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八章·通天海與張南山
水晶玻璃桌前擺放着一張紫檀真皮沙發，沙發的木質部分上雕著幾棵樹與一頭白鹿，看上去有種空靈的感覺。
通天海默默地坐在沙發上，獨臂的他顯得與這個環境有些格格不入，當趙謙的影子從他身上掠過之時，他眼中凝滯的落寞似乎微微蕩漾了一下，隨即便抬頭望了過來。
「來了？」通天海淡淡地說了一句，語氣中有種出奇的淡定。
趙謙點了點頭，在他對面坐下，道：「想通了？」
之前趙謙就跟他提過去雲岩城援助一事，只不過趙謙沒有強迫他做選擇，而是給了他思考的時間，畢竟逼着去與自願去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面臨的也將會是兩個不同的結果。
通天海點了點頭，道：「我想過了，我願意去雲岩城。」
趙謙微微一笑，道：「那好極了。」
「畢竟我欠你一個人情，而且，雲岩城一旦失守，雲海城也就危險了。」
通天海頓了頓，繼續說道，「雖然岐山城與雲海城相隔十萬八千里，但是一旦沿海城市淪陷，大片資源將會被那群外國人瓜分。
「我作為前朝的護國名將之一，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即便現在已經並非封建王朝，可這始終是我的國土。」
趙謙為他豎起了大拇指，道：「我很欣賞你的做法。」
「但是我卻不太欣賞你的做法。」通天海冷漠地看着趙謙。
趙謙愣了一下，有種明知故問的意味，笑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楚家人帶走瀟瀟，是你安排的吧？」通天海突然的發問讓趙謙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趙謙佯裝淡定，但是心跳卻驟然間加速，冷汗也順着額角流了下來。
他居然已經猜到了。
「何以見得？」趙謙淡然地問道，實則內心有些慌促。
「你不用否認，也不需要承認，我心裏清楚得很。」通天海眼神依舊陰沉，「雖然你的做法我很不喜歡，但是至少你讓我找回了自我，至少我從沒像現在這樣酣暢淋漓過。」
說罷，通天海對着他抱拳，這是習武人之間的禮儀。
趙謙笑了笑，笑容有些複雜，不知是慶幸還是尷尬，總之他倒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對着通天海也抱拳回禮。
通天海沉吟片刻，又問：「這次去雲岩城支援的，除了我還有誰？」
「九指張張南山跟我師父百家長葉南離。」趙謙如實回答道。
通天海皺了下眉頭，似是在思考什麼，遲疑了片刻之後方才說道：「我去可以，但是我不想跟張南山合作。」
趙謙有些迷惑地眯了眯眼，道：「這倒是可以，不過……為什麼？」
「你師父難道沒跟你說過？」通天海反問道。
趙謙搖了搖頭，道：「沒有。」
通天海嘆了口氣，眼神有些凄涼，語氣有些凄切，像是在追憶着什麼，有種惆悵的感覺。
「我有個妹妹。」通天海突然說道，眼神彷彿望着遠方看不到的風景。
「她是個單純的傻女孩，喜歡上了一個擁有千夫之勇的劍客，那劍客桀驁不馴，以一人一劍之力，平定了王朝時期的大半叛亂，甚至連陛下都對他青睞有加，將一把絕世神劍賜給了他，並給此劍賜名『順龍』。
「女孩為他的英武而深深着迷，但是軍營是不允許有女流之輩的，所以她男扮女裝進了後勤，成了炊事班的一個小幫手，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終於成功地製造了一個看似偶然的邂逅，那是他們緣分的開始。」
故事似乎還在甜蜜的部分，講到這裏的時候，通天海的表情還是溫柔可親的，猶如春日的暖陽。
但是漸漸地，他的表情開始變成了秋日的寒霜，凜冬的風雪。
「後來她屢立戰功，終於成為一代知名女將，也正是因為她，舉國上下的女人地位開始發生顯著的變化，她是女權運動的先驅者，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天下人：男人能做的，我們也能做。
「陛下知道了她的事迹，並沒有責備她，還將她賜婚給劍客，本來兩個人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然而，事情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劍客反水了。」
講到這裏的時候，通天海的拳頭是握著的，牙齒是咬着的，好像故事裏的男人在他的嘴巴里，讓他恨不得將其咬碎，咬碎他的骨頭，碾斷他的筋骨。
「多麼諷刺的一幕，拿着順龍劍的護國神將，居然用順龍劍反了陛下，甚至還與我的妹妹大戰於沙場，最終我妹妹被亂箭射死，而他，拿着那把劍，斬斷了王朝最後的氣運，踩着龍椅，結束了封建王朝的統治。」
通天海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憤怒無比。
趙謙看着氣憤填膺的通天海，問道：「那個劍客，是張南山，是嗎？」
「是。」通天海沒有否認，眼圈通紅，「是他。」
「所以，你恨他，因為他害死了你的妹妹？」趙謙又問。
通天海卻道：「我妹妹臨死前告訴過我，她從沒怪過張南山參與起義軍，她只恨張南山奔向光明的時候沒有帶上她，讓她一個人在黑夜裏孤單無助地走完了人生最後的道路。」
「可是張南山也終身未娶，不是嗎？」趙謙說道。
「呵，因為他在王朝的統治結束后就瘋了，誰會要一個瘋子？」通天海冷笑了一聲，顯然，他與張南山之間的仇恨已經深如大海，不可調節。
趙謙嘆了口氣，道：「好吧，我明白了，你們可以不合作，我讓你們在不同的戰區禦敵便好了。」
通天海點了點頭，站了起來，道：「沒別的事了，我走了，不用送。」
說罷，通天海便轉身離去。
趙謙默默地坐在沙發上，心裏陰晴不定：沒想到，張南山終身未娶居然跟通天海的妹妹有關，那他到底是因弒君而瘋，還是因殺死自己的未婚妻而瘋？
想到這裏，趙謙越陷越深，似乎看到了當初戰火紛飛的年代，也看到了倒在男人懷抱里那個英氣十足的女人，她嘴角流着血，眼角噙著淚，身上插滿了箭矢，眼裏寫滿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