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拜你所賜
屋內便就留下了朱顏醉與白漓殤二人，先是陷入了一片沉默，白漓殤不知如何開口，而朱顏醉是不想開口。
白漓殤始終溫柔地看着她，眼中含着笑意。
朱顏醉卻一臉冷漠，微啟朱唇：「我給你療傷。」說出口的話，沒有任何情感，彷彿只是在敘述一個事實。
原本多活潑的一個小人兒，如今變成這般冷漠，白漓殤的心微微有些痛：「無礙。元神受損，得靠慢慢調養，你無需動用靈力。只是……收留我在此處調養些時日便是。」
小醉如今是神身，若她給自己調養，必然是立竿見影，可是……若他大好了，自己便無法再留在如今的小醉身邊了吧？
朱顏醉嫵媚的大眼讓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朱顏醉想走，白漓殤忍不住着急地開口：「小醉……」想問出口的話，卻卡在了喉間。
朱顏醉轉身，墨黑的大眼似有水光氤氳，粉唇淺淺地勾起，就像一朵驚艷的花。
一旁的小七見到這般的朱顏醉，有些瑟瑟發抖，不敢作聲，這是一種在見到寧葬沫也不曾有過的發自心底里的害怕。
「何事？」清冷的兩個字，彷彿已是垂憐。就這麼一站，旁邊的所有人，哪怕出眾如白漓殤，也彷彿低到了塵埃里。
又是一陣沉默，白漓殤深邃的眼神望進朱顏醉的眼底，終是抿了抿唇，滿腹柔情咽進腹中。
「如你所料。」不明所以的四個字卻讓白漓殤差點站不穩。
要多絕望才能這般風輕雲淡地淺笑着道出那麼慘烈的過往！
白漓殤只覺得雙眼腫脹，人生第一次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素白的臉上只有那兩片微微顫抖的唇出賣了他內心的慌亂。
「同情？憐憫？輕視？」朱顏醉輕笑，語氣卻毫無起伏。
「不是的，小醉，你知道我從來不會同情你，更不會輕視你。」白漓殤從未有過的詞窮。
朱顏醉終於抬眸，正視着白漓殤：「同情也好，輕視也吧，於現在的我而言，不過一場雲煙。」對於神而言，在她這漫長的歲月里，哪怕那件事再刻骨銘心痛徹心扉，時間久了也會消失在記憶的長河裏。既不會愛人，那又何必在意那樣的事情，不在乎，便不心痛。
「小醉，你莫要如此。只要你願意，無論何時何地，狐族少主夫人的位置永遠是你的。怕只怕，是你看不上我。」白漓殤終於有勇氣說出了這樣的話，可卻是自嘲地笑了笑，以前的朱顏醉，他高攀不起，此時恢復神身的朱顏醉，他更是不敢仰望。
聽聞此言，朱顏醉哈哈大笑，笑里卻沒有一絲情感：「時光殘忍，聚散無常，往後的一山一水一朝一夕，我自己安靜地走完。」
此時入了魔的朱顏醉認定了寧葬沫欺騙她，背叛她，心灰意冷過後便只剩下冷漠的平靜。
這樣的自言自語，看得白漓殤更加心痛。
將她逼成了魔，他是心痛的，可是卻又有一絲欣喜。入了魔也好，他寧願她的小醉自私一些，殘忍一些，那樣自己便能少痛一分。
「你還有我，哪怕不是以戀人的身份，我也願一直陪在你身旁。小醉你可...…會嫌棄小綿？」卑微到骨子裏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吧？但是白漓殤毫不介意，這世間，最難的不過是徒手觸月，愛而不得。
這一世，他白漓殤算是栽在朱顏醉的手上了，當初她與寧葬沫相愛時，他便以兄長的身份祝福他們。現在她與寧葬沫有誤解，他更會好好守護着她，守護着他們。一生一世的期許，也許只為了祭奠多年前，那一次的相遇吧。
一個人，一片心，一生心疼！
朱顏醉嘴角的笑似乎更淺了：「這骯髒的世道竟還有這般痴的人。」說着便淺笑着離開了。在白漓殤耳中現在的朱顏醉竟那般淺薄。
而此時結界外的寧葬沫並沒有出手破壞結界，功力到了他這般境界，只消一眼便能感受到這強大的威壓，所以那日，醉丫頭設了結界離開，他連追的意思都沒有。一是出於害怕，怕丫頭那般冰冷，怕她知道自己隨時會變成魔物。二是因為他知道，他進不了嘴丫頭的身。
寧葬沫徘徊在辭境外，這一等便是十幾日。
直到……
「尊主……那，那魔物出現了！」來的人是冷峻，此時他竟渾身是傷，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寧葬沫的眼前。
「在何處？」寧葬沫的興緻很低，這麼多日都沒有見到醉丫頭，心中的思念如潮水般排山倒海洶湧而來。
但見到此時冷峻這般狼狽的模樣，心中能猜出個大概。
「在魔界！」向來嚴謹的冷靜，此時竟出現了害怕的神情。
聽完冷峻的話，寧葬沫並沒有着急離開，而是落寞地席地而坐，口中喃喃自語：「丫頭，命不逗你，佛不渡你，天地不渡你，我來渡你！」
平靜了十幾日的辭境上空，傳來了一聲空洞的笑聲：「呵呵……你？你憑什麼對我？」
御風而來的，正是多日未見的朱顏醉。再見到眼前這個比從前更美麗了幾分的女子，寧葬沫只覺得心口刺痛。
明明如此相愛，他們怎會走到如今這般地步？丫頭……她曾說她會信他！明明他們都要成親了！
可是如今……她不信他愛她，不信他與夏初秋夏初晴姐妹沒有情愛，不信他對她是真心實意，不信他不會取她的心頭血，哪怕釋放魔性，也只會離開她遠遠的，也不會傷害她取她的心頭血。她更不信他不介意那件事！他對她，很久以前便只剩下了寵愛，遷就與憐惜。
「丫頭……你可願再信我一次？」寧葬沫始終還是將這句話問出了口。對於朱顏醉的不信任，他也滿腹不甘與委屈。
朱顏醉像聽到了一個笑話，卻是抬頭看了看萬里無雲的天空，嘴角一絲絕望的笑：「這朗朗乾坤之上，三兩步便是天堂。可我卻在地獄痴傻了這麼些年！寧葬沫，經年輾轉，我披荊斬棘滿身傷痕，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說完這幾句話，只見朱顏醉右手成掌，掌風凌厲，一道紫光竟將寧葬沫遠遠得打出了數丈之外。
「從此以後，你我恩斷義絕！而你們所謂的神器，作為本神殿中普通的擺件，卻也不是汝等螻蟻可以銷想的。至於心頭血...…普天之下，若有人敢在打本神心頭血的主意，本神定讓他灰飛煙滅！」朱顏醉的話決絕而堅定，寧葬沫竟被她的掌風打吐了血，猩紅的眼中，深紫的光芒再也掩蓋不住，方才他的丫頭說什麼？
她說她的滿身傷痕都是拜他所賜！拜他所賜！
冷峻拖着受傷的身體想將寧葬沫扶起，怎奈此時的寧葬沫周身被魔氣籠罩，他怎麼努力，都近不了身。
而朱顏醉身後一個白色的身影看着這一切，一滴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滑落。
比起朱顏醉的冷漠，白漓殤更害怕她的笑。那絕望的笑中，彷彿看盡了世間蒼茫，方寸間便失了流年。
這兩人為何會走到如今這般田地？有人說真正愛一個人，不是想要得到她，而是由衷得想要看到她幸福，曾經這般恩愛的兩個人，如今卻……
浮生若夢，雲雨成殤，曉風殘月，未道彷徨……那個愛吃怕痛愛鬧會撒嬌的朱顏醉終究是回不來了。
「方才還你的，是你的元神之力。從今以後你我兩清。你若再出現在辭鏡周圍，我便將你碎屍萬段！」狠絕的話再一次傳入寧葬沫的耳中，彷彿神諭。
碎屍萬段……他的丫頭竟然對他說要將他碎屍萬段！
白漓殤想勸說什麼，可是此時的朱顏碎，豈是他能勸說得了的？說完那句話，朱顏醉便消失在了原地。寧葬沫捂著胸口，吐出了一口鮮血。腦海中那句「滿身傷痕都是拜你所賜」一直來回飄蕩。
是！丫頭說得沒錯，她受的一切苦都是他造成的！若他當初沒有一時興起，喂她吃下紫牡丹，逼她上未央，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哪怕他在自己身上烙下與醉丫頭相同的傷疤，可是那件事呢，如今他才真真切切得感受到，對於一個女子而言，尤其是像醉丫頭那般高傲的女子，那件事足以摧毀她的一切意志。
是！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可他明明是愛他的……他明明想跟她說他可以解釋的，明明想撒個嬌說丫頭，我已經跳了無數次河了，你回來好不好？可是她為什麼不給他機會呢？
如今就連他的元神之力都還了回來，是要徹底與他斷絕得一乾二淨了。
「尊主……」看着那樣決絕的朱顏醉，再看看如此身心受傷的自家尊主，冷峻心痛的同時更不知如何是好。
「都是因為我！是我逼的她！是我害了她！」寧葬沫悲傷到了極點，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終於，額間那紫色的鳳印完全顯現出來，烏黑深邃的眼珠瞬間變成了深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