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奇異苗頭

第676章 奇異苗頭

表面上並無特殊目的,或者說並不奢求找到答案,但是內心深處卻又渴望從這遠古大山之中得到所有答案。

大山大河可以包容一切,大山大河從古流到今,漫漫深夜狂風暴雪,兩個還未真正脫去稚氣的少年站在房車裏獃獃望着窗外的一切。實際上他們不想被困在方寸溫暖之間,他們想打開車門走出去走上四周環繞的大山,站在山巒頂端高聲呼喊祖先的名字。

人未動心已遠。

現實是我和杜小丙除了站在車窗前向外邊看邊發揮想像別的什麼都做不了,於是杜小丙當先忍不住提議等到明天風雪停歇太陽出來就去爬山。

雖然她手裏有最好的國產無人機可以帶她看到更加廣闊的牛河梁天地,但是無人機天空視角永遠也無法真正取代人類的雙腳雙眼,山登絕頂我為峰不但是一種身體上的勞動更是一種精神上的上進和征服。人類才是這顆星球這片大地上真正的主宰,至少現在是。

我的行程讓我在牛河梁這裏沒有太多時間可以停留,雖然之前在白城並未浪費一點時間,此時的我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快點手術快點治好耳朵,哪怕只是恢復正常聽力標準的十分之一也可以。我當然知道治療之後我需要重新學習適應地球上所有聲音,即便是平日裏早已能夠隨便讀取的唇語也要重新跟聲音匹配,那將是另一個艱苦長期的過程。

但是我要聽見聲音,我要讓自己的人生不留遺憾。

我開始渴望另一件事,當有一天在一個地方找到母親的時候,我不是快速飛奔過去將她抱住,而是相隔遙遠的地方喊著媽媽,接着聽她喊我的名字,喊兒子。

我想這才是母親最希望我們母子重逢的場面,她還活着我還活着,並且我已經治好了耳朵已經能夠聽見她的聲音。

母親的聲音一定不那麼動聽也不那麼溫柔,一定帶着辨識度極高的東北口音,但那一定是獨一無二的聲音,因為她是我獨一無二的母親。

我喜歡孤獨所以經常沉浸在自己的孤單世界當中,這種時候真正了解我的人是不會打擾我的,比如眼前的杜小丙,她在做她自己的事情。她在完成自己臨時牛河梁測量項目的同時還要管理自己的發明專利打理自己的公司完成學校的作業。

好在現在是互聯網時代,遠程教學已經成為普通事務。我比她的情況要輕鬆一些,因為我現在處於畢業考古實習階段,同時雖然開始兼任兩家公司的文化顧問但是也不需要每天都履行職責,暫時我只針對她們提出的具體項目具體問題負責,而且我的這個顧問身份還沒有真正融入角色。

我想真正開始履行職責應該在我回金陵治好耳朵然後再從漢堡回來以後,人家信任我我就要努力做到最好,我一向把工作和私人生活分的很清楚。否則尤其是我跟宋戀兒之間會永遠說不清道不明,那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也不是宋戀兒所需要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此時希望時間過的快些還是慢下來,反正時間過的很慢很慢,就像外面暴風當中裹挾著的一大片一大片雪花一樣,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歸處和目的。

我終於從自己孤單的世界當中清醒過來,抬手看錶已經來到凌晨12點,杜小丙依然在忙自己的工作無暇顧及我,我想睡覺了,想早點休息。

不管老人還是孩子在下雨或者下雪的夜裏總會睡的很香甜,彷彿回到了久違的母親的懷抱,我不想失去這樣絕佳體驗的機會,我想夢見母親,在牛河樑上在靈河旁,夢見母親懷抱着我唱着我聽不見的二哥,粗糙的手輕輕拍打在我身上。

我也是母親獨一無二的兒子,這一點這一生永無改變。

牛河梁是一座巨大的謎團,我們都知道答案就藏在其中卻又不知道具體尋找的路徑,頗有一種空入寶山滿眼寶藏卻不可得,一件也帶不出來的感覺。

失落當然失落,不過同時也能激起我們繼續探索下去的興趣和慾望,失落之後冷靜下來很快就會明白,既然答案在牛河樑上在靈河旁,那麼持之身體力行埋頭前進一直到找到答案就行了。

牛河樑上的答案不光可以滿足我們的本來訴求還會帶來意外驚喜,因此失落層面上累加的是探索的精神是堅信的力量。

不用杜小丙安排我自己找到了自己的床鋪,那是在青島買房車時候便分配好的,第一次真正躺在一輛豪華房車裏的感覺很好,內心很踏實身體很放鬆,很快就睡著了。

……

突然,一陣劇烈的震動把我驚醒,抬眼向窗外看去,天還很黑,風雪依然沒有停止,綠色閃電過後居然開始打雷,雖然我什麼都聽不見但是一定是很大很重很響的雷。

我看向好在熬夜工作忘記時間的杜小丙,她對外面的雷聲反應還不如我大,如果一個雷聲已經讓大地震顫那麼正常人一定會恐懼,會從夢中驚醒。

如果一個聾子都被巨大的雷聲驚醒那麼正常人一定已經很害怕,可是杜小丙的眼神卻有些無辜,「怎麼了?做噩夢了?」

聲音有些疲憊,疲憊中帶着輕柔。

我搖頭,斜靠在床頭,「沒有,你每天都睡的很晚么?」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靜止坐在工作區的時間太久了身體開始酸疼,站起身本能的活動四肢,房車空間有限,這一刻肯定有些拘束。

「剛才好像打雷了是么?」她後知後覺的問。

「應該是。」我肯定的回答。

她突然走到跟前盯着我的眼睛,「你被雷聲驚醒了?你的耳朵好了?」

我苦笑,「我的耳朵沒好,是被雷聲震醒的。」

她笑了,笑的很開心,「好吧,還以為不用做手術自然痊癒了,但是這種事應該屬於天方夜譚,不太可能對吧?」

我剛要直接回復卻突然覺得自己耳朵里有嗡嗡聲,嗡嗡嗡嗡,跟以前我感受到的震動都不相同,她立刻發覺我的深情不對,「不舒服么?第一次住在房車裏肯定不太適應,而且雖然車裏溫度很高但是還是跟北方有暖氣的房間區別很大,一般後半夜我會調低溫度,否則會很乾燥。」

我沒有回答而是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那嗡嗡聲居然變小,拿下手掌嗡嗡聲又變大,我……能聽見了?

還是聾子的幻聽?

還是雷聲太大震動了耳膜的反應,然後開始疼,耳朵深處一直疼到耳根,我沒有說出來,這樣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去年耳朵還發了炎症,在校醫院輸液五天才緩解。

我祈禱不要在這時候耳朵情況惡化,因為如果惡化就沒辦法回金陵做手術了。我有些擔心,雖然不會因此害怕但是會失望,這種失望跟對牛河梁的失望不同,這種失望更加無力。

杜小丙已經抬手試探我的額頭,微微皺眉,「不對,你有些發燒,我拿體溫計給你量一下。」

我聽了也下意識自己試探一下,隨口報出一個數字,「39度。」

結果正如我所判斷的,39度,我在來到牛河樑上的第一晚就發燒了,所幸杜小丙準備周全馬上拿出退燒藥給我吃了,然後幫我蓋好被子讓我發汗。

「你的耳朵也不舒服么?」她問。

「暫時沒什麼大礙,應該是發燒的緣故。」我不是隱瞞病情而是按照常理推斷,通常這樣的推斷是正確的。杜小丙還是不放心,想了想,「如果感覺耳朵不舒服馬上告訴我,我家姑姑就是醫生,我可以擺脫她給你線上診斷。」

我點頭答應,此時困意全無,一邊捂著棉被一邊看着外面的風雪,轟隆隆,再一次巨大的震動,第二個彷彿可以把天空震碎的巨雷。

這一次杜小丙也有點害怕了,因為冬天下雪的時候本來就極少打雷閃電,今晚不但出現了巨大綠色閃電而且接連兩聲驚天巨雷。

到底怎麼了?

天氣如此異常?

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看我我看她,此時對講機里傳來了她貼身保鏢的提醒聲,提醒我們關閉房車內的電器。還好取暖不是用電而是用柴油暖風爐,否則真要出大麻煩了。

她長長嘆了口氣,「龍行帶風虎行帶雨,你自帶雷電,有點可怕。」

我一愣,「你說雷電是我帶來的?」

她很認真的點頭,「是啊,我幾乎很肯定是你帶來的,北方數九寒冬狂風暴雪的時候突然驚雷閃電同時出現的幾率至少幾十年不遇,為什麼你一來就出現了?」

我苦笑,「無法解釋。」

杜小丙則已經開始運用瘋狗軟件進行運算,因為這件事也可以跟遠古時代我們的祖先在這裏的生活環境相關聯,如果現在下雪的時候有雷電那麼幾千年前下雪的時候也會有,絕不會例外。

難道因為這種原因令輝煌一時的牛河梁開始變得落寞蕭瑟。

每一座繁華古城都有自己不同的前行軌跡,有的一直繁華至今有的則早已被海浪風沙掩埋,有的則從萬眾矚目的中心變成人煙稀少荒涼的小山村。

看着她噼里啪啦敲打鍵盤的樣子我心生羨慕,等等,我的耳朵怎麼了?

我聽到了鍵盤打字的響聲?

我再一次用雙手捂住耳朵,再一次放開,還是好像有噼啪的聲響,這個發現讓我有驚又怕,但是強自忍住沒動聲色,「杜小丙,敲打鍵盤是什麼樣的聲音?」

杜小丙回頭有些疑惑的看着我,然後用擬聲詞模擬了噼啪的聲音,她知道對於從未聽過任何聲音的我來說怎麼形容聲音的聲音都是徒勞。

她乾脆放任瘋狗自行運算重新正式面對我,「如果讓我選擇失明和失聰那麼我也一定選擇失聰,失聰有得有失失明則要面臨永遠的黑暗。所以我一直覺得其實你是幸運的。」

她的道理很奇葩但是我完全認同,「的確我從小就認為自己很幸運,小時候村裏有一個瞎子老人,他很喜歡小孩子,但是他說什麼我聽不見我比劃什麼他看不到,我們兩個完全不能溝通,可我還是忍不住去找他玩,我拉着他的手去村東的小河邊去村西的蘋果林,我很喜歡帶着他到處走。我是他的眼睛,內心充滿了驕傲感。」

「然後我學一點唇語就去找他實驗,可惜每兩年他就死了,死前的頭一天讓我拉着他的手去了村北邊的那片墳地,他的妻子就埋在那……那天陽光很好,他坐在墳前很久很久,一句話不說,我也很奇怪的彷彿感受到了什麼,也不說話就在旁邊自己練武,那時候我的道士叔叔還沒回家教我武功……直到現在那一天的情形還總是在我腦海里反覆出現,所以做一個聾子的確是件幸運的事。」

杜小丙若有所思,「你的故事總是很奇怪,像是從遙遠的歷史書里走出來的人,我和你彷彿不是生活在同一個時代的人……有機會我會自己去你的老家白城還會去西拉木倫河看看,一個人對於童年苦難的記憶會決定一個人一生的性格。我應該一直都在誤解你,不是你非要自卑非要把自己包裹起來,而是你的經歷成就了你如今的性格。」

「你跟那個盲人老爺爺最美好的記憶是什麼?我覺得一定程度上他代替了你爺爺的角色。」

我抬手摸摸鼻子,想了想,「有一年冬天我去找他玩,也不記得因為什麼事受了委屈,哭了,我很少很少哭,即便哭了也只是默默的掉眼淚不會發出聲音,可是他卻好像什麼都看見了,然後從火炕上下來走到箱子跟前打開鎖從裏面摸出兩個紅蘋果,箱子一打開滿屋子都是蘋果的香氣,我立刻不哭了抓起一個蘋果跳上火炕不大一會就吃光了,他又給我拿了兩個,我沒捨得吃,帶回家給我媽……」

「滿足子蘋果的香氣,外面事呼嘯的北風寒冷的天氣,艱苦的環境和簡單的幸福。他真的完全看不見么?或者失明的時間長了他內心深處早已不願意再看見任何東西,你們之間也算是奇妙的緣分。」杜小丙完全沉浸在我的故事當中。

我心裏想着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看見了,那天從他妻子墳地回村的時候他跟我說他看見了,什麼都看見了,而且那一次他真的沒用我領着,走在前面自己回了家,我一直跟着,在身後跟着。後來我媽說那叫迴光返照,說人要死之前都會迴光返照突然變得很好,我媽從不避諱死亡的話題,從小就是對我這麼教育的。」

「我一直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看見了,如果看不見怎麼從山上回到自己家裏的,那時候正是夏季,到處都是樹木小溪玉米地,路很小很窄七拐八拐,他完全沒有用木棍試探,實際上他把自己一直用着的那根細木棍直接扔在了妻子的墳地,他說用不到了,能看見了。」

杜小丙抬手摸摸鼻子,「那麼你剛才是覺得自己聽見了么?」

我搖頭,「不知道,我好像聽到了嗡嗡聲,好像聽到了鍵盤聲,但是無法確定。」

杜小丙立刻驚喜起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敢肯定你絕不是什麼迴光返照而是因為剛才的巨累刺激了耳膜,雖然也許缺乏科學道理但是說不定你真的從此能聽見一點什麼了。」

說着她又回到電腦前開始噼里啪啦的打字,她顯然很清楚她說話的時候我仍然聽不到,我只是對特殊聲音開始有了一點感應,也許。

我仔細分辨,可還是不能確定到底是聽見了鍵盤聲音還是感受到了震動,還是因為發燒引起的大腦的轟鳴。

杜小丙沒有放棄,「沒關係,等你高燒退了咱們再試驗,如果你上一次牛河梁聽力就能自然癒合那才是最棒最酷的事,哈哈!」

她開心的像個頑皮的孩子。

時間是凌晨四點,本來冬天北方太陽出來的就晚,何況是狂風暴雪的天氣,更不用指望着早早看見山上的日出。

我們倆都餓了,但是鑒於我正在高燒所以杜小丙決定做一道她剛剛學會北方飯食,疙瘩湯,說白了就是面片湯,這種食物對於發燒的人來說簡直是寶貝,尤其是對於如此天氣如此環境下的我來說。

我當然沒有出手幫忙,我的任務是休息發汗,我全身上下幾乎都濕透了,還在堅持,不久之前我曾經在金陵的棲霞山上高燒過一次,我的身體開始頻繁預警。

不過高燒不是壞事,我一邊發汗一邊開始調理氣息,不管怎麼說我的內功還算可以幫些忙。

杜小丙那邊噼里啪啦的做疙瘩湯,我不知道做飯菜的時候廚房會發出哪些聲音,我只是下意識去聽,好像聽到了一點,又好像是大腦昏沉之中的幻想而已。

仍然不確定。

杜小丙的手藝出奇的好,疙瘩湯又燙又好吃,我呼嚕呼嚕喝了兩大碗,她也喝了一大碗,然後才讓貼身保鏢過來取她們三個的份。

她很細心從開始就準備出了她們的份量,她這麼做不是為了討好保鏢而是出於原本的性格。平日裏她跟我一樣沒人願意接近,但是骨子裏並不是真正不好接觸的人。

吃飽喝足我的體溫也下來了,不過顯然不會如此簡單,一定還會反覆,我好歹已經睡了三個多小時。折騰到早晨六點多杜小丙徹夜未眠,我讓她趕緊抓緊時間睡一會,外面的天氣看起來短時間內不會轉好。

雪繼續下風繼續吹,我也不用想着今天下山了。

我被牛河梁強行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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