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顧青

巴爾思和阿日善仍然在往我的打坐築基，這兩個人雖然看起來沒有一個好人，可是卻有着一種同樣的偏執和執著。

而此刻二百里之外的綠皮火車上第一次爆炸已經過去有20分鐘了，瘋狂恐懼的人群絕大部分都逃下綠皮火車了，還堅守留着的不超過10個人，這10個人基本都是老弱病殘。

下車的人群如同無頭蒼蠅四處逃散，不要說是乘客連工作人員也跟着逃，因為他們也害怕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樣的地方即便有這麼一座馬上就要廢棄的小站也可以用荒山野嶺來形容，這種地方第一沒有兵工廠第二沒有化學工廠第三不產煙花爆竹，通常的爆炸只能是以上三種中的一種。

第四種也是最不可控最讓人恐懼的就是有人故意爆破爆炸，但是人們根本無法想通在這樣的地方沒有任何價值的地方什麼人會故意爆炸？

除非是瘋子和精神病人。

其實什麼原因導致的爆炸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對於未知危險的恐懼對於近在咫尺死亡的恐懼沒有人任何辦法可以避免和阻止。

如果只是三五個人恐怖情緒還不會如此迅速蔓延擴散無法收拾，人越多人群效應越明顯，三五個人都害怕也只是一小撮人過不了多久就會相對安靜下來。

可是100人如同遇到世界末日一般無頭蒼蠅似的的在漫天飛雪中四散奔逃，黑夜，暴雪，擁擠，推搡，踩踏，摔倒，廝打，瞬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雖然我們暫時留在車廂上同樣危險，可是你想想你帶着兩個這麼小的孩子在這樣的黑夜這樣的天氣盲目跑出去是不是更危險？」

「我也怕死，我是個大學教授，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可是怎麼想剛才的爆炸都不是針對火車車廂的……這樣的綠皮火車上恐怕連讓人花費這麼大決心人力物力財力報復的對象都沒有？」

「看你的樣子應該上過高中吧？我說的應該能聽明白是吧？我們暫時哪裏也不去，就待在車廂里，這裏暫時安全暖和還有吃的。」

教授在跟母女三人保持一定距離的情況下盡量用他這輩子最溫柔的聲音講解勸說，年輕母親茫然不知所措，兩個小女孩吃上士力架以後情緒要穩定許多，原本她們也是還不知道危險是什麼的年紀。

她們一切都看母親，母親哭她們也跟着哭母親害怕她們也害怕，母親發抖她們也發抖。

「你是孩子們的榜樣，一定記住這點……不管你現在還是之前遇到了什麼事……」教授繼續安慰，並且再一次遞了幾個士力架過去。

足夠糖分的食物本身就能讓人短時間內安靜下來，年輕母親吃下了大半個士力架以後情緒也穩定了一些，可是很快就哇的大聲哭了下來。

「孩子爸爸跟別的女人跑了……婆婆把我們趕了出來說我生不齣兒子……我不知道去哪……我老家已經沒有親人了……嗚嗚……」

年輕母親雖然瞬間情緒失控但是好歹把自己的情況說了出來，而且說的比較清楚明白了，這樣的結果跟教授之前的判斷幾乎如出一轍。

所以教授並不覺得意外，他長長嘆息一聲慢慢走了過去，「孩子，不用哭了，如果你實在沒地方去就跟我回金陵，我在學校食堂給你找個做飯的活應該能幹吧？孩子送學校幼兒園就行，費用也低。」

「你還年輕孩子也小……慢慢來一切都會好的……」

教授說着把自己的工作證拿出來給年輕母親看，年輕母親下意識摟着兩個孩子後退兩步，眼裏充滿惶恐，因為她聽聞的這種情況都是都是騙人的，拐賣婦女兒童。

她不得不防備，她什麼都沒了只剩下眼前這兩個孩子，她要保護她們，一定要。

她咬咬嘴唇可又忍不住想看工作證，教授直接扔到了她身邊的坐位上，年輕母親就像是做賊一樣迅速伸手拿過放在眼前查看。

看了好幾遍，還是不太相信，揉揉眼睛再看。

然後才怯懦的把工作證放回到座位上，教授抬手拿回來，「沒關係，你不相信我沒關係，到時候你可以去金陵去天京路大學城派出所先報個備案，然後讓那裏的民警帶你去學校找我……」

「或者你有別的辦法有別的親戚朋友可以投靠就去投靠吧……這裏有1000塊錢你先拿着……不是給你的是借給你的……你什麼的時候賺錢了再還我就行。」

教授邊說邊從錢包里拿出1000塊錢現金放在座位上，年輕母親本能的拒絕，「不……不用……我不要……你收起來吧……」

「不要害怕，收著吧，看得出來你身上沒帶什麼錢出來……孩子身上的衣服也很單薄……」教授把自己的黑色背包放在對面空蕩蕩的座位上，開始翻找衣物。

裏面的衣服不多，但是幸好找出了一件毛衣一件馬甲，然後小心翼翼的遞過去，「先給孩子穿上吧……別感冒了。」

接着教授走到走廊過道盡頭把車門關上了，外面的風雪這才跟車廂裏面隔離起來，等到教授重新回來年輕母親看教授的目光已經多了些感激少了些恐懼。

「我女兒比你小不了幾歲，一直在國外讀書，我夫人是一名醫生，在我們學校隔壁的醫學院教課……我經常也會想我的女兒……唉……」

年輕母親也終於鼓起勇氣跟教授多說兩句，「我……我上過師專……一開始沒畢業……生了大女兒后考試過了……拿到畢業證了……是中專……」

教授一愣，眼裏露出一抹欣慰之色，「那更好……我看看可以不可以在學校的幼兒園給你找個工作……這樣你可以一邊上班一邊照顧自己的兩個孩子……」

年輕母親咬咬嘴唇，「我必須得先回老家一次，要回去取一件東西……雖然我的父母早都不在了……」

教授輕輕點頭，「是么？你老家在哪裏？」

年輕母親抬起頭目光中突然閃過一抹特別的堅毅，「遼寧朝陽牛河梁。」

沈墉伯的嘴角不經意的抽搐了一下，沒人知道當他聽到遼寧朝陽牛河梁這幾個字的時候到底是什麼心情。

年輕母親被長發遮住了半邊臉，恰恰是跟小美差不多的年紀差不多的身形，年輕母親如果洗個澡換上一套漂亮衣服絕對是美人一枚。

教授絕不是毫無私心，但是他的私心就是如果可以幫助一個像女兒一樣大的不幸的年輕女人，那麼也沒什麼不好的。

有時候人與人的相遇就是這麼神奇，彷彿冥冥之中自有註定，只是這個時代一個人發自心底的善行卻往往被人誤會甚至利用，所以現在人做好事做善事的時候越來越少。

這是一種倒退的悲哀，相對來說教授的性格讓他活的比別人要灑脫不少。

他是沈墉伯，一個活在自己時光當中的天才。

「我的寶貝女兒叫小美，大概跟你差不多年紀，只是她還在歐洲上學……我說這話不是在抬高自己女兒貶低你……其實我有時候倒是希望她能像你一樣早點嫁人早點給我生個外孫女……是的……我和我太太都喜歡女孩……所以我們也只生了一個女孩就沒有再生。」

沈墉伯很少在人前提到自己的女兒，在金大更是除我之外他都從不談及，而且之所以對我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是個聾子，他講這些事的時候從不對着我的眼睛的，所以我看的懂的只有其中一少部分而已。

對他來說跟一個聾子說話毫無疑問更有安全感。

這是我後來才體會到的事情，作為被動給人安全的那個聾子。

年輕母親咬咬嘴唇，放開在身前被她摟的快要窒息的兩個孩子，將她們姐妹倆小心安頓在座位上吃第二塊士力架。

從她的眼神中看得出來她其實是捨不得的，不是捨不得給孩子吃而是這麼好的東西應該分幾次來吃，一次吃完太可惜了。

但是她更不忍心在兩個孩子幼小心靈受到恐怖驚嚇以後連一塊巧克力都吃不到，於是才咬着嘴唇給了她們第二塊。

兩個小女孩被她教育的很乖巧聽話一點也不多嘴更不多事。

「老師……您坐吧……我們不出去了……我和我的兩個孩子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不會就這麼被炸死的……」年輕母親的表情開始堅定起來。

「我叫顧青，青春的青，我是用爸爸的死亡撫恤金念完初中和師專的，然後我媽也得了癌症，剩下的錢和我打工賺的錢都給她治病了……我媽臨死的時候要我嫁給現在的丈夫……因為他們家對我們家有恩……那時候他還挺好的……沒人想到結婚後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不後悔，我媽臨死的時候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他……是笑着離開的……所以我現在帶着兩個孩子出來……離婚手續也辦完了……我什麼都不要就要兩個孩子……」

「老師……我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有個住的地方，只要能把兩個孩子送去幼兒園……要我幹什麼都行……」

顧青一口氣說了不少，像是想要把積聚這些年的痛苦和怨氣都發泄出來一般，教授長長呼了口氣。

「也好，你還年輕，帶好兩個孩子……她們會有出息的……人都說這個世界上幸福的人千人一面，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聽你說起這些我突然想起我最喜歡的一個學生……他從小就聽不見然後母親也離家出走不要他了……」

教授也低沉起來，有些傷感。

顧青一愣，然後鼓足勇氣小聲問了句，「然後呢？」

教授抬頭笑了，笑的盡量溫和盡量不嚇人，「現在大四了馬上要畢業了，正在做實習……現在人在趙寶溝……也許很快就要去你的老家。」

顧青的眼裏立刻閃過一抹驚喜，「是么？那太好了……我可以給他做導遊的……我從小生活在那裏……對一切都很了解。」

教授的神情卻有些恍惚，「不過你在老家已經沒什麼親人了對吧？」

顧青咬咬嘴唇，「我有個舅舅還在……但是我恨他……他從小就對我媽不好……我媽得病的時候找他去借錢他非但不借還詛咒我媽早點死……」

「對了，老師你剛才說你是考古學老師？」顧青開始放開了，聊天的話題也因為我的出現而變得輕鬆起來。

「是，我是學考古的也是教考古的，你的老家是個了不起的地方，那裏是世界上第一隻鳥飛起的地方，世第一朵花盛開的地方，古老文明的起源之地。」

「那裏遠古時候是一片汪洋大海……後來變成了恐龍世界……再後來有了中國最初的人類祖先……有了精美的陶器玉器……玉器的發現是文明的重要標誌……而且那裏還是發現最初龍的地方……龍是華夏始祖和圖騰……」

「咳咳……看我……說起專業來就沒完……要是你願意跟我回金陵我會把你介紹到學校附屬幼兒園去工作……你有幼師證么？」

教授很快把話題又轉移到跟小美有八分相像的顧青身上，顧青用力點頭，「我有幼師資格證，有的，考下來好幾年了，就是一直都沒機會用到。」

教授突然又有點為難起來，「不過很可能最開始不是正式的老師……要從最基本的護工和生活老師做起……工資我也不清楚是多少……但是會給你上保險……」

「孩子，不怕你笑話我們考古系很冷門所以平常也不怎麼跟那些人打交道……我能幫你的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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