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1章 深度信任

第1021章 深度信任

杜二夢並不能真的確定死亡醫生到底是誰,所以她剛才跟我的對戰只是代表她自己,可杜下自然而然的被帶進來。

杜下對我的信任很可能瞬間灰飛煙滅,很可能她要告訴杜二夢自己的身份然後兩人聯手拯救杜家此時的危機。如果那樣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如果她們可以聯手解決危機那麼我可以現在立刻退出,我有自己的事情去做,沒時間管別人家的閑事。

可暫時以她們兩人的情況沒辦法做到我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我還得留下來,沒辦法的辦法。我要重新面對杜下么,不需要,我和杜下是同一種人,哪怕生死之際也不會替自己解釋哪怕半個字,不是不能解釋而是不屑解釋。一個人的對另一個人的誤會如果已經升級到生死級別,那麼再解釋也沒用。這需要杜下自己去好好消化才行,也看她最後的選擇。

我是人是鬼都不重要,杜下覺得我是人是鬼才重要,我選擇相信她的判斷。無聲,無聲的對抗,結果很快就出來。杜下覺得我是人我就是人,覺得我是鬼就是鬼。通常人可以看眼神變化觀察說話真假,可我的眼睛永遠都那麼乾淨,我的眼睛什麼都看不出來,甚至我現在都不抬手摸鼻子了,我很淡然的坐在那。喝水,很自然的喝水,我需要多補充一些水分,因為剛才喝酒喝多了,不是喝醉了而是好久沒有喝酒了,經常喝酒的人不會覺得什麼,偶爾喝酒的人總會覺得有些不舒服。我的身體開始發熱,不是發燒,是發熱,聽力開始恢復以後我的身體很紊亂,不知道什麼時候回發熱什麼時候回發冷。

杜下當然知道我身體的異常,因為她一直在記錄各種數據,所以她直接遞給我兩片藥片,我接過直接喝了下去,沒有絲毫猶豫。杜下忍不住笑了,一片烏雲散了,冷哼一聲,「不怕我毒死你!」

我不笑也不解釋,因為早跟她說過,哪怕她殺了我我也認,因為是卧我自己選擇相信她的,既然如此我就要承擔相信她的一切後果。

「不過杜二夢的思路的確是對的,趙先生百分百牽扯其中,就看牽扯的範圍多大時間多長,也不排除趙先生一直有自己的計劃。像你一樣的一個幕後操控者,你如此淡定的拿自己當做誘餌是不是已經有了一些線索?我需要你跟我分享。」

我抬手摸摸鼻子,「沒有具體目標,但是我讓唐家姬家調查唐姬的同時也讓他們篩選出一份相關名單,然後我會讓我的人對這份名單進行深入分析挖掘,我相信首先幕後黑手必然是唐家姬家有交集的人物,必然同時了解兩個家族的過去現在,也必然了解我,這樣的人其實根本不多。我想很快就會有消息反饋回來,如果我們這邊再從唐姬下手,兩方面的情報相互印證,那麼揪出那隻黑手指日可待!」

杜下然後問我晚飯沒吃飽么非要去吃外面的人,我沒有說話,沒有回答,我當然不會說話,食不言寢不語是我媽對我的基本要求,她曾經說過一段讓我記憶深刻的話。

她說,「媽知道食不言寢不語並不是一條萬能規矩,放到現在也有諸多不合理,但是你要記住它是一條人生基本規矩,如果一個人連基本的規矩都不能遵守,那麼他以後還能做成什麼事呢?」

我媽在那個時候就開始給我講相對論,從那以後我吃飯睡覺的時候幾乎不說話,當然睡前故事不算,吃飯之前的討論也不算,此段時間特指吃飯和睡覺的過程。

可惜我媽失蹤之後我的一大部分睡眠時間就開始被噩夢和怪夢佔據,但那我也不在乎,也許因為強大的心理慣性,在那些光怪陸離的噩夢和匪夷所思的怪夢之中我幾乎從不說話,因為我媽告訴我睡覺的時候不說話是做人的基本規矩,一個連基本規矩都無法遵守的人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麼成績。我要變得有成績,也許我要變成一個名人,那樣找到我媽的幾率更大,或許我媽還會因此主動回來找我。我一直幻想着我媽只是遭遇意外失憶了,把我忘記了,所以當我成為一個知名的人經常出現在各種媒體頭版頭條上的時候,她總能看見我然後就會慢慢記起我,就會自己回來找我。

雖然到了大學之後這種幻想越來越弱,但還是存在於心底深處的。

我不會勸人吃,杜下也不會,之前在心裏一直叫她死亡醫生,現在我更願意叫她的名字,我沒有她任何資料,只是第五感突然告訴我她其實比楚易還要小兩歲,她才二十五歲,看起來更成熟一些。這個成熟指氣質上的成熟而不是面容上的提前衰老,如果完全不知道她的背景和工作那麼她就是二十五六歲女子該有的樣子。

我們各自安靜的吃着,吃相各不相同,她很文雅,骨子裏流淌著金陵城南杜家貴族的血液。我還是狼吞虎咽模樣,但也不過分誇張,沒辦法我吃東西就是這麼香,從不挑食,多麼難吃的食物都能吃飽。何況眼前的食物看似普通實則都是杜下精心挑選的,味道很好,雖然只是簡單的一頓房車火鍋可是吃起來的味道一點也不亞於杜衣衣精心準備的一頓大餐。

我突然想如果她不是從小就被送出來,如果她仍然留在杜家,那麼她才是真正年輕一代的大姐,那麼她是否比杜衣衣更有資格成為繼承人呢?

向來不喜假設的我最近居然經常假設起來,不是我老了,而是我在變,在本能適應這個紛繁複雜的世俗社會。

我沒有完全吃飽,大概七分飽的樣子,這也是我媽囑咐的,吃別人的東西要有節制,要心懷感激,不要覺得心安理得。吃完了要道謝要記得回請,要知曉感恩。

所以現在我欠了杜下一餐飯,於是吃完我主動幫忙收拾整理,生澀又熟練,有條不紊,面無表情。很快一切恢復原樣,該洗涮的也都洗涮好了,在放車上總要節約用水,我覺得我處理的還好。

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可惜我和杜下都不是真正的煙民,因此飯後她喝自己調製的雞尾酒,說是雞尾酒其實特別簡單,三樣原料,白朗姆酒,可樂,冰塊,大概按照一比三的比例進行調製,冰塊多少根據個人口味放置,她喜歡更多冰塊。我不知道這種雞尾酒的味道,暫時我會調製的還只有龍舌蘭,她這裏當然有龍舌蘭,她也不管我,於是我自己調製了一杯龍舌蘭。方法也很簡單,但是味道顯然不錯的樣子。

這吸引了她的一點注意力,好歹我也算師出名門,我的龍舌蘭出自王音,王音自然不是一般人物,也不是隨便會教授別人調酒的性格。也許這杯龍舌蘭算是王音在我身上唯一的一點溫和吧。

杜下沒想到我會如此嫻熟的給自己調製一杯龍舌蘭,畢竟她從趙先生那得到的情報肯定不包括這點。她得到的情報少的可憐。

於是我跟她從龍舌蘭談起,「大概半月前,在島上,一位長輩教會我調製龍舌蘭,當時趙先生在場。」

我這麼說有自己的想法,因為杜下對於我跟趙先生之間的關聯想必也並不了解,那麼我可以找一個不錯的切入點讓她弄清楚。

「我跟趙先生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認識的,他算我的長輩,很快我就發現他對於我的家世很感興趣,尤其是母系這邊,就是你知道的姬家。」

杜下已經知道不能用常理來判斷我,可她還是不清楚我如此坦誠的原因,她的經驗告訴她我在講真話,絲毫沒有陰謀詭計的意思。杜下不怕陰謀也不怕武力,她害怕真誠,因為在她的世界裏已經很久沒有面對真誠了。她肯定不會選擇相信我,但是即便不相信也讓她心裏不舒服。

面對如此真實坦誠的一個人她開始有些亂,當然表面不會表現出來,我不在乎她的表現繼續按照自己的節奏進行。

「我沒有那麼複雜的心思,根本不會多想,問題在於別人會多想,趙先生開始主動接觸我,為了讓我成為他在姬家的內應。後來我答應了他,我欠他一個人情,到現在還沒有還。」我的話很簡略,沒有說出姥姥的絕症,沒有必要,也許杜下已經知道這事,也許她不知道,對我來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讓她迅速理清我跟趙先生之間的關係。

她抬頭看着我,冷冷回應,「為了救活外婆所以成了他的內應,不管你承不承認願不願意你都已經是他手下的一枚棋子。」

她果然已經知道了,所以趙先生給她的情報很奇怪,故意對我本身做了相當多的內容隱藏卻對我身邊的人和我的家世做了詳細介紹。那麼她自然知道了楚易,並且了解我跟楚易之間的關係。這樣對我雖然不利,可是知道了也好,知道了說話可以更加直白些。

「楚易是我和趙先生共同要保護的那個人,但她不是個物件她是個成年人,她做事有自己的原則和方法。趙先生不會把我放在眼裏,他應該更擔心我對楚易產生的影響,楚易暫時在我身邊他總是不能晚安全放心。」我立刻接着她的思維往下說,可算坦白的已經不能再坦白了。

杜下不再看我,她終於發現了我坦誠之中的可怕,她無法承受我的眼神,因為我的眼睛從來乾淨純潔不帶一絲雜質,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應該擁有如此純凈的眼神。

「所以趙先生不得不直接拿出你這個終極武器來對付我,他故意讓我們仇人見面,故意設置陷阱給我們讓我們自相殘殺。」

杜下重新抬起頭冷哼一聲,「唐簡,你是個大學生,自相殘殺算什麼!」

她不是疑問而是在批判,我們並不是自己人,我們是敵人,敵人絕不能自相殘殺,所以我用詞不當頭腦不靈光。實際上當然不是如此,我故意這麼說的,為了重新定位我們的關係。

這才是我的真正目的,杜下自然知道,但她死都不會承認我跟她是站在統一戰線的盟友,我們不是盟友,對她開始我們必須是敵人。只有我是她的敵人她才最能輕鬆應對。有些人天生是敵人,永遠都是敵人,根本無法變成盟友更不可能成為朋友。

在杜下眼裏我和她便是上天註定的一生的敵人,不死不休那種。她不是害怕跟我成為朋友,而是她不屑,她不需要盟友更不需要朋友,她內心跟我一樣是一個永遠獨行的獨行俠。

我抬手摸摸鼻子,她以為我開始緊張實際上我放鬆的不行,我笑了,笑容跟眼神一樣純凈,「兩枚可悲的棋子非要為了一點虛無縹緲的自尊自相殘殺,趙先生果然算的精準。」

沒錯,我在嘲諷高高在上冷漠無情的死亡醫生,因為我開始從心裏瞧不起她。她太要面子以至於為了虛無的面子不肯面對現實,所以我鄙視她。合情合理沒有任何問題。

她這樣的人受不住這樣的鄙夷,因此她必定反擊,她無論採取哪種反擊方式我都能承受而且都會很快佔據主動。最終她沒有選擇使用武力,也許礙於車內空間的狹小和外面的暴雨傾盆。她不直接使用武力最好,她若動用自己的手術刀那我必然會用拳頭回應,到時候又是不死不休,說實話現在的我們真沒必要瘋子一樣只顧拚命。

她在這裏殺了我或者我在這裏殺了她,其實已經沒什麼意義。既然是無意義的死亡廝殺那為什麼不用更加和平平和的方式來解決呢。

她選擇了斯文方法,重新整理情緒看着我,「我的事與你無關,你的事與我無關,不要相提並論。自以為是的人不但讓人生厭而且會死的很快。」

她的話語依然殺氣凜然,可是她的態度已經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因為她發現居然可以在這樣一個特殊環境當中跟一個剛剛認識的陌生人說真話。她也許不記得自己上一次說真話是什麼時候了,她想說真話,要麼閉嘴不言,要麼說幾句真話。像我們這樣冷漠無情的人最討厭說謊,因為說一句謊話後面要用十句百句去圓,我們沒有那樣的心情更沒有那樣的時間。所以我們這種人反而是這個世界上最坦誠的人。

剛才她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只是不相信我會跟她同類。

同類之間不但有着相同氣質更有着相同的氣味,我的嗅覺十分靈敏異於常人,在她開始給我易容的時候開始我便從她身上聞到了同類的味道,可是伴隨着同類味道的不是天然親近而是無比危險的氣息。

因為她來之前就知道我是誰,我要去哪裏,要做什麼,她來雖然不是直接解決掉我的,但也絕對是把我控制住抓起來嚴刑拷問的。我要是在這樣緊張危險的氛圍中感受到同類的自然親近才出鬼了。

她直到此時才不得不承認我身上有她身上同樣的味道,她依然可以不承認我為同類,承認之後很多事情都會發生變化,這會讓她很為難。她不想為難,哪怕犧牲掉我的性命。

本質上我的性命不在她手裏,在趙先生手裏,她的命也不在她手裏,也在趙先生手裏。

趙先生如此安排完全出於對杜下性格的了解和對我各種情況的掌握,他判定我們在戰場上聯手組成聯盟的幾率很小。所以才會一開始便拿出死亡醫生這個重磅武器。

以毒攻毒,不給我任何一點反抗的機會,也不給我任何一點反應時間。計劃原本是這樣的,因為不出意外的情況下我一上車就會被死亡醫生牢牢控制,到時候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也許想到我有機會逃脫,但是卻忽略了今天極端天氣的提前到來,以及我們倆同時違抗他的命令。他剛才規定一個小時是他給出的最後限制,這個限制十分重要,一小時內我們拚命趕到城南杜家大宅,只能疲於奔命,路上不會有好機會溝通和結成同盟。但我們一旦超過一小時沒有到達,那麼有兩種可能,第一我們以死相拼兩敗俱傷或者一方勝出,第二我們之間發生了某種特殊轉變,開始成為初步盟友。第二種當然不是趙先生想要看見的,可現在他鞭長莫及無法百分百掌控我們。

實際上他很清楚我們之間想要結盟有多艱難,所以此刻的他不會過於擔心。即便我們結盟了也仍然不能動他分毫,我們的目標也不是他,而是杜家。

一切仍然在他的控制之中,好像已經超出他的掌握範圍實際上根本不是,他早已想到了這種幾率極小的結果。

我的臉上掛着淡淡笑容,通常情況下絕不會如此,只是我開始覺得事情變得有些刺激和有趣,當然這個刺激和有趣建立在極度危險之上。可我不在乎,倘若一點危險都沒有風輕雲淡那我也不會有這麼興奮的感覺了。

我是個面癱,不會笑不會哭,面無表情,現在我在笑,笑的純真乾淨,如同我永遠不會變得複雜和老去的眼神。杜下越來越受不了我的狀態,我顯然比她更加主動更加有把握,她原本應該牢牢掌握主動才是的,結果現在居然被我搶了先機。

她肯定不服氣並且尋找一切機會將我征服,我們都是要強而強硬的人,這樣的人碰見可以臭味相投的立刻在一起成為朋友,也可能二虎相爭必有一傷。

我抬手摸著鼻子,心情順暢,耳朵里的巨大噪音早已消失不見,不得不說是杜下治好了我的耳震,我該感謝她,只是這時不是感謝的時機,以後有機會我會讓杜小丙或者杜衣衣幫我買份小禮物給她。

至於她收與不收與我無關,我就是這麼固執且瀟灑的傢伙。

她警告我不要多管閑事,尤其不要插手杜家和她的私事,顯然我根本做不到,倘若我不想插手杜家事務早就離開金陵城遠離是非之地了。既然我選擇留下來承擔一切責任面對一切危險,那麼這個決定就絕不會改變。

「條件,說出你的條件。」杜下知道我的固執,因為她已經確定我們屬於同一種人,她自己絕不會改變已經做出的決定,同理我也不會。那麼在我們暫時不以死相拼的前提下,她要我把自己的條件放在明面上來講是聰明的辦法,有效便捷。

我的手終於從鼻子上放下來,我不會用力摸自己的鼻子,只是輕輕的摩挲而已,否則會傷害鼻子,會紅腫起來。我的手任誰看了都十分有力,孔武有力的有力,可實際上我的手要多輕柔有多輕柔要多精細有多精細,因為我是國內為數不多的頂級銀膳高手。

能文能武能輕能重,我不覺得自己多有本事,可此刻的杜下在心裏一定很在乎這件事,我越是全能她越是難於對付,難於突破。只是對於他們這樣的有錢人來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

顯然她給了我一個坐地起價的機會,可惜她遇到的是我,一個對於金錢從來沒有什麼興趣的奇葩。

我低頭不說話不回應,杜下還是一點都不了解我,這麼無聊的問題我肯定不會回答,她問也是白問。如今的我早已今非昔比,過去窮困潦倒連吃飯錢都沒有的時候我也不會坐地起價出賣自己的靈魂,何況現在我名下兩輛豪車外加500萬現金存款,還有若干個挂名高位,同時還是金陵王朝的股東。哪怕豪車和現金都不是我的,但是心裏還是比以前有底氣的多,儘管可以讓我支配的仍然只有自己信用卡里能夠透支的那幾萬塊,但是我覺得足夠了。

這次我去漢堡屬於公事,至少楚易按照公事流程給我走的,食宿路費什麼的早都安排好了,她這樣安排我沒意見,我就說了句回來后我會一個人結賬。否則現在讓我去哪裏搞那麼多錢出國辦事?

楚易細心起來的時候比杜小丙杜衣衣更細心,她只是更習慣平常對我使用武力而已,人,尤其是熟人之間一旦形成某種特別習慣就很難改變。所以我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哪怕我已經身在高位已經身價億萬,那又如何,她現在怎麼對我那時候還會怎麼對我。當然這也是我喜歡她的原因,她不會因為我今天卑微的身份瞧不起我,也不會因為明日的高貴而懼怕我遠離我,我就是我,我就是唐簡,那個沒長大的小孩子。她就是楚易,那個27歲的女子。我們在彼此的生命當中都具有特殊意義且永遠無法替代。

杜下見我沉默不語,冷哼一聲,「沒關係,有什麼條件都可以提出來,我現在給你機會。」

她還以為我在以退為進,我在貪婪更多錢財更大利益,我抬起頭,看着她,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甚至開始嚴肅起來,「我的條件只有一個,讓杜家安然度過危機,讓杜家年輕一代當中真正有能力有德行的人執掌家族。」

杜下冷漠無情,半天沒回應,輪到她沉默了,我說的可以算作她口中的條件,但這個條件是她無法接受的。她也並不想跟我爭辯什麼,身子略微前傾,從衣兜里拿出一張銀行卡,推到我面前。

「裏面有700萬現金,密碼是789776,歸你了,現在下車離開。」

七百萬現金是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無法賺到的巨款,可惜她遇到的是我,我在乎的根本不是價格,我在乎的是結果,是杜小丙杜衣衣的平安。

我看都沒看那巨額現金的卡一眼,側頭抬手擦擦玻璃上的霧氣,專心欣賞外面的瓢潑大雨。我很安靜,只留給她一個孤寂的背影,彷彿這個世界的世俗完全與我無關。

我只留給杜下一個沉默孤寂的背影,而且看起來不是做作擺拍,是發自心底的不想回答她那些無聊的問題,也不想跟她產生口舌之爭。

在我耳朵里天崩地裂的巨大聲響開始慢慢靜音下來以後,我的內心陷入一種無比的平靜,彷彿到了天堂。

天堂在哪裏?

我想真正的天堂一定在人間,在人們活着的當下。與其指望着死了以後再去一個虛無縹緲的天堂還不如自己活着的時候活出一個自己的天堂。當然我從來不指望這事,因為幸福天堂這種事壓根與我無關,哪怕我找回了活着的母親也是如此,我們母子倆想安心過自己的日子幾乎不可能。我們身上有太多責任的烙印,而我們又不是那種可以拋下一切只顧自己的人。

杜下也沒有天堂,活着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跟死屍在一起,死了,死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會死在哪,反正祖墳進不了肯定的,基本上不是孤魂野鬼也是魂飛天外。

反正她並不比我好到哪裏去。

磨刀,隨後我聽到了磨刀的聲音。我知道現在醫生的手術刀只是一個鋒利的小刀片,並且只使用一次便會丟棄掉,專門處理。至今仍然使用傳統手術刀的醫生不多,但我想在為數不多的使用傳統手術刀的醫生當中,一大部分位於貧困地區,一小部分就是屍檢醫生,還是有特殊執念的屍檢醫生。

我不知道其餘的屍檢醫生會不會沒事在自己的車裏磨刀,大概不會,但是身後的杜下顯然會,而且還以此為樂。她在磨刀石上認真打磨的手術刀顯然已經使用過許多次,她不會嫌棄麻煩,每次使用前使用后都做嚴格消毒處理。

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突然有個女人在你背後磨刀,無論如何都無法淡定下去。可我根本連頭都不回,繼續安靜的看外面的暴雨如注。

大雨已經持續連續下了一個多小時,並且毫無停歇的意思,外面到處都已經變成了汪洋一片。

生在北方長在北方的我一向認為暴雪的破壞力遠比暴雨的破壞力小很多,儘管暴雪成災同樣可以殺死成千上萬的人,同樣可以讓人們失去家園牲畜和希望。但相對暴雨引發的大規模洪澇災害來說還是要輕了許多,首先暴雪災害的範圍要小,然後持續時間短,爆發周期長且並不頻繁。暴雨和洪災則不是,幾乎每年每個地方都會發生。

所以從古至今能夠治理河道能夠帶領人們戰勝大洪水的人一定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杜下生在南方長在南方,跟我不同,是的,嚴格來說我跟任何一個人都不同,不過從不同之中尋找相同才是生存之道。稱之為求同存異,任何一個人嚴格來說要在世俗當中生存都必須求同存異,因為哪怕是雙胞胎的兩個人從小到大也會有許多不同。

大概20分鐘后,我轉過身,不是因為害怕背後的磨刀聲而是因為我看的有點累了,一動不動盯着外面的景物看很快便會產生視覺疲勞,視覺疲勞會導致身體疲勞,是個自然而然的連鎖反應。

杜下繼續磨自己的刀,也不抬頭看我,她不需要看我。她在此時磨刀可說為了震懾我為了迎接戰鬥,也可說是她的個人習慣。她一個人回到自己的房車裏,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就是磨刀能令她感到愉悅了。我倒不覺得這算怪癖,相反我也喜歡磨刀,因為我擅長銀膳,銀膳一定要用到各種工具刀,至少有十種左右常用的。現在還擺在金大實驗室的桌面上,等待着我的回歸。

「每個人都有自己磨刀的方法和角度,不過一把手術刀不只是鋒利就行了那麼簡單,你磨刀的角度應該做出調整。」說着我自然而然的伸手從杜下手中拿過那把已經被打磨的鋒利無比閃著寒光的手術刀,分量比原本的重量輕了許多,已經被她使用過很多次打磨過很多次。

咯吱,咯吱,我開始不緊不慢的按照自己的技法經驗磨刀,彷彿我們兩個不是死對頭仇敵,而是來探討打磨工具刀技術的。奇怪的是當我伸手的時候她便自然的將手術刀遞給我,沒有任何迴避,也不害怕。因為我顯然有可能奪刀之後便立刻對她動手,那樣她將陷入到絕望境地之中。她手中有手術刀的時候還可以跟我的拳頭周旋一陣,沒了武器的她如同沒了牙齒的老虎。

只能等待着死亡攻擊的到來。可她沒有任何擔憂,因為她知道我打出致命一擊的時候只會用拳頭而不會使刀。

她並不了解我,她如此確信只因為我們是同一種人而已。有時候人和事就很簡單,本身很簡單卻被別有用心的人想像的很複雜而已。

很快刀磨好了,緣分不動還給她,結果她卻十分淡然的拿來削蘋果,速度特別快,手法嫻熟,一氣呵成,整個果皮連成一線。

我抬手摸摸鼻子,原來這手術刀是當作水果刀的,好吧,之前是我疑心生暗鬼了。

結果杜下抬頭,將蘋果一分為二,遞給我一半,淡淡說道,「這是我第一把手術刀也是我最後一把手術刀。」

說完咯吱咯吱的吃手裏剛剛削好的蘋果,旁若無人,我的喉嚨里有些血腥味道,按照她的說法這是她唯一的一把手術刀,不管是用在屍體身上還是蘋果身上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區別。

一個醫生一輩子用一把手術刀足夠了。

嗯,她能適應,我呢?

我想這個世界上除了她沒有人可以再適應,連趙先生都不行,他那樣的人對於工具有着極為嚴苛的選拔和要求。我內心深處很感激杜下能在兩分鐘之內選擇我是人,因為這個世界上能夠做出如此選擇的人不多,她敢這樣選擇同樣做好了即便被我背叛殺死也絕不後悔的準備!

這不是覺悟,也不是豪賭,這便是真正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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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字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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