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7章 三人同形

漆黑的夜裏，漆黑的山間公路，我面對的不是杜氏姐妹而是影子杜下，雖然嚴格來說她也是杜家女子，但顯然跟杜小丙杜衣衣完全不同。她開始擁有一些正常人的感恩情節，這對她很不容易。或者說她跟我一樣永遠都不願欠別人人情，永遠都不。一旦感覺到自己虧欠了什麼就想立刻加倍奉還然後相忘於江湖，最好從此變成路人。

我不認為這種反應就是所謂冷血，更認可這是一種極端的自我保護，我們這樣的人保護自己的同時也是在保護別人，因為如果我們不是如此封閉自己，那麼很容易傷害到別人，哪怕是無意中。

我們對於他人的傷害不局限於身體傷害，更多的時候還是精神傷害。這點我有着十分清醒的認識，不需要別人提醒，有自知之明。杜下也是如此，原本我對她來講屬於人生中的X因素，她都會抽離開來對待。可今天她內心過於興奮激動，一下子展露出更多的感恩情感，她的意思很明確，她十分想重回杜家，光明正大的做回杜家人，儘管她仍然不會拋頭露面，儘管性格根本不會改變，可是心卻變了，完全變了，從黑暗中變換到陽光之下。現在她是任何時候都沒辦法站到陽光下表達自己的身份和情感，回歸杜家之後哪怕她在大宅之內誰也不搭理，但是仍然可以在陽光好的時候到自家花園裏的長椅上安靜的坐一會，看一部晦澀難懂的醫學著作，甚至可以順其自然的睡着。她不會跟路過的任何人打招呼，路過的人可能有人會跟她點頭或者鞠躬致意，但是有一點就足夠了，自家花園內路過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杜家人，長老會的杜下。沒經歷過她這種詭異人生的人永遠也無法理解她這種最低生存需求的。

我理解，因為我的心很多時候都被自己禁錮關押在一片漆黑的黑暗當中，雖然我的情況比她好很多。她是那麼想重新成為杜家人，對她而言無異於二次投胎那般重要，是重生。可她絕不希望她的回歸是因為我付出了巨大代價換回來的，她希望她的回歸是家族親情血緣的覺醒，不需要其他任何因素。可同時她更清楚她的想法根本不現實，她的回歸我必須為此付出代價。當聽我輕描淡寫的說完杜家要我調查趙先生老底的時候，她立刻陷入一陣黑暗的沉默，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趙先生的強大和可怕。而且這件事上她能幫忙的十分有限，同時無論趙先生是什麼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他都是她的恩人，恩同再造。她不是不會感恩，只是她從不會表達出來，只會永遠埋藏在心底。她進退兩難，她當然不想放棄唯一的重回杜家的機會，可是這個機會很可能讓我因此受到巨大傷害甚至付出生命。她咬咬牙，「我跟你一起去見他。」

我笑了，笑的很開心，黑暗中看着她滿身殺氣的模樣，「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是去殺趙先生，趙先生即便對我背後的家族有圖謀，即便對我心存惡意，但是他不會殺我，因為沒必要用不着。剛才我說的很明確了，即便杜家人不讓我去幫忙調查我自己也要去調查，因為我跟杜家人此時面臨趙先生時候的疑惑是一樣的，所以我必須去解開這個謎團。小時候在村裏老人常會說一個羊是趕兩個養也是放，意思就是我去窺探調查了解趙先生一個秘密他會發怒，兩個也是發怒，區別大么？根本沒有。我不是強行要你卸下心裏負擔，而是在跟你說實話而已。」

杜下突然冷哼一聲，「你笑什麼笑，既然說實話那麼你自然知道窺探一個秘密和兩個秘密區別巨大，一個可能只是危險兩個可能就是送命。所以我必須跟你一起去，否則我拒絕接受杜家人的條件。」

杜家人提出的幾個約束條件看起來有點嚴苛，實際上完全可以接受的，杜下的性格本身就不會去爭權奪利不會去傷害同族不會缺席重要會議，她回去不是老年人的葉落歸根而是重歸故里，雖然用衣錦還鄉形容不合適，但真實情況就是她出生以後便被秘密送出大宅，然後二十幾年後帶着一身本事回到大宅，她要成為大宅的守護者。正是因為看到這一點，看重這一點杜家人才會最終決定讓她回歸大宅。

我不否認自己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但也不願意讓杜下在身心極度興奮的時候過於誇大這份作用，就像我不願意讓杜氏姐妹過於高強度的信任我，在我身上寄託太多希望，她們本身都是天賦異稟者，她們離開了我也能度過杜家的危機，也能帶領杜家走向更加光明輝煌的未來。她們自己明明很強明明可以，卻在我一個人外姓人身上寄託過多信任和希望，這樣反而會讓她們相對變弱，這不是我的目的，她們必須依靠自己才行。只是在她們姐妹倆極度疲憊不堪的情況下我不能說的太明白，我相信她們掛斷視頻之後就會立刻做出自我反思，這就足股了。杜下現在的情緒本身不穩定，跟平常那個冷靜冷血的死亡醫生比起來相差甚遠，我不能讓她突然陷入情感漩渦不能自拔，必須帶着她儘快走出來，儘快離開才行。

我是個引導者，此時此刻此地，「如果一個秘密不足以致命，那麼兩個也不致命，如果一個就會致命那麼兩個致命也無所謂，一個人只有一條命而已，付不了雙倍。何況我的窺探調查對趙先生本身並無惡意，只是為了我和杜家人關鍵時刻自保而已。我的確做什麼事面對什麼人都喜歡正面解決，但我又不傻，在找到我媽安頓好她的後半生之前，我是不會隨隨便便拿自己這條命去賭去浪費的。我的命不值錢，可在找到我媽之前就很值錢。我和杜家要知道的只不過是趙先生到底要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麼，僅此而已。」

杜下看着我，黑暗中她的眼神閃亮，好像天上的星星，很好看，我頭一次發覺她的眼睛其實很大很好看，「你說的屬於基本道理，但是我的這件事就等於給你的危險之路加倍，我不管你的事不管其他人的事，必須管跟我相關的事。還有關於趙先生我會快速整理出一個小冊子，我了解的能夠說出來的都會寫在上面，雖然這些遠遠不夠，但也會起到一定作用。然後我要跟你一起去見他，面對他最好的辦法就是實話實說。杜小丙說的從楚雲那邊入手聽起來不錯，但是極大可能會適得其反，因為趙先生對於自己妻子的保護一向嚴苛，不是對自己妻子嚴苛而是對一切有任何傷害侵害自己妻子的人都會痛下狠手，那樣豈不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而且你再也沒有機會了，在他面前。」

我抬手摸摸鼻子，「要是我有把握我找楚雲之後楚雲絕不會把我們的談話內容告訴趙先生呢？哪怕他知道我跟楚雲見過面了，其實也正常，如果這次見面是三人見面呢，然後中途有一人去趟衛生間。雖然聽起來禁不起推敲，不過以我現在微妙的身份，楚易帶着我跟姑姑吃頓飯，再正常不過。中途她接個電話去個廁所也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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