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親情密碼
夜裏十二點度假屋的玻璃書房還亮着燈，楚鍾南坐在我對面抽煙，他很明確找我單獨談談，我有種感覺，他跟我談的事情不是我跟楚易之間的關係。
他沒有像王音那般選一本書先看，而是像極了一個老道商人直接談生意，「唐簡，告訴我楚易發生了什麼事，我會告訴你我掌握的所有有關你母親的情況。」
「不需要這麼看着我，對我來說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不是母親而是女兒，所以為了她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楚鍾南決定徹底扮演一個真小人的角色，我很心動，因為我早已經感覺到他跟西拉木倫河跟姬家跟母親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我幾乎要立刻脫口而出說出楚易的秘密，可惜最後我還是變成了一個啞巴，始終沒有開口。楚鍾南也不催促，一邊抽煙一邊等著，似乎他早已算定我禁不住誘惑。
時間很艱難的過了一刻鐘楚鍾南見我仍然保持沉默，伸手給我鼓掌，「好了，孩子，我知道你是個有原則的人了，也知道你是個能為朋友保守秘密的人。但是現在告訴我想要知道的答案吧，我至少知道最近三年你母親的大概行蹤，是的，她還活着。」
「如果你需要我先給出一些情報作為誠意金也沒關係，我現在就可以給你。」說着他伸手從衣兜里掏出一個信封，密封的信封，從桌面上推了過來。
我盯着桌面，很想自己有雙透視眼可以隔着封皮看清楚裏面的內容，我很想親耳聽見楚鍾南的聲音，此時此刻我無比希望自己快點變成一個正常人。
可惜我什麼都聽不見，只能觀察他的嘴形。
「打開看看吧，誠意金是沒有代價的，你看了覺得我的情報不值得你說出朋友的秘密也沒關係，我不會計較。還有，你說出楚易的情況以後我會保守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連楚易的母親我都不會說。」
楚鍾南在這個時候開始用楚易代替小易，足以說明他內心對於跟我的這個交易的期待和重視。
但不管他如何重視我都不會出賣朋友的秘密。
我抬手摸摸鼻子，楚鍾南的眼角猛的跳動了一下，他以為我終於上鈎了，可我沒有，摸了摸鼻子的手很快重新放下，「叔叔開出了一個我無法拒絕的條件，謝謝。」
楚鍾南左邊的眉毛輕輕上挑，等着我的后話，我沒有后話所以他根本等不到。他稍微直了直身子，「年輕人，也許你還沒有意識到這筆交易的本質，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有任何損失，你不相信我是個能保守秘密的人？」
我不回答，因為我跟他不熟，不管他此刻要在我面前扮演什麼角色我都沒有壓力，我有我的原則，做人的原則。
楚易對我有恩，不為別的就為她不顧一切幫我治耳朵就足夠了，哪怕我的耳朵永遠停留在只能聽得見有限幾個人的聲音階段，我也會很感激她。
而我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在王音的房間里，王音的手機正開在免提狀態，我和楚鍾南在玻璃書房的對話甚至呼吸聲都一點不差的在她們面前直播。
王音的態度很堅決也很冷漠，「楚易，在你父親跟唐簡結束對話之前你不要走出這個房間，乖乖把那邊發生的一切聽完。」
「既然你還是不告訴我媽媽你小時候到底經歷了什麼，那麼我們也只能做回惡人。」
楚易很憤怒，她的手開始不自覺的顫抖，但是她沒轉身離開去解救我，而是聽話的坐了下來，王音見狀立刻繼續給女兒上課，「你當然會覺得我和爸爸很卑鄙，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是我們是你的父母，我們只想了解你保護你。如果你現在肯說出那件事我會立刻讓你爸爸停止，那麼也算你真的對得起唐簡了。」
「否則……只能說明他在你心裏也不過如此，而且，爸爸媽媽在商場這麼多年從沒見過不背叛的人，唐簡當然也會例外，不信你可以繼續聽下去，如果他真的沒有動搖那隻能說明你爸爸的砝碼不夠，放心，你爸爸會很快把砝碼加到他無法決絕為止。」
楚易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看着自己的母親，想了想，「我不知道唐簡會不會出賣我的秘密，但是不管他如何做我和你們之間今晚之後都會產生一道深深的裂痕，而且可能永遠無法彌補。」
王音點頭，眼神里充滿母親的憂傷，「我和爸爸當然知道，但是我們擔憂你已經很多年了，我們一直等你主動跟我們說出那件事，我們其實已經知道大半，只是想要你親口跟爸爸媽媽講出來，在這個世界上爸爸媽媽永遠不會害你，只會保護你，不惜一切代價。」
「還有，你太過單純善良，這是好事，可同時也會讓自己陷入到不可預知的危險當中，你並不了解唐簡，他絕非你看到的那麼簡單。」
楚易氣的直咬牙，「那麼媽媽，從你們突然襲擊來到島上到現在為止唐簡他有跟你們說過一個字的謊話么？」
王音的表情不變輕輕搖頭，「傻孩子，正因為他一個字謊話都沒說才更可怕，一個像他這樣的還沒走出校園的少年面對我們四個大人居然一個字謊話都沒有，什麼都是簡單精準陳述，甚至連一點點誇張都沒有，你覺得很正常么？」
楚易不回話，王音繼續問他，「你覺得爸爸媽媽現在這麼做為了蛇么？就是為了讓你早日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放心他永遠不會發現我們在監聽，只要你不主動告訴他，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跟他說出真相，這是你的權利，但是你也要知道今天媽媽可以不叫你進門，那麼你對此也將一無所知，可是我們是一家人，爸爸媽媽不想對你有所隱瞞。」
王音的話讓楚易陷入深深的思考，她當然生氣當然一時無法接受但同時她也知道媽媽說的有道理，雖然看起來卑鄙但是原因是他們擔心她關心她。
她甚至可以想像到在外面世界呼風喚雨的父母躲在屋子裏如何焦慮如何不知所措，他們的確早就知道她兒時遭遇過不幸，早就在等她自己坦白講述。
不是逼迫她而是要她自己長大學會發泄和分享，與此同時他們等了很多年女兒依然不相信他們不跟他們說，現在卻突然跟一個二十二歲的在校的大學生說出了所有，他們當然有些失望，同時更加擔憂，擔憂那個二十二歲的男大學生會騙了她一生，甚至毀掉她這個人。
我和楚鍾南在玻璃書房中沉默的時候正是楚易深深思考的時候，然後她重新給抬起頭，看着自己的母親，走過去輕輕抱住，「媽媽，當我已經自己解決那件事以後我會全都跟你們說出來，但是現在不是時候，那個外人，那個年輕人，為了我做了一件事，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我犯了罪。如果他為了我犯了罪那麼我將親手把他送進監獄，然後在外面等着他並且對他的一生負責。」
「如果他沒有犯罪，那麼我更加感激他。」
「媽媽，我問你一句話，如果唐簡今晚無論爸爸怎麼引誘都拒絕說出我的秘密你們怎麼辦？其實你們仍然不會相信他，並且會覺得他太過可怕，因為一個二十二歲聲稱會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人生去尋找母親的人，居然為了別人的一個小秘密就拒絕了找到母親的最佳機會，那麼這個人太虛偽太可怕太有野心了，你們更加不會讓他跟我繼續接觸下去。」
「倘若他說出了我的秘密，那麼你們更會拋棄他，因為他為了自己的私利而泄漏了我的秘密，根本不值得信任，所以他很可憐，身在你們的死局之中。」
「這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在你們大人跟前根本沒有活路。」
「對了，媽媽，這個孩子在秦家在金陵城南杜家都已經具備了特別的影響力，所以他沒有必要丟了西瓜撿芝麻來算計我們家公司。你們會以為他在算計我，實際上他是個對於金錢沒有概念的孩子，因為他的母親在他小時候就教會了他比金錢更重要的事情。」
「至於缺點，他到現在為止還是個聾子，只能聽見我和小海膽還有梅一的聲音，以後他的耳朵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現在是讓他自己物理恢復。還有他是個十分固執的人，固執並且冷漠，雖然這幾年在金大我聽過他幫人的不少消息但是更多時候他都會冷漠的拒絕。」
「從你們登島開始看見的就不是真實的他，他只是在為了我而戴起面具，真實的他可能一天都不會說一句話，可能自私自利，可能還有暴力傾向，而且神神叨叨。我到現在也不相信他的第五感會那麼精準預判未來發生的事情。但是我親眼所見他怎麼救回小海膽，並且我敢保證那不是任何陰謀，如果那樣我早就親手廢了他然後送她進監獄。」
「還有預測你們的到來，也是沒有任何外因，在河西走廊的時候他就跟我說過一些他以前做過的怪夢噩夢，到現在絕大部分都變成了現實。」
「這樣的人當然要懷疑，我也一直在懷疑，沒有完全相信。」
另一邊楚鍾南見我不為所動開始加碼，開始擺出寫着我母親秘密的第二個和第三個信封，並且聲明都是誠意金，不收利息不需要我回報。
「孩子，我保證當你看完三封信以後你就會知道你母親離開白城以後都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楚鍾南不急不緩，他知道我真的禁不起這樣的誘惑，致命的誘惑，因為這三封信是我可以拋棄一切換來的東西，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
希望，也是我活下去的最大希望。
「叔叔，從我媽離開白城那天起我就堅信自己一定會找到她，如果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問起我怎麼找到的她，我只能說實話，我說我出賣了朋友的秘密換取了她的信息，你覺得結果會怎麼樣？結果她會不認我，我知道她是那樣的人，你也知道。」
「所以雖然很想打開這三封信，但是我不能，也不會，叔叔，我知道你的手機一直在跟阿姨通話，因為我的耳朵能夠聽見常人聽不見的低頻，我只希望電話那邊不要有楚易，這樣對她不公平。你們怎麼對我我都理解，但她是你們唯一的女兒，你們愛她心疼她想要保護她，只是我希望是這樣的方式。」
楚鍾南的臉色終於變了，變得嚴肅而可怕，但他還是第時間拿起一直倒放在茶几上的手機，果斷切段童話，「果然，姬家的後人並不那麼簡單，但是你不要逼我，你逼我有可能讓我做出自己不願意做的對你母親不利的事情。」
我緩緩站起身，「以前我不知道我媽是什麼樣的人，現在我知道了，我想憑你還沒本事傷到她，這些年我之所以沒能找到她不是我無能而是她不讓我找到。」
「叔叔，我們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
說完我大步走出玻璃書房，心裏雖然極度抑鬱但是仍然面無表情。
我希望在環形泳池的長椅上看到楚易的身影，果然，她不在，果然王音的房間亮着燈光。
我懊惱的揮了揮拳頭，沒有回度假屋而是獨自一人來到剛才我們坐着的長椅上，安靜的等她出來，我知道她會出來。
我知道她聽到了剛才的一切。
曾經我報以希望的長者是一個真正卑鄙的人，我不恨他，但是也不再因為他是楚易的父親尊重他，這是我的原則也是我的權利。
二樓房間內，楚易在笑，「媽媽，知道么，即便我喜歡唐簡選擇他，他也不會選擇我，我看得見他心裏有另外一個人。」
王音一愣，她並不相信感情空白的女兒看得清楚如此深刻的問題，可是她又不得不信，她抬手拿起茶杯喝了兩口茶，「出去找他吧，他在等你。」
她開始不做任何評價，也不阻攔我們，沒人知道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麼，而這才是她真正可怕的地方。
楚易來到我身邊的時候我在仰頭看星星，已經凌晨一點多，小石頭房子裏的小海膽一家睡的很安穩，我羨慕他們，擔憂未來的楚家。
其實他們一家人互相關心互相擔憂，可惜他們用錯了方法，偏偏他們所做的從單一角度講又都沒有錯。
就像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還會繼續下去。
楚易悄悄來到長椅後面，將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恭喜你，小屁孩，這次你徹底將爸爸媽媽惹怒了，而且是核武級別的憤怒，你讓他們很沒面子。」
我低下頭，沉吟著，「楚易，雖然我知道有些難，但是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你現在可以跟他們講講了，講出來你也會解脫。而不管他們在外面是什麼樣的人，不管對我如何，他們對你都是百分百的關心和愛，我從他們堅硬的外表下看得見他們的愧疚，他們只是身為父母想要補償而已。」
「當然，我從不高尚，也不想做個好人，這只是我的意見，你聽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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