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秦老先生的風花雪月
不知怎的，言夏夜自認自己的回答萬無一失，卻並沒能換來秦老先生的任何動容。
海風呼嘯著吹過二人身邊，片刻過後，秦老先生那張老謀深算的面孔第一次在言夏夜面前展現出些許柔和的意味，此刻的他比起傳說中那個名動江海的秦爺，更像是一位嚴苛中略帶溫情的老者。
言夏夜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又不敢再次要求離開，只好低垂著眉眼等候秦老先生指教。
「言小姐，我想給你講個故事，或許會有點長，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
這突如其來的發言令言夏夜微微一愣，隨即一頭霧水的應了一聲。
「很久很久之前，我還沒擁有如今地位和財力的時候，我遇到了一生中最愛的女人。」挑了個頗為沉重的開頭，秦老先生面色深沉的望着大海，陷入了那些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回憶，蒼老的嗓音緩緩訴說：「大概你也猜得到，我最愛的女人不是景一的母親，雖然她什麼都沒有做錯，還為我生下了唯一一個兒子，可即便是秦景一出生的那一天，我都沒有作為丈夫和父親陪伴在她們母子身旁，以往年少氣盛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叫做愧疚，直到景一的母親最後由於抑鬱自殺，我才明白自己或許是做錯了。」
聽着老者寥寥幾句敘述，言夏夜雖然還在暗自擔憂著白菡萏的情況，不過大部分的精力還是放在了這個明顯不是故事的故事上。
在此之前，她還真沒想過秦老年輕時是個渣男，但是陶景夕曾經和她透露過一點關於秦老的心病，這個事實倒也沒讓她多麼吃驚。
真正讓她吃驚的是，秦老這個年紀的男人偶爾想要對小輩講一講發家史倒沒什麼，可是她對於秦家來說只不過是個外人，就這麼站在這聽秦老講他最私密的過去，這樣真的可以嗎？
而秦老先生一意孤行，也不管言夏夜有沒有認真聽，自顧自的繼續道：「為了彌補我對景一母親犯下的錯誤，這些年來我不是不知道景一這孩子荒唐又廢物，如果不是我的兒子，估計早就被人丟去填海了……可我還是決定讓他繼承秦家，不單單因為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更是我對他母親贖罪的方式。」
「不過老天或許覺得我贖罪還不夠深刻，在距今幾十年前的某一天，我愛的女人得知我另有妻兒。以她的個性和底線而言，她絕對不能容忍自己成為另一段婚姻中的第三者，不擇手段的想要從我身邊逃離，但她低估了她對於我的影響力，那一天，她很平靜的來和我告別，說她要選擇不在我身邊的另一種人生，說我的隱瞞讓她覺得恥辱又自責，說她對不起景一和景一的母親……」
說到這裏，秦老望着大海，沉默了許久許久。
身為旁聽者的言夏夜不知不覺中陷入了這個故事之中，很好奇接下去會有什麼發展，而且根據秦老的描述來看，無論是秦景一的母親，還是那個他深愛的女人，本性好像都很善良溫柔。
只不過相比秦景一的母親，那個女人更加有個性一些，哪怕她深愛秦老，卻依然在意識到錯誤時當斷則斷，需要的決不僅僅是勇氣而已。
「我不能讓她離開，這是那個時候，我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個想法。」深深嘆了口氣，秦老沉重的閉上了眼睛，親口揭露來自數十年前，至今仍未癒合的傷疤：「我希望她留下來，買了所有女人都喜歡的珠寶首飾，別墅遊艇送給她，一遍一遍告訴她我這一生真正愛過的人只有她，可這些都不能讓她回心轉意。」
「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擁有了令無數人艷羨的地位和身份，我不能允許一個女人這樣的無視和拒絕，就算我深愛她，也不代表我會縱容她恣意妄為的離開。為此，我和她爭吵了無數次，直到她對我徹底失望，趁著一次全市停電的機會，溜出了我買給她的別墅，想要一個人偷偷離開。」
「她想的太簡單了，在她離開別墅后的一個小時，我派出的人再度把她帶到我面前，她明知道她逃不掉，卻還不肯乖乖的順從我，即便我強行把她留在身邊，可她看着我的眼神一日比一日陌生冰冷，而我曾經擁有過她最真實的愛情，又怎麼能容忍她的無視？」
回憶起當年那個女人的決絕，時至今日，秦老仍然真切記得當時胸口撕裂般的痛意。
「後來呢？」隱隱覺得這之後還會有什麼出乎預料的發展，言夏夜無意識的追問：「您放手讓她離開了嗎？」
「現在想來，如果我那時放手，也許就不會落到如今這樣孤家寡人的境地了。」秦老先生微微搖了搖頭，握在欄桿上的手指由於用力而骨節泛白，深吸口氣低聲道：「有一天我回到家裏，看到景一的母親正在照顧還是小孩子的景一，要知道景一的母親過去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可是做了母親之後確實大有不同。那場景給了我很深的啟發，我認為她不想留在我身邊的原因，可能和沒有孩子有關。」
「所以，不顧她的反對，我強行給了她一個孩子，同時在別墅安排了更多的傭人和保鏢，隨時隨地將她的一舉一動向我報告，保證她無法再度逃跑。就這樣幾個月的時間眨眼過去，她在那幾個月里嘗試過幾次離開都沒能成功，隨着肚子裏的孩子漸漸長大，我偶爾會看到她呆站在露台上吹着海風，細白的手輕輕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腹部，任誰看了那個樣子的她，都不可能不被她所展現出的美麗打動。」
「包括我在內，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她對肚子裏還未出世的孩子滿懷熱愛，我暗自竊喜計劃成功，只要我和她之間有了聯繫彼此的血緣，哪怕看在孩子的份上，她都肯定不舍的離我而去，於是慢慢放鬆了對她的監視，一心等着我和她的孩子出生。」
言夏夜眼中滿是同情和複雜，秦老的剛愎自用和大男子主義貫徹在這段感情的始終，他承認他愛着那個女人，卻從來沒有真正考慮過女人的感受，連懷孕這種事都能獨斷專行的做主。
愛上這樣一個男人，想要HAPPYEND，恐怕真的很有難度。
像是印證言夏夜的猜想一般，秦老先生的面色越發沉重，原本搭在欄桿上的手掌不知不覺中轉移到胸前，隔着肋骨按壓住痛不欲生的心臟，「距離預產期還有三個月的時候，我吩咐傭人照顧好她，離開別墅回到另一個讓我索然無味的家，目的是去給景一過生日，對於景一，我從來沒做到父親應該做的任何事，那點小小的補償，我認為是有必要的。」
「但我沒想到的是，我愛的女人一直等待着這個時機，她趁着我不在別墅里，要求女傭暫時離開她的視線，一個人登上了露台——一言不發的從那裏跳了海。」
即便料到了最終的結局不妙，但糟糕到這個程度，還是大大超乎了言夏夜的想像。
可能大多數人在聽故事的時候，都會不自覺的把自己帶入故事女主角的處境。
再加上這位女主角的性格和言夏夜多多少少有着相似的地方，惺惺相惜之下，連帶着言夏夜看向秦老的目光都不對勁兒了，同時情不自禁的開始懷疑秦老反對她和秦焱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今天以前，她還能將老者的阻止理解成愛子心切，可他分明對最愛的女人都半點不講道理，又能對秦焱這個養子有幾分真心？
像是沒有發現身後言夏夜陡然不快的目光，秦老慢慢合上了眼眸，給這個故事畫上了句號：「這就是她最後給我的懲罰，以最無法挽回的方式離開我，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事實證明，她可能是故意沒有說，因為在我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我瘋了似的命人找遍了那附近所有的海域，足足打撈了半年的時間，卻連她的屍體都沒見到。」
這個結果令言夏夜眼前一亮，抱着幾分希冀問：「假如沒找到屍體的話，有沒有可能她被人救了？又或者乾脆沒死？」
「自從她離我而去之後，很多年中，我都是靠着這樣自欺欺人的想法混日子的。」秦老沒有責怪言夏夜插話，整個人還沉浸在過去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戀中，「那個時候很多海洋學家根據那天的氣候斷言，她掉下去的時候正巧是暗潮洶湧，只有海面如今日一般風平浪靜，我不認為她是想要自殺，她只是想趁著孩子還沒出生之前，拋棄我這個讓她失望的男人，和孩子一起度過平靜愉快的下半生。」
「是我逼着她不得不鋌而走險，不管我怎麼自欺欺人，我一直很清楚她死亡了的事實，直到……」
言夏夜還在聚精會神聽着秦老的話語，沒料到後者會突然轉過身來直視她，「請問，我有哪裏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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