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活着就是英雄

第356章 活着就是英雄

時光如流水一去不復回,時光的流逝從來令人擔憂和憂傷,此刻的我卻心甘情願的摟着兩個孩子浪費大好時光,心裏不再焦急甚至連擔心都不擔心了。

我的書包里還有那本等待戈多,我再一次拿出來,輕輕的拿出來閱讀,小心的輕聲輕語,孩子們不會被驚醒我也能享受到眼前最好的時光。

不是么?

一個聾子的世界永遠都是安靜的,聾子看見陽光,浪費陽光,就是最幸福的時刻不是么?

我根本什麼也聽不到小孩子也不會遷就我,完全讀唇語,小孩子咿呀學語到唇語,後來小孩子不再說,不用說我就會理解了,巨大的進步。

《等待戈多》有很多解讀的,其中讓人不斷討論的一點就是:戈多是誰。

有人曾把戈多解釋為上帝;有人認為戈多其實是死亡的隱喻;有人認為在這部戲劇中戈多其實已經出現過了。

但是目前普遍接受、也是我贊同的觀點:戈多其實是貝克特對「希望」的解讀。劇中的兩位主人公從始至終都在等待着「戈多」,但從始至終都沒有等到「戈多」。

「戈多」作為一個代名詞,始終是一個縹緲虛無、無法觸摸的幻影,一個存在在人類夢魘中的海市蜃樓。這劇中反覆出現的一幕,其實可以代指這一過程:人類在絕望環境下隊希望不斷地等待,卻始終無法等待到希望的真正出現。

他們在生命的大多數時候都處於對希望的無望幻想中,卻對「無法等來希望」這一現實不自知。

但這是否就可以說,貝克特創作的這部戲劇其實是對現實的悲觀主義表達呢?未必。通讀劇本,在劇情的發展過程中,兩位男主本就悲慘的流浪漢生活不斷變得更加艱難,第一幕中的僕人波卓變成了瞎子,幸運兒也變成了啞巴。

兩個流浪漢陷入絕望,他們想要自殺,於是出現如下對話:

弗:跟着就有那麼多好處。掉下來以後,底下還會長曼陀羅花。這就是你拔花的時候聽到吱吱聲音的原因。你難道不知道?

愛:咱們馬上就上吊吧。

弗:咱們先等一下,看看他說些什麼。

愛:誰?弗:戈多。

愛:好主意。

弗:咱們先等一下,讓咱們完全清楚咱們的處境后再說。

愛:要不然,最好還是趁熱打鐵。

弗:我真想聽聽他會提供些什麼。我們聽了以後,可以答應或者拒絕。

愛:可是咱們呢?

弗:你說的什麼?

愛:我說,可是咱們呢?

弗:我不懂。愛:咱們的立場呢?

弗:立場?

愛:別忙。

弗:立場?咱們趴在地上。

流浪漢們還在等待着戈多,於是在他們想要自殺的時候,首先想起來的是「戈多怎麼想」。本來要結束自己潦倒悲慘的生活時,因為一個不存在的人而懷疑甚至改變自己本來的行動。

我一直認為等待戈多其實就是等待希望。人類在等待希望的過程中,難免會因為希冀在未來會發生的事情而改變或放棄自己本來想要繼續的事情,也可以說,在這部戲劇中,尋找希望的過程決定着人物的命運導向,甚至在指導著人物應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而流浪漢們一直在等待着戈多,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等待他,同樣是人類對於「希望」這一事物無前提、無理由的追尋。這也是貝克特在表現現代人生活中千篇一律、百無聊賴地存活中的一個生活與行事狀態。《等待戈多》的確是一部悲劇不假。

但流浪漢們在生活愈發艱難的條件下,依然不斷等待着戈多,憧憬著、希望着,認為戈多明天就會出現。雖然自始至終戈多都沒有出現,但「戈多」卻成為了流浪漢生活中每一天的主要目標,讓他們本來痛苦的生活變得有目標可追尋,而不是在虛無中渾渾噩噩地絕望着。

映射入現實生活,就會發現貝克特想要表達的東西:他認為「希望」是無跡可尋的,甚至是虛幻的,他卻不忍說破從而讓人類陷入絕望的深淵,而是告訴他們「希望依舊存在」,將希望之光留給生活在無望之中的人們,這同樣是一種人道主義的思想。

人道主義,我內心一直都是正義的,正義之於人道主義是精神圖騰,只有有正義感的人才會具備人道主義思想。

我之前一直以為,《等待戈多》與英雄主義是不相干的。

加繆說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身上有種英雄主義。在不斷推著註定會重新滾落的巨石上山的過程中,西西弗斯承受着註定的失敗,在虛無的結果中與重力抗爭。

但E和V身上似乎不具備這樣的品質。他們只能讓我聯想到喬伊斯《都柏林人》中的p。無法前進,沒有行動力,主人公與環境都陷入停滯。什麼也沒有發生,什麼也不會將要發生。

與之相伴的還有遺忘,忘記自己被誰打了一頓,忘記彼此是否「昨天」出現在這個地點,忘記讀到過的《聖經》裏的細節……

這部劇的兩幕中大部分劇情是重複的,只有在第二幕中環境有些許變化:路邊的樹長出了幾片葉子,P瞎了,他與L之間的繩子短了一點,V開始能夠大段大段地獨白……

這些變化讓重複中有着線性的推進,但卻只是更糟糕的發展:樹葉的變化讓主人公懷疑所經歷的時間的長度,P與L的身體每況愈下,V的獨白也開始揭露存在的本質:「一切都將消逝,我們又將孤孤單單,在一片廢墟之中。」

因此,第二幕與其說是展現了一些變化,不如說暗示了為來的下坡路的可能性。

E想要以睡覺來打發時間,或是兩個主人公想要一死了之。但E總被打擾,二人想要用來上吊的褲帶也斷掉了,不論是逃避或是終結這樣的等待,都不可得。這部劇沒有第三幕。

「三」的傳統中,第三幕將是回歸、救贖或是懲罰,是對前兩幕中某一幕的發展或肯定,能夠消除前兩幕中對半分的不確定性。但這部劇有無限的「明天」,但沒有第三幕,有可能性,沒有確定性。

「要是咱們不理會他呢?」

「他會懲罰我們的。」

在救贖或是懲罰的不確定性中,人物逆來順受。一切都是消極的。主人公被動地接受戈多不會到來的現狀,沒有主動的追尋求索,也沒有憤然離去。玩帽子,尋找鞋子,談論「生活」,只想着「打發」時間,或是逃避——承受着生命的虛無卻絲毫沒有抗爭的意思。同樣在註定的失敗之中,我認為他們是比不上徒勞卻永不停歇的西西弗斯的。

原本,我所理解的英雄主義是在註定失敗的抗爭中的損毀。在失敗面前只有兩個選項,要麼被命運打敗,要麼在某種意義上站着灰飛煙滅。西西弗斯沒有勝利,也沒被打敗,是因為他在行動中消滅了目的與自我意識。不以把石頭置於山頂為目的,也不去反省自身行為的無意義,便不存在被悲劇性的命運打敗的機會。

徒勞的英雄主義正在於永不止息的徒勞,如果停止了「徒勞」,便等於承認了此前行動的無意義,便被打敗了。寫到這裏,我才想意識到,兩個流浪漢對戈多的「等待」與西西弗斯的「徒勞」是一樣的。如果終結了等待,便意味着承認之前的等待的時光的浪費,之後便是失敗感與失去目標的空虛感撲面而來。

但對於無意義的等待,難道在其中存活的辦法只有不承認它的無意義嗎?

等待與約定本身就有一種悲壯之感,接受承諾、開始等待,便是接受了被毀約的可能性,就是將自己此刻時間的價值寄託於不確定的未來之上。

決定等待,便是決意接受等待的無效與失敗;「此刻」也淪為了通往無望未來的道路。

V把信守承諾視為聖人的品質,而區區兩個流浪漢卻要在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上肩負起這樣的承諾,卻永不被兌現。我所理解的英雄主義,依舊是「在註定失敗的抗爭中的損毀」。

《等待戈多》中,人物的行為從一開始、甚至早在第一幕開始之前,就是失敗的。無法死亡,沒有掉頭離開,沒有任何內在或外在的激發反抗的動機,兩個流浪漢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忍受、沒有掙扎,看上去是被動的,但他們信守了承諾「如約而至」,用選擇繼續等待的方式在失敗中存在下去。「等待」是被動的,但「選擇」等待卻是這其中唯一的主動性,正是這種對「空缺」與無效性的執著讓人物變得值得同情。

但與充滿英雄主義的悲劇不同的是,《等待戈多》中的兩個流浪漢並不清楚自己的處境。他們不知道戈多不會來,不知道自己行動的無效性,也因為記憶不好而意識不到一切的重複性,因此在知道劇情的觀眾面前,他們顯得有些可笑。但觀眾能清醒到那裏去呢?

沒有人知道戈多會不會來,也許整個人類都被置於與這部戲劇有着共時性的等待之中。

但是沒關係,只要選擇將等待繼續下去,信任與信守着某種「承諾」,就已是在與虛空和失敗對抗。

時間與肉體的損毀是必然的,所以,活着,就足夠被冠以英雄主義。

我不想成為英雄,只是我正在危險的環境中頑強的活着,那麼也許我已經成了英雄,誰知道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無字江山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無字江山
上一章下一章

第356章 活着就是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