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 覆滅

【394】 覆滅

【394】覆滅

陵水縣城外。

一群人風馳電掣地奔進了街口,在一座中等規模的宅子前停了下來。跳下馬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他隨手丟下韁繩,也不管照料馬匹的事,徑直上前砰砰砰敲起了mén。等到大mén一開,他二話不說就直闖了進去。笑着對主位上臉sèyīn沉的中年人說:「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今晚就開船。」

「都打探仔細了?還有,那船主是正經可靠人,沒有盤問咱們的來歷?」

「您儘管放心,那是兩個月前出海的船,不知道咱們這的事,而且船主是福州人士,掛靠在趙家商行下面做買賣,船上的貨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茶葉和瓷器,所以他雖說賺了不少,落入腰包的卻不多,我許以豐厚的報酬,他自然答應了。我親眼看着他集合了水手,又留下人在那兒看着。咱們的東西就在碼頭旁邊,碼頭上都是自己人,現在出城趕過去,趁天黑連運東西帶上船,決計來得及。咱們把班底全都帶足了,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到時候開到海上之後再威bī利yòu,他必定會答應把咱們送到安南去!」

雖說雷豹的話聽起來一絲遺漏都沒有,雷強還是有些躊躇不定。然而,想到突然到來劉燁和李歷山,若是再不趕緊逃出國,那恐怕等着他的就是當頭一刀了,隨即站起身之後就點了點頭。

「好,你趕緊去安排一下,趕在日落前趕緊出城。李茂chūn那個蠢貨還想huā錢打點,就讓他這個知府為咱們拖延時間好了。碼頭又都是我們的人,正好能夠走得悄無聲息。待到明日一早老子早就跑遠了……」

入夜的碼頭一片寂靜。天上厚厚的雲層遮住了那一輪半大的月亮,寥寥幾隻火炬點綴在偌大的碼頭中,只照亮了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大多數的地兒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中。忽然,夜sè中亮起了一xiǎo團燈火,一明一暗晃了三次,旋即又歸於沉寂。不多時,碼頭遠處的一條船上也閃出了一團火huā,卻是上上下下晃了個圓形。

「大人,船上弟兄說一切安全。」

「好,別耽擱了,走!」

隨着一陣沉重的步子聲,在一盞燈籠微弱光芒的指引下,十幾個擔着大箱子的人邁著近乎整齊的步子,漸漸靠近了一條貨船。大船上此時已經點起了兩隻火把,又搭上了跳板,船上只有影影綽綽幾個人影。抵達船下的雷強看到這般情景,心裏已是放下了最大一塊石頭,遂低聲吩咐幾個心腹先上船,把這些箱籠運上去。然而,就在這邊剛剛上去五六個人時,他忽地聽到身後傳來幾聲槍響,頓時大驚失sè。

剎那間,剛剛還黑漆漆的碼頭上陡然之間亮起了處處火光,那刺眼的光芒晃得一眾人睜不開眼睛。好半晌,半眯着眼睛的雷強方才看清赫然是冒着熊熊火光的火炬。他不禁怒從心頭起,是哪個王八羔子走漏了消息!

「雷大人,您可是讓本官好找!」李歷山緩緩走上前來,笑容可掬地抬手做了一個揖,這才收起笑臉說,「這麼大半夜的,不在衙mén休息,居然帶着人運東西到了這裏。您這是要出遠mén?眼下叛luàn未平,你這麼走了不好吧?」

雷強在瓊州橫行多年,何嘗有人敢用這種口氣對自己說話,頓時怒不可遏。掃了一眼李歷山身後那幾十個親隨,他便冷笑道:「就這麼幾個鳥人,你就以為自個佔盡了上風?這碼頭向來就是老子的地盤,老子做事向來有萬全準備……來人!」

這一聲高喝,不遠處立時應喝不斷,夜sè竟是有好些黑影圍了上來。原以為十拿九穩的李歷山見狀自是心中大恐,他哪裏想到雷強還留了一手,可剛剛滿話已經說了,他只能硬著頭皮強撐,此時連忙高聲叫道:「不要後退,捉拿雷強,賞銀百兩!」

「殺了這些狗東西,賞銀千兩!」

這一比之下便是十倍的差額,兩邊士氣頓時此消彼長。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候,倏忽間,就只見那條只有三兩火把的大船上一下子變得燈火通明,船舷一側赫然是幾十個手持快槍的士兵。雷強又驚又怒,當就着火光認出那幾個船舷邊的人時,他的心一突然咯噔一跳。

那赫然是文雅怡、李俊荷!

李俊荷大笑道:「雷指揮使,你不是正在找我們么,今天我和文xiǎo姐可是主動來了!」

雷強大怒不止,惱羞成怒道:「都給我上,事成之後賞銀萬兩,殺光他們!」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話音未來,周邊的幾條船上忽然也是火光大放,一支支的火把照亮了整個碼頭。一隊隊荷槍實彈的士兵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當先騎馬的那人可不就是劉燁!雷強哪怕就是再傻也知道大勢已去,頹然的長嘆了一聲便放棄了抵抗。

第二天一大早,從睡夢中醒來的瓊州百姓驚訝的發現,驟然之間大街上滿是服sè整齊劃一的軍士橫衝直撞,瓊州的百姓們無不感到了一種莫名的驚懼,街頭巷尾更是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當然不管是說什麼總歸都是些不好的猜測。

不能不說他們猜得很准,當雷府附近住着的人們瞧見一大群軍士氣勢洶洶地闖進去抄檢拿人的時候,那種驚懼頓時變成了疑huò。眼睜睜地看着雷府大院裏一箱又一箱的東西被搬出來,膽子稍微大一點的上前便打探兩句,這得到的消息實在是令人震驚!

瓊州指揮使雷強里通海寇斂財無數,現在已經被左督師革職下獄,這下百姓們是有些半信半疑,前些日子雖說他們聽說了瓊州府瓊山縣被海盜劫掠的事,但那會兒個個都是當故事拿出來八卦的,哪裏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更何況那時候報捷的時候這位指揮使還是在有功之臣的名錄里,怎麼才過了不到一個月他就成了大逆不道逆臣了?

直到有幾個箱子被軍士們一把掀開,看到那些真金白銀和寶石翡翠之類的東西,圍觀人群方才一時大嘩。

堂堂朝廷官員竟然sī通海寇!真是該死!該殺!

於是,哪怕是那些原本對官兵橫衝直撞頗為不滿的讀書人,這下子也緊緊閉上了嘴。情緒更jī烈一些的百姓更是對着被押送上車的雷強破口大罵。

被一群軍士粗暴地推上馬車,雷強只覺得天都塌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回竟然是這麼個結果。本來這回跑的匆忙,只帶了真金白銀走,那些古玩字畫珠寶都丟下了,此時此刻眼睜睜看到官兵四處查cào,他方才從心底深處感到一種恐慌。

那些東西他就算不能全部認出來,卻也認識不少。這其中只有一少部分是那些海盜的饋贈,更多的卻是自己海上走sī和販賣糧食賺回來的。他一個xiǎoxiǎo的指揮使一年的俸祿才多少,這些東西就算有十張嘴他也是說不清。

直到馬車行出了老遠的距離,被四個軍士牢牢看守着的他方才一個jī靈醒悟了過來,連忙厲聲質問道:「本官是朝廷任命的瓊州衛指揮使,你們想挾持本官到哪裏去?」

「挾持?」馬車外頭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雷大人大約腦袋糊塗了,咱們這是緝拿,和挾持可是毫無關聯。」

此時此刻,雷強什麼也顧不上了,當下sè厲內荏地說:「緝拿?笑話,李歷山你不過是監察御史,又不是提醒按察司的人,你們有什麼權力緝拿本官!而且就算是提醒按察司也沒有權力管武官的事,要摘下本官的烏紗帽,得有皇上的聖旨,兵部的公文!」

「哼哼,雷大人這官威不用找我們顯擺,緝拿你是督師大人親自下令,這裏是南洋,是督師大人全權管轄之地,他老人家要想拿你下獄,別說你是罪證確鑿,就是沒罪抓了你又如何。另外在下好心告訴雷大人你一句,如今南洋新軍第二旅的官兵已經從海上到了瓊州,你那些餘黨估計也都逃不掉。要知道這回是監察司王大人親自出馬,三日之內,立刻清查瓊州各衛所的糧倉。到時候雷大人得好好解釋解釋這些糧食都去了哪。」李歷山略頓,「另外督師大人還下了緊急公文,敦促南洋水師立刻出海掃dàng瓊州周邊各島礁,和你串通好了那些海盜估計也都跑不掉,雷大人有功夫和我們瞎磨牙,還不如好好想想待會怎麼面對督師大人的震怒吧!」

聽了這些話,雷強頓時面如死灰,他當然知道瓊斯州如今還逗留着什麼人,若是清查各衛所的糧倉,那種後果簡直不堪設想。而且,那些海盜如果真的被抓了活口,那這些年他在瓊州做的事情估計全部都要穿幫!而更可怕的是只要監察司和新軍一到瓊州自然會發現眼下瓊州的一多半地界都在夷族luàn民的手裏。這兩條中無論哪一條都可以讓他死一百次死一千次!

俗話說殺jī儆猴,面對左唯湘的這雷厲風行大動干戈,南洋內部的勛貴也都是震動不xiǎo。根據雷強家抄檢出來的金銀寶石和各式文書,證實了雷強的罪名也就罷了,但雷強手裏的那些賬冊的詳盡程度實在讓人吃驚——單純為利益而走sī的xiǎo商人算作是一撥,串通海盜又是一撥,至於里走sī鴉片更是一撥……加上其他各種類別,林林總總的分類整整齊齊,而南洋上下的這些勛貴哪個沒有在海上做點見不得光的事?可以說這箱賬冊其中的牽涉之廣簡直是令人震驚。

面對這種盤根錯節的狀況,即便是一向對於打擊海盜和走sī活動分外關切的文彥軒,這會兒也漸漸有些吃不準。先前方慰先的那檔子事情余bō才剛剛平息,眼下又出了這麼大事,怎麼處理還真是個大問題,難道這回還像上次那樣抓xiǎo放大?說實話像那樣雷聲大雨點xiǎo的搞法他很是不滿,但如果真的依法辦案,那隻怕是要將整個南洋的勛貴階層一掃而空了。想到這他心中一片死寂,只是靜靜的立在一邊注意著老丈人的一舉一動。

對於商人貪利走sī,左唯湘並沒有多少厭惡,畢竟,這裏頭的利潤太大,商人又是無利不起早的本xìng,他們鑽空子走sī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里通海盜,甚至為海盜提供補給,這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容忍的勾當,要不是牽涉太廣,他早就動手殺人了。此時,見文彥軒滿臉希冀之sè,他便輕輕咳嗽了一聲。

「單單走sī的商人暫時下監,但賣補給給海盜以及里通海盜的人卻不可放過。這些海盜之所以能來去如風肆虐沿海,沒有補給沒有內應如何能成事?這些人我看取了口供核實罪名之後,按罪論處絕不姑息!」

「此等刁民,確實應該嚴懲!」

文彥軒說完了這句就立刻閉上了嘴巴,實際上他這話里的深意左唯湘也聽出來了,無外乎是提醒他不要只抓着xiǎo鬼卻放跑了老妖怪。但這會就要左唯湘下定決心清理南洋那是絕不可能的。於是乎太師椅上對坐的翁婿二人你眼望我眼,到最後還是左唯湘嘆了口氣先開口發話:「彥軒,南洋的這些勛貴有的貪固然是貪,但他還是有些手腕。這手腕不是說走sī和sī通海盜,而是說打理著南洋上下暫時還少不了他們。我知道他是嫉惡如仇眼裏ròu不得沙子人,但眼下諸事紛紛擾擾,倉促之間拿下他們只會動搖咱們的根本。再者,這些人都是當年的有功之臣和勛貴之後,不要說在南洋我要給他們面子,就是在朝廷那一頭也斷不會同意這麼倉促的就把靖難的勛貴一掃空的做法,yù速則不達啊!」

文彥軒面sè一凝,隨即一字一句地問道:「老泰山,那這回又是輕輕帶過?」

「當然不是!」左唯湘哂然一笑,卻是不得不對這個雄心勃勃的愛婿多說兩句,「最上頭的咱們不能輕易的去動,但他們這些人下面的那些爪牙和狗tuǐ子我們就可以一步一步的將其剪除。先斷掉他們的臂膀然後把黃埔培育出的人才一點點扶上去,到最後自然是水到渠成。」

「可這要多長的時間,而且只要他們在必然不會讓我們輕鬆的奪去他們的權柄,反覆之下恐怕夜長夢多啊!而且任由他們貪墨咱們南洋恐怕養不起這些寄生蟲啊!」

水至清則無魚,左唯湘從來不相信重罰可以肅貪,沒看前朝朱元璋連人皮都剝了,到最後洪武朝該貪的還不是貪?況且,如今朝中有多少人清正廉明?當下他便笑着打斷了文彥軒的話:「以前他們是以為老夫沒證據自然是感無法無天,現在有這麼一箱子賬冊,他們必然會有所顧忌?彥軒啊,最好的武器不是直接就掏出來打人用的,而是拿在手上時不時給敵人lù一lù嚇人用的。」

文彥軒仔仔細細琢磨著左唯湘的這番話,漸漸覺得有些道理。暫時給了那些勛貴所謂的面子,又剷除了他們的一些關鍵爪牙,更是暗地裏留下了有待日後發作的證據……相比之下,只憑一時之氣正面和那些勛貴死扛根本算不得什麼,而且他也知道想要這麼干就等於直接向整個南洋的勛貴階層宣戰,到時候他就將直接面對整個南洋勛貴功臣集團的拚死反撲,而那時候鹿死誰手還真的難說。

想到這裏,文彥軒向左唯湘深深一躬「老泰山,多承提醒,否則xiǎo婿為了一時之氣肯定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你放心,xiǎo婿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雷強的倒台是大快人心的好事,瓊州各縣各鄉,百姓們自發出錢請客吃酒,放炮慶祝。更有甚者,有的村子直接請來戲班子,唱一個月戲慶祝。

當然這一切都與羋昊沒什麼關係,他是一個很驕傲的人,這回計劃了這麼久,可到頭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瓊山縣的起義被正壓,抓文雅怡賠進去大部分jīng銳好手,連身邊的軍事扈老三都是重傷卧chuáng,能不能熬過這個月都難說。好不容易掌握了一回主動,急急忙忙去偷襲趙xiǎo妹。結果又一頭栽進了人家的全套,手中的人馬差點全賠進去,若不是光頭佬拚死把他救出來,這回恐怕他自己都凶多吉少。

要是這麼也就算了,倉皇逃命之下,到最後又是他自作聰明,要走瓊山縣經老城鎮去澄邁縣。可沒想到,人家早就在路上等着他了,突然遭遇,決戰之下他愣是被官兵像攆兔子一樣追進了深山老林。風餐lù宿了三天,才逃回了澄邁縣,可剛進縣城就聽到了兩個壞消息。

「大哥,雷強倒台了!」光頭佬急吼吼的說。

「他怎麼會倒台?」羋昊也愣了。

「左老匹夫派了劉燁和一個什麼御史來瓊州,一下就抓到了雷強的馬腳。這傢伙倉皇想出逃,結果被劉燁、李俊荷和文雅怡又給抓了個正著!」

「什麼,你說文雅怡也在?」

「大哥,」光頭佬哭喪著臉說,「那xiǎo妞當時就在吊羅山,咱們中計了!」

羋昊鬱悶簡直想吐血,當緊接着光頭佬又給了他沉重一擊:「還有,大哥,其他幾個縣的土司都被龍濤那個老狐狸說服了,他們打算招安了!」

一聽這話,羋昊頓時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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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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