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短兵相接

第944章 短兵相接

蘋果就是蘋果的味道,我並沒嘗出任何死人骨頭的味道,我的味覺特別敏感,倘若那把古老手術刀上真的沾染了哪怕一點死人骨頭內髒的味道我都會第一時間聞出來,我說的是聞出來而不是吃出來。所以我早在之前就確定她手裏那把古老的每天都在磨刀石上打磨的手術刀並未真的用在死屍身上,那只是她隨身的一個手辦而已。

我也有類似的習慣,銀膳起始的時候需要仔細觀察了解修復器物的歷史形態工藝材質環境,那個時候沒辦法動用任何專業工具,只能用眼睛安靜的看。每每這種事以後我的左手裏都會下意識拿着一把小刻刀把玩,看似無意識的行為實際上已經成為我開始銀膳的一種強大習慣。倘若哪天那把小刻刀被教授拿去用然後隨便丟在角落裏不見了,我便不能安心開始銀膳,必須要先找到那把平平無奇的小刻刀才行。

其實從工具角度講那把小刻刀有成千上萬的替代品,而且都要比它更鋒利更堅固甚至更精美。可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更換它的,它已經成了銀膳時候我手指的眼神,身體的一部分。

那把古老手術刀對杜下亦是如此,我理解她,看得懂她也看得懂那把古老手術刀。我什麼都知道,只是不說而已。

杜下在強行販賣她死人骨頭的設定,也許之前她用這種辦法嚇退了許多人,許多看起來勇敢強壯吃了她蘋果的人,然後聽了來歷之後便嘔吐不止五官扭曲。我也許是第一個如此平靜淡定的人,完全無動於衷的樣子,而且不是假裝出來的,是發自心底深處的冷靜與冷漠。

杜下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人,因為她自己正是這樣的人,她只是無法想像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跟她一樣冷靜冷血冷漠之人。

這超出了她的日常邏輯範圍。

「喔,也許是內髒的味道,最近解剖的那個人腸胃不太好。」她突然轉變方式,看似風輕雲淡實則致命一擊。

我抬手摸摸鼻子,很自然的從她手中再次拿過那把古老的手術刀,開始削蘋果,第二個蘋果,算上之前她削的那個。

同樣一分為二同樣刀法嫻熟,分給她一半我自己吃一半,「冷兵器時代若是有了一把這樣的手術刀,熟練起來可以殺人於無形。」

她沒有吃那半個蘋果,不是因為我削蘋果不好吃,而是她終於發現我就是跟她一模一樣的人,她想不承認也不行了。

她正在內心思考如何對付我才好這件事,因為之前她所有的想法和計劃都已經失去作用,顯然這是一件讓人十分沮喪的事情。認為必勝的她出重拳卻打在一團棉花上,讓她的冷血情緒無處發泄。

我們暫時被困在狹窄的車內,外面的暴雨好似稍微小了一點,可即便現在暴雨立刻全面停止我們也走不了,四處都是汪洋一片。這個冬天來金陵可以看海,不是浪漫,是大自然跟現代科技人類惡作劇了一天而已。人類已經戰勝大自然已經征服這顆星球上的一切了嗎?

沒有,遠遠沒有,我們只是暫時在某個時段處於相對主動而已,大自然一旦發怒人類會立刻變得渺小而絕望起來。

例如地震,海嘯,洪水,*,乾旱。人類必須在自然條件良好的環境中才能順利生存生活下去。科技越是發達人類社會承受巨大災難的能力就越是減弱,並不是說先進的科技帶來先進的發明和器械我們就更能戰勝自然。問題的關鍵在於現在人類在大災難面前的自我生存能力幾乎為零。

沒有電沒有網絡很多人就會變得很難熬甚至會成為精神病,我們對於先進科技的依賴越大自身的生存能力就越弱。我們的身體是否也對着科技進步而變得更加強壯,一方面是的,一方面又不是。

我不想在自己腦海里自我討論這個類似哲學問題,只想安靜的面對眼前的局面眼前的人。杜家自然要去的,等雨停了道路通了馬上就去,不做多一分的耽擱。但是現在還是不要想太多,安心的留在平治保姆醫療房車裏避難就可以。這輛車可以保證我們兩個生存一周以上,哪怕突如其來更大的災難。我想杜下裝配這輛車的時候一定有一顆末日幻想之心,隨時準備逃走,隨時儲備着大量的食物水還有汽油。

這輛車的郵箱經過改裝,加大了兩倍,同時還有一個100升的副油箱。這些我都沒有親眼看到但是我卻可以通過鼻子聞出來,毫不誇張。

小的時候我媽曾經對我做出一個殘忍的要求,讓我閉上眼睛也能擁有基本的生存能力,她會故意在我放假的時候蒙上我的眼睛一整天,讓我繼續做平常做的事情,最基本的洗臉刷牙吃飯上廁所更是只是基本的基本。

我的嗅覺可不是比常人稍微靈敏一點那麼簡單,我的身體本能更像是一個原始人類,所以我完完全全在現代鋼筋水泥城市叢林中是一個異類,一個異類中的異類。

各種食物的味道,髒水和乾淨的山泉水之間的區別,春夏秋冬的味道。每年每個季節我媽都要求我做七天盲人,也就是說那時候每年有二十八天時間我又是聾子又是瞎子。很慘,可我卻從中學到了很多別人無法學到的本事。我甚至可以在完全漆黑一片的森林裏夜間捕獵,是的,我的雙腿修長而有力,我的雙手迅速而敏捷,我仿若叢林中的一頭獵豹,無人能敵。

大概在八歲半的時候我看了人猿泰山,然後我覺得我媽就是按照泰山的標準訓練我的。那時候我同時還在跟我的道士叔叔每天習武,對我而言上學反而成了最輕鬆的調劑。

學業對我太過簡單,日復一日的習武才更艱難,每年二十八天成為聾子瞎子才更痛苦。

我想我媽最初讓我體驗的是另一種絕望,告訴我我只是個聾子而已,我有眼睛可以看見,有鼻子可以聞到,有舌頭可以嘗到,有雙腿雙腳可以隨便行走可以在山間叢林飛奔,我有一雙有力且靈巧的雙手,可以創造一切我想要製造的東西。

我是幸福的,甚至是無比幸福的,就是如此。

我媽的教育方式總是與眾不同,我想哪怕是杜下從小就被秘密送到趙先生門下,從小便經歷最嚴苛最殘忍的特訓,也未必有我兒時的那種絕望和苦難經歷。因為至少她是個正常人,身上沒有任何殘疾,非但沒有殘疾還是健康人中的健康人。

杜下小瞧了我,一如之前我小瞧了楚易一般,雖然兩者沒有什麼可以類比的但是至少情況類似。

她在調整自己的心態,開始考慮我是否有一點點機會成為她的夥伴,想要成為她的夥伴必須有特別多的過人之處才可以,否則她根本不屑搭理,看都不看一眼,跟我孤傲冷血的心態一模一樣一點不差。

她終於開始吃我削的那半個蘋果,分給她的那半個,當然沒有死人骨頭內髒的味道,有的只是蘋果的清香。她儲藏的蘋果是我在北方很少吃到的那種綠色的蛇果,我只在市裏的大超市見過,進口的,很貴很貴,我才不會買。

「我不會相信任何人,更不會有朋友。」她還是先給出一個結論,一個我早已經知曉的結論,她覺得有必要強調一下。

那麼我也可以強調一遍,「我偶爾會有一兩個朋友,我不怕他們的背叛,倘若有一天死在他們手裏,那會是我最大的安慰。」

我們的人生觀在這裏出現了重大分歧,不同,我甘心被朋友背叛殺死,她則不會給自己有任何朋友的機會。她的意思很明確不管我是什麼樣的人,不管我使用什麼樣的方法,我們最終都只能是敵人,而不會變成朋友。

「愚蠢的人多死幾個對這世界有好處。」她鄙視的冷嘲道,我根本不在乎,不生氣,淡淡道笑了,笑道很乾凈很整潔很自然。

「你只是個連朋友都不敢有的膽小鬼而已,沒資格評論別人。」這話之前她剛剛對我講過,並不完全相同但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點我可以輕易做到,她凝視着我,隨時準備發起死亡攻擊,那把古老的手術刀在她手中閃爍著死神寒光。

我不懼怕更不慌亂,甚至一點防備的意思都沒有,渾身上下全都很放鬆,她突然出手了,那把古老的手術刀刺進我的衣服,我看似一動沒動實則已經用微弱的動作閃避開最危險的攻擊,那把古老的手術刀才能只刺進我的衣服卻絲毫沒有傷害到我的身體。

她緩緩拿回手術刀,我低頭看看,「這衣服挺貴的,不過你賠得起。」

她笑了,被氣笑的,她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對面的傢伙在這樣的環境當中給氣笑,「好,連你這條小命我都賠得起!」

她話說的狠辣,手上的手術刀卻再也沒有發起攻擊,突襲一次就足夠了,一次沒有得逞第二次接連攻擊便變得沒有任何意義。真正的高手之間單獨對決根本不存在一鼓作氣再而勇三而竭的說法,那是對於兵團作戰而言。單打獨鬥偷襲只能有一次,當然她不能算完全偷襲,因為她坐在我對面,她的每一個動作原則上我都看得見。但看得見和能夠輕描淡寫的躲避開則完全兩回事。她大概知道了我的武力情況。我想我從小跟着道士叔叔習武這件事趙先生無論如何都會寫進給她的我的資料里的。

只是現實生活中她還從未遇到過真正的武林高手,她不相信。她剛才一刀刺來也有疑問,我為何不幹脆完全躲開?

只因為我懶惰到不願意多動一分一毫,還是只精確的躲過她的手術刀傷害我的身體就行?

她不可能問,我卻可以說,我知道她正在想什麼,「我只想讓你適可而止。」

我的話字數很少,只有短短的一句,但是足夠了,足夠說明我在寬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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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字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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