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奇門兵器】

九十【奇門兵器】

王淵等人寓居的地方,此時叫做南郊,嘉靖朝開始叫做南城。

幾百年之後,人們提起南城,有三個地名出現頻率很高:天橋、大柵欄、八大胡同。

代表着什麼?

平民商業文化!

正德朝的南郊只有一條大街,張贇所言的「文士街」,只不過是專賣文人用品的小巷子。

這破地方,確實有官方在管理,但僅限於收稅。

你讓官府出城管理治安?

非常抱歉,城裏都還管不過來。

朱棣之後的幾個皇帝,除了弘治在位期間,京城治安相對較好之外,其他年份都有些糟糕。

朱厚照的武宗朝尤其扯淡,京城周邊好幾個縣,居然出現披甲強盜,規模最小的都有四十人,規模大的有上百人之多。強盜連來往官差都殺,把出京驛道給堵了,朝廷公文竟發不出去,還跑到京城之內白晝行兇——這段記載,發生在正德十二年,距離此時只有六年時間。

主要是五城兵馬司「警力」不足,就那麼點人手,卻要履行交警、刑警、消防、城管等職責,連疏通溝渠都得五城兵馬司出力。

小小衙門,權力不大,職責卻多,上邊還有一堆公婆。中軍都府、后軍都府、錦衣衛、巡捕營……都能命令五城兵馬司協助辦事,而且還經常受到御史彈劾。

如此種種,讓北京「警察們」疲於奔命,哪還有精力去干正事兒?

對了,鄰里糾紛、打架鬥毆這些治安事件,還不歸五城兵馬司管……只能被動協助司法部門辦案,沒有命令不得主動跑去抓人。

王淵把幾個騙子暴打一頓,又將其拖回去拿銀兩。如此囂張行徑,竟無一人報官,反而有看客沿途追隨。

其中,還夾雜着其他勢力的地痞混混。

「嚯,這太陽打西邊出來。褚六爺的手下,居然被外地人黑吃黑。」

「要不要幫忙?」

「幫個屁,

褚六被打死了才好。」

「總歸都是京城弟兄,可不能讓外地人耍橫,傳出去咱們還怎麼混?」

「你愛幫你去,別扯上我。」

「……」

王淵帶人押著騙子,身後跟一堆看客,不多時便來到一處民宅。

「是這裏?」王淵問。

「唔,唔!」謝二爺連忙點頭。

王淵將此人押在前方,一腳踹開大門,由於裏邊上了閂,竟把門軸都給踹斷了。

很小的四合院。

褚六爺坐在院內,左右各有六七人,人人提刀捉棍,顯然早就收到了風聲。

「不知何方豪傑,敢來京城討生意。」褚六爺先禮後兵,兀自面帶微笑,似乎想和平處理此事。

王淵冷笑道:「我抓的都是你手下?」

褚六爺依舊坐在太師椅上,派頭十足,神在在說:「江湖之事,都好商量,閣下想要怎麼解決?」

王淵亮出那張字據:「老子不知道什麼江湖,只知道有人欠錢不還。五百兩銀子,交錢就放人,今後井水不犯河水!」

褚六爺微笑道:「你打傷我的人,還敢問我要錢?」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這人最講道理,白紙黑字寫了五百兩,一文錢都不會多要你的!」王淵理直氣壯道。

院內一個壯漢,提着齊眉棍道:「褚爺,跟他說恁多做啥,打成半死扔護城河裏,能不能爬起來活命看他造化。」

「打成半死是吧?」

王淵把手裏的謝二爺推開,抄起地上那塊斷軸門板,奮力朝前邊掄出個半圓形。混混們連忙退後閃避,動作慢的直接被拍飛,就跟拍蒼蠅一般省事。

一瞬間,院內人仰馬翻,被王淵掄門板攆得滿地逃竄。

褚六爺哪裏還坐得住,連人帶椅朝後翻倒,抄著雁翎刀慌忙爬起,口中大喊:「點子扎手,併肩子上!」

十多個混混手持各式兵器,從四面八方朝王淵進攻。

王淵只管掄著門板往前沖,沒有別的招式,就是來回橫掃。任他刀槍棍棒,遇到門板直接拍飛,順帶把擋路的混混也拍得東倒西歪。

褚六爺常年堅持鍛煉,每天要舉一個時辰石鎖,好歹也算京城響噹噹的好漢。他從來沒打過這種憋屈架,一身武藝根本用不上,手裏的雁翎刀面對門板瞬間抓瞎。

而且,王淵從頭到尾,都追着褚六爺掃來掃去。

「嗙!」

褚六爺的刀被拍飛,他想轉身逃跑,卻被門板杵到后腰,撲出去摔個狗吃屎。

「哈哈哈!」

門外湊熱鬧的看客齊聲鬨笑。

王淵回身掃出個圓形,那些從后偷襲的混混,瞬間被門板掃倒一大片。

一個少年,一塊門板,追着一堆混混滿院子跑。

朱全看得目瞪口呆:「此乃猛將也!」

褚六爺揉着腰桿爬起來,躲到屋檐下,戰戰兢兢道:「這奇門兵器厲害,不可力敵。兀那漢子,褚某認栽,休要再打了!」

王淵將門板扛在肩上,從懷裏掏出字據:「五百兩銀子,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褚六爺想了想,咬牙道:「我給,你稍等。」

「慢著!」王淵喊道。

「你還想怎樣?」褚六爺問。

王淵對門外的張鳴遠、祝倫說:「將這些混混都捆起來!」

褚六爺大怒:「欺人太甚!」

王淵冷笑道:「不配合也行,那我全部就拍暈了再捆。」

褚六爺看看那塊門板,只恨自家不該有門,鬱悶道:「行行行,算你厲害。你們慢慢捆吧,我回屋裏拿銀子。」

褚六爺拖着雁翎刀,飛快進入屋內。他撬開床下幾塊磚,刨出一個陶土罐,翻窗直接跑到後院——居然連兄弟都不管了,想要攜帶財貨從後門開溜。

剛剛開門,一張椅子便從身後飛來,把褚六爺砸個踉蹌,裝着金銀財寶的罐子都差點脫手。

王淵快速奔至,抓住此人衣領,不由分說便是兩拳,然後搶過陶罐呵斥:「你這廝不老實,居然還想逃!」

褚六爺噗通跪下,哭喪著臉說:「英雄饒命,英雄饒命!你給我留點吧,這是我一輩子的積蓄。」

王淵懶得跟他廢話,直接拖回前院,當着其他混混的面說:「此賊想逃,一點都不仗義!」

混混們集體怒目相向,他們此刻不恨王淵,全都把褚六爺當成殺父仇人。

褚六爺瞬間軟倒在地,江湖名聲毀了,財貨也被搶了,今後別想在京城混下去。

王淵一手抱着罐子,一手拿出字據,朝內外眾人說道:「我王二最講道理,銀子追回來了,字據也不會留着。火摺子!」

祝倫立即掏出火摺子,將留有金罍筆跡的字據燒掉。

毀屍滅跡。

「收工!」

王淵扛着罐子就走,也懶得去報官,馬上就要會試了,沒那麼多閑工夫跟官府糾纏。再說了,這些騙子當眾出醜,已經成為業界笑柄,今後別想再混得滋潤。

而那位褚六爺,呵呵,讓他們狗咬狗去吧。

其實,王淵剛開始也想報官的,否則就不會把騙子們捆起來。結果褚六爺居然自己取出財貨,讓王淵給順手搶了,有銀子可拿還報個屁官!

王淵走出門外,看客們連忙讓出一條道,全都盯着王淵懷裏的罐子。

等王淵離得遠了,夾在人堆里的別家混混才議論道:

「這是把褚六的財貨給抄了?」

「該抄,褚六這廝不仗義,居然想扔下兄弟帶銀子逃跑!」

「誰知道這煞星什麼來頭?」

「管他什麼來頭,肯定是英雄好漢。那麼大一塊門板,舞起來就跟拎草一樣,放《水滸傳》裏定是魯智深一般人物。」

「斯斯文文的,更像是武松。」

「不對,是魯智深!魯智深倒拔垂楊柳,力氣大!」

「我說是武松,就是武松!武二郎力氣也大。」

「……」

朱寧站在門外不遠,已經看出朱全的心思,問道:「公子,可要把此人帶回家裏?」

朱全笑道:「先給個百戶。」

朱寧抬手一招,立即有人過來聽候。他發令道:「晚上到那金姓士子房間,說錦衣衛要特招他的僕從,辦事小心一些,不要驚動旁人。」

「是。」這人飛快消失。

朱全當然就是朱厚照,他的馬甲可多了,最有名的當屬威武大將軍朱壽。

朱寧原名錢寧,正德皇帝的乾兒子,以前跟着劉公公混。

劉瑾倒台之後,錢寧不但沒遭到清算,反而因禍得福升為錦衣衛指揮使。

這類人還不少,比如楊廷和的弟弟楊廷儀,就是依附劉瑾才當上文選司郎中。結果劉瑾一死,楊廷儀反而陞官,改任太僕寺少卿(正五品跳到正四品)。

朱厚照以為王淵是金罍的僕從,於是想把他招進錦衣衛當百戶,接着再收乾兒子擱豹房裏當差。

既然是朱厚照的乾兒子,那自然也姓朱,王淵應該改名叫朱淵。

去年正德就賜了一批乾兒子朱姓,明年更是要打包大甩賣,《武宗實錄》的原文記載為:「賜義子百二十七人俱姓朱氏……」

這些乾兒子,有些是太監,有些是侍衛,有些是市井之徒。

有些乾脆是正德微服出宮,在北京街頭隨便遇到的,看對眼了便召去西苑當乾兒子。

並且,正德皇帝的乾兒子們,至少也被任命為千戶、百戶。《武宗實錄》都懶得詳細記載,只隨便列幾個名字,後面加個「等」字,然後說「俱為千百戶」。指揮使、都指揮使、指揮僉事也一大堆,同樣是「俱為」某某職位。

官若給得太小,等於是掉皇帝爸爸的面子啊!

正德收乾兒子的時候,還奉行民族平等原則。比如朱采、朱靜、朱滿、朱恩是蒙古人,他們的原名分別為:採住兒、脫火赤干、即爾滿都、忽卜刀罕,全都被皇帝爸爸升為千戶。

他娘的,不好好生個親兒子,收幾百個乾兒子是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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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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