。。。

來去匆匆，空蕩蕩的房間，還彌留着少女夜晚所攜來的微涼，汐兒，你究竟，在顧及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