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2）

風雨晚來，離緒早歸，入夏的夜總是不溫不涼，雷雨陣陣，宿舍靜靜悄悄，偶爾傳來幾聲輕輕淺淺的呼吸。ＷＷＷ．bxwx.org筆下文學我躺在床上，聽着窗外的雨打芭蕉聲，心裏難以平靜……明天，就要去太平間，見許諾最後一眼了，我又如何，能安然入眠呢！

一別相思，兩地離薄，三唱四念，五里尋蹤，緣歸六月後，七魂盡思愁，料是**月月相見，卻是十年夜夜難現，百年歸冢，千年遺夢，萬年幾許朝朝過，億爾多年幕幕落。

我在新買的手機記事薄上記下了這幾句，心裏一酸，眼淚又碎碎地落了下來，鼻子細細地收縮抽泣，在密閉的空間中獨成一道空響。

「睡不着嗎？」

一道輕輕地問候，在略顯安靜的房間中響起，聲音不大，卻恰巧能傳入我的耳中。順着聲音，我坐起身子，看了過去，劉萌面向鋪外，睜著一雙迷濛的眼，在室外淺淺的路燈下，顯得有幾分憂傷。

「……你沒睡嗎？」

疑豫片刻，我靠着牆頭，看着她，有些困惑地問了出來。

「睡覺？呵——」她一聲冷笑，停頓了片刻，又緩緩閉上眼睛，幽幽道，「閉上眼睛，只會幻想光明，可是，看到的，卻是比黑暗更不堪的過去……睜開眼睛，至少，憶不見回去……」

隔着不近的距離，我看不清她的的表情，只是，她的眼角，有一束光芒折射過來，閃著晶晶亮亮的流彩。

我微微斂眸，回憶，那些共度的林立，喜歡在黑暗中滋生，帶着她獨特的氣息，彰顯她的無處不在……害怕，恐懼，卻又不舍忘記……

「你，也害怕回憶嗎？」抱着雙膝，我將頭輕輕擱在膝上，心裏，有短暫的釋懷。

「呵——回憶……」她輕輕呢喃一聲，索性坐起身來，抱膝，隔着幾許距離的過道，沖我輕聲一笑，「誰會不害怕回憶呢，其實，每個精神錯亂的人，都有不堪回首的過去……呵……」

她無奈地自嘲一笑，微微低下頭，靠在牆邊，不再言語。

說着話，想像她的經歷，心裏的悲戚稍稍有些緩解，我等她的回答，等了片刻，以為她睡著了，便自己躺了下去，睡在床上……許久，聽得她似自言自語地說了一聲。

「也許，以後，我連回憶的機會，都可能會沒了吧！」

後來的後來，我知道了她的過去，知道了她的病，再想起她的話時，總是連想像她當時表情的勇氣都沒有。也許，在我們這一群相識的同齡人中，她所經歷的，是最為慘烈的，也是讓我一生都無法釋懷的……

當我再睜開眼時，外面的風雨蕭蕭聲已經止住了，只是不知，外面的落紅，凋了幾許。抬起腦袋，劉萌正在洗頭髮，陶曉桃在自己鋪位上翻來覆去，一邊不滿地抱怨大清早就不安生，一邊抱着自己的手機，不亦樂乎地聊著天。

我閉上眼睛，伸手，摸了摸床邊的手機，翻開，已經快八點了，忙一股溜地爬起來，梳洗打扮，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要弄得好看一些。

我端著臉盆，跑到水龍頭下接水洗臉時，劉萌已經洗好了頭髮，正在用毛巾細細擦拭。

「昨晚，謝謝你的開導！」我腫著雙眼，湊到她跟前，輕輕地道了一聲。

她回頭，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陰狠，我看見她握著毛巾的手，握緊，微微顫抖了幾下，又鬆開，然後淡漠地說了一聲：「……不關我的事！」

她轉身，進了房間，我看着她日漸瘦削的背影，心裏滿是困惑，滿是不解。

我弄好一切，帶上「深愛」，挎上背包，火急火燎地準備出門時，關門的一瞬，無意瞥見劉萌正在玩弄昨天的什物，一根銀色的流蘇在指縫躥出，像極了我的舊手機掛件。我的手頓了一下，眨了幾下眼，又重新推開門，卻發現劉萌玩弄的是一個銀髮芭比。

我看向她手心時，她正巧抬起頭，仰面，挑釁似的望着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她的眸光中，掩著一抹嘲弄的笑意。

我有些尷尬地抓了抓自己的腦袋，看着她那張淡漠疏離的臉，實在是笑不出來，只得悻悻地關了門，奔向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