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等

第204章:等

這麼久以來,薛妗一直期盼著這一天。

她看着薛琰,百感交集,這一聲哥哥,包含了她全部的情感。旁的話,她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兩人對視片刻,薛妗擦掉眼淚,說:「走吧,我們回家先。」

薛明成仍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眼眶濕潤,努力剋制着激動的情緒。

薛琰神色淡淡的,眼神和姿態還是跟以前一樣,沒啰嗦半句,只說了一個字,「走。」

回去的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各自沉靜在自己的情緒中。

到了薛宅,一切如故,什麼都會變,但房子不會變,它會一直留在原地,等着你回來,就看你想不想回,是不是把這裏當成是自己的家。

薛琰下車后,並沒有立刻進去,他就站在車邊,眼睛盯着正門,門開着,幾個傭人站在門口迎接他。其實還是有點變化,這幾個傭人似乎都是新來的,他沒有印象。

瞧著好似比他離開的時候熱鬧了一些。

再看看周圍的環境,多了不少綠植,眼下正值入春,鳥語花香,色彩斑斕。

一切都是從新開始的樣子。

薛明成見他站着不動,走到近處,笑着說:「怎麼不進去?」

「看看。」

薛妗說:「跟以前有點不一樣,是不是?」

「嗯。」他吐字極少,似是不怎麼願意說話,也不知道這一年裏,他都做了些什麼,在什麼地方。

薛妗笑着說:「先進去吧,裏面也稍稍改動了一下,不過大體上沒什麼變化。」

「好。」

確實如她所言,稍稍有些變化,但變化不大。只是以往的家裡冷色調為主,現在是暖色調,顯得更加溫馨。

薛明成:「要不要先回房休息一下?」

「嗯。」他點頭,傭人接了他手裏的行李。

薛明成本想陪着上去,被薛妗拉住,他自己上樓。

薛妗說:「先讓他自己待一會。」

「好,也好。」

緊著,薛妗就去準備晚餐,他回來第一天,總要有點儀式感。不管怎麼樣,如今這薛琰在她心裏,可以成為半個英雄人物了。

不知道經歷了這些,他的心思和想法會不會有所改變。

希望不要再是以前那個急功近利的薛琰了。

薛琰回到自己房間,他的房間什麼都沒動過,薛妗只是讓傭人每天打掃一下,所有東西都沒動,他離開時候什麼樣,現在就什麼樣。

他進了衣帽間,將手裏的行李袋隨意的丟在地上,脫下鴨舌帽。他的頭髮剃了,板寸頭,臉部輪廓比以前要粗獷了不少。皮膚呈小麥色,整個人多了一份男子漢的硬氣。

他掃了一圈衣櫃里的衣服,也不過是一年等時間,他感覺好像這些都是上個世紀的事兒。似乎太久沒有穿過這種正裝,他都忘記端著酒杯,那些觥籌交錯的景象。他在裏面遊刃有餘,與人談笑風生,明爭暗鬥,爭奪利益。

時間過的真快,又過了真慢。

眨眼間,一年都過去了,也是難熬。

他隨便拿了套衣服,就進了衛生間洗澡。

薛明成在樓下坐不住,終究還是忍不住上樓,站在薛琰的房間門口,就那麼靜靜站着,心中百感交集。

他一會笑,一會又抹眼淚。

年紀越往上,對兒女子孫就越發的重視,他還期望着有生之年,能看到薛琰結婚生子,等他生出個兒子,他就再沒有什麼要求了。

薛琰拉開門,迎面就看到自己的父親在抹淚。他愣了一下,好像長那麼大,還沒見過薛明成這般脆弱的樣子,就算當初他的母親突然離世,都沒見他掉過一滴眼淚。

這年紀上去了,這想心裏承受能力反倒是變弱了。

他笑了一下,「您哭了?」

薛明成低着頭,迅速的抹掉眼淚,哼笑了一聲,說:「你個臭小子,現在是在看我笑話?」

「我不敢,只是在我印象里,您應該跟鋼鐵一樣。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有點不習慣。」

薛明成:「覺得我丟臉了?」

「那倒不會,這裏也沒別人,沒什麼丟不丟人的。就只是沒想到而已。」

薛琰這會仔細看了看他,才發現原來他老了許多,「爸,您要好好保養了,也才一年沒見,您看看您自己都老成什麼樣了。」

薛明成:「你還說,還不都是因為操心你?現在好了,你平安無事的回來,我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薛琰不置可否。

「不休息了?」

他說:「想去外面走走,四處看看。」

「怎麼?也才一年沒回來,這就陌生了?」

薛琰:「是啊,出去才一年,我總覺得好像過了十年一樣。別說您老了,連我都老了。」他摸了一把頭髮,「要不是頭髮剃的短,這頭髮一定白了一半。」

薛明成擺手,「走,跟我一塊去茶室喝茶,咱們父子兩,好好聊聊天。你妹妹今個準備了大餐,好好給你接風洗塵,原本是想讓你跨個火盆什麼的,薛妗說你不喜歡這些,怕到時候你生氣,就沒給你弄。」

薛琰笑了笑,「她倒是了解我。」

「她這一年,總是念着你和微微。」說到薛微,薛明成一下閉了嘴,不等薛琰有什麼反應,立刻轉了話題,拍了拍他的手臂,說:「走,走,咱們下樓去。最近弄了好多好茶,咱們一塊品品。」

薛琰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像是沒聽到一樣,跟着薛明成一塊下樓。

兩父子進了茶室,薛妗只中途的時候進去跟他們聊了兩句,而後就去廚房弄晚餐。

這天,沒有人過來打擾他們一家人吃飯。

葉澤善也沒過來,薛妗只帶着團團,飯桌上有個孩子,顯得熱鬧一些。

團團已經會說話,就是口齒不太清晰,倒是挺會表達自己。

是個挺聰明的孩子,他就坐在薛琰的旁邊,是主動要求的。說是喜歡舅舅。

薛琰懷疑是薛妗偷摸這教過,不然以他的樣子,小孩子應該會害怕。

「舅舅。」團團捧著胖乎乎的臉,稚嫩的聲音充斥了整個屋子,他也不說什麼,就是叫他。

薛琰終是側目看向他,「怎麼?」

他咧著嘴笑,說:「沒什麼,我就是叫叫你。」

薛琰看向薛妗,說:「你這孩子沒教好。」

「瞎說什麼,怎麼沒教好,我帶出去,他們都誇他聰明伶俐。就只有你說我沒教好。」

薛琰喝了口湯,「實話難聽,除了自己人,誰會在你面前說實話?」

「你!」薛妗一下子有點生氣,對上他漆黑的眼睛,幾秒以後,莫名的流了眼淚。這眼淚來的毫無預兆,她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眼淚就奪眶而出了。

她立刻轉頭,胡亂的擦了擦,吸口氣,說:「你啊,就知道在我身上挑刺。我真是腦子進水了,才覺得你會改變。」

薛琰神色不變,夾了紅燒肉,弄了一小塊,放到團團的小碗裏,吃了一圈菜以後,問:「這都是你親自做的?」

薛妗:「是啊,有什麼要評價的?」

「如今是成了賢妻良母了?」

「有什麼不好么?總不能只長年紀不長腦子,還跟以前一樣任性妄為。」

「只要有這資本,一輩子任性妄為又能怎樣?只要他能包容你,就沒什麼不可以的。」

薛妗:「你又要教育我什麼?」

「我懶得教育你。」

薛妗笑了笑,想着他是半個英雄,就不跟他計較。

晚上,薛妗哄睡了孩子,便去敲了薛琰的門。

他不在房裏,她又下樓去找了找,沒找到人。

上上下下找了幾圈,最後在薛微的房裏找到他,他就站在落地窗前,雙手插在褲袋裏,看着外面,就那麼靜靜站着,也沒有抽煙。

薛妗敲了敲門,「我進來了。」

「嗯。」

「你和微微的房間,我只叫人打掃,房裏的東西一點都沒有動過。一年前什麼樣,今天就什麼樣。」她走到他的后側站住。

薛琰點點頭,「我看出來了。」

薛妗搓了搓手,輕輕吐出一口氣,說:「這一年都在做什麼?怎麼頭髮剃那麼短,我記得你以前可最討厭這個髮型。」

他不答,並且也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薛妗往前挪了一步,兩人並肩,說:「葉瀾盛告訴我,那件事你做的挺成功的,叛變的事兒,由凌隨抗了。那些人都以為你死在亂槍底下。其實你跟葉瀾盛最好是消失在公眾視野里,往後都要低調生活。萬一……」

薛琰:「都過去了,就不必再說了。你說的這些,我比你清楚,所以不需要你來提醒。」

薛妗點點頭,「可惜微微還沒有消息,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就算有消息又怎麼樣?她也不想回來。」

薛妗聞言,眸色一亮,其實她一直覺得微微可能已經沒了,每次問葉瀾盛,他都諱莫如深,從來沒有給過正面答案。她就懷疑,薛微可能真的不在了。

現在聽到他這麼說,她心裏又燃起了一絲希望,「這一年你都不回來,是不是去找她了?」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他不由的皺了下眉頭,餘光斜了她一眼。

「哥,我很想你,也很想微微。」她眼眶泛紅,「你能夠平安回來,我真的很高興。」她的眼淚控制不住了,她也不想再控制,她捂住臉,小聲的啜泣起來。

不過這是喜極而泣,她希望他們兩個都好。

她的哭聲時急時緩,全數落在薛琰的耳朵里,他沒什麼太大的感受,但能夠感覺到她的難以壓制的感情。他輕嘆口氣,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哭什麼哭,我又沒死。你現在哭的好像我死了一樣,所以你到底是希望我活着回來,還是希望我死在外面?」

薛妗吸了吸鼻子,一拳打過去,說:「你這個人是真的有病。」

她打完以後,便一把抱住了他,眼淚鼻涕全部擦在他的身上,情緒上頭,一下子有點剋制不住。趴在他胸口又哭了好一會。

等她情緒穩定,薛琰才把她拉開,嫌惡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濕了一片,「給我拿點紙巾。」

薛妗吸吸鼻子,把整盒紙巾遞給他。

他抽了幾張,一邊擦一邊問:「你跟葉澤善的婚禮辦了沒有?」

「準備跟菁菁和葉瀾盛一起,不準備大操大辦,到時候去峇里島海邊舉行,只請親朋。婚禮完成,就去度蜜月。」

「都安排好了?」

她點點頭,「你以後不會再跟葉瀾盛鬥了吧?」

他將紙巾丟進垃圾桶,「不一定。」

薛妗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最後什麼也沒說。這是他們之間的事兒,她也管不了。

之後,她問了幾句關於薛微的事兒,薛琰閉口不談。薛妗也就不再追問,說了幾句后就回房休息。

第二天,葉瀾盛親自過來了一趟。

薛琰暫時沒回公司上班,照舊還是讓薛明成管着,他就在家裏無所事事,早上起來就開始喝酒了。

薛妗帶着葉瀾盛到茶室,薛琰仰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聽到動靜,便睜開眼,餘光朝着他們的方向看了看,沒動。

葉瀾盛關了門,朝着他走過去,「好久不見。」

他又重新閉眼,說:「我也沒想見你。」

葉瀾盛坐下來,「功過相抵,我沒有食言吧。」

薛琰哼了聲,「你也好意思說出口。」

「我來是想跟你道聲謝,這次要是沒有你,這事兒估計沒那麼容易並順利的解決。為了補償你的精神損失,我會給你一部分源葉的股份,就算你想要成為最大股東,成為源葉的掌權人,我也可以成全你。」

薛琰挑眉,冷笑道:「你可真大方。」

「我大哥和薛妗夫妻關係和睦,都已經結了姻親,咱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分你我。再說,我本身對這些名利沒那麼感興趣,你喜歡那就成全你。」

薛琰緩慢抬起頭,一隻手撐著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打什麼主意?我接手了,你就好跟季蕪菁一塊雙宿雙棲,輕輕鬆鬆過日子。你我心裏都清楚,即便現在一切危機都解除,凌隨死了,四面佛一檔也全部落網。但禁品依然在泛濫,毒販是打不完的,那就是一張網,撕碎一半,還有一半。我們看似自由,但其實永遠都沒法真正自由。」

「你想坐享其成,讓我來當你的賺錢工具,未免也想的太美了一點。」

葉瀾盛:「那你還真是誤會我了,我沒這麼想。」

「別在我跟前假惺惺的。」

「你不要?」葉瀾盛眼裏含着淺笑,緊盯着他的眼睛,問:「真的不要了?」

薛琰討厭極了他的這個態度,操起了桌上的酒瓶,朝着他狠狠砸了過去。

葉瀾盛避的快,沒有砸中。

他指着他的鼻子,說:「葉瀾盛,你少在我跟前得意,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面對他的暴怒,葉瀾盛半分不懼,「你現在連利益都不要了,那你想要什麼?」

「媽的。」薛琰罵了句髒話,額頭青筋暴起,「葉瀾盛,你找打是不是?!」

葉瀾盛笑了笑,不理會他的話,自顧自的問:「還會繼續找薛微么?」

薛琰是幸運的,警方一直定位他的位置,並在混戰的時候,就專門安排了兩個人緊跟着他。也虧得他夠機靈,在他的引導下,成功抓獲了四面佛,還有他的黨羽。

他被救出后,就被梁釗一直秘密保護著,腿上的傷勢不是特別嚴重,在醫生精心治療下,沒什麼後遺症。他養了三個月的傷,就去找薛微了。

那天跳崖,是真的跳。到了絕路,退無可退。

梁釗雖然安排了人一直在找,但他認為,薛微生還的可能性很小,幾乎沒有。

這話,他沒有告訴薛琰。他算是立了大功,所以他想找,梁釗自然是全力幫忙。

他們在當地做了地毯式的搜索,既沒有找到人,也沒有找到屍體。

葉瀾盛:「你回來,是想等她回家?」

薛琰神色微變,像是被戳中了心底深處的秘密,漆黑的眸緊盯着他,像是在威脅他不要亂說話。

葉瀾盛收回視線,沒再看他,只拿了只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說:「其實現在這樣也好,她若是還活着,一定是找到了自己最理想的生活方式。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兒。薛琰,你禁錮了她這麼多年,也應該放她自由。你若是有心,就在這裏守着,指不定有一天,她就真的心甘情願的回來了。」

薛琰不語,臉色陰沉。

葉瀾盛沒再繼續往下說,拿了封請帖,放在桌上,說:「希望你能來。咱們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過去的恩怨就讓他過去吧。日後便是一家人,禍福與共。」

他的態度認真又真誠。

到了今時今日,他們兩家也確實不能再分什麼你我,唯有團結共進,才是最好的選擇。

葉瀾盛沒有再多言,喝完一杯茶,就離開了。

薛琰伸手拿了那張請帖,請帖的款式很簡單,乳白色的,封面上印着兩人名字的縮寫,上面的圖案結構,應該是專門設計過的,獨一無二。

其他沒什麼特別的,他心裏窩火,將請帖砸在地上,而後一腳踹在茶几上。這分明就是來炫耀的!

他這一腳,給了十分的力道,茶几被踢翻,杯具落了一地。

動靜不小,薛妗聞聲而來。

就見他怒氣衝天,難以自控。

但他除了踹茶几,旁的什麼都沒做,慢慢的,他才停下來,胸口劇烈起伏,並沒有注意到站在門口的薛妗。他咬着牙,片刻之後,又坐下來,雙手抱住了頭,似是十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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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懸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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