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奇恥大辱
陸離覺得自己就好像是被一場由皇帝親手主導的大戲,一步一步給騙到了深坑裏的蠢貨。
看着面前這位吞天聖國最強大的武者,陸離楞了許久,只能由衷感嘆:「姜還是老的辣,陛下的手段,讓我見識了什麼叫老謀深算。」
「從頭到尾,都是你自願的,不對嗎?」皇帝笑眯眯的反問了一句。
陸離卻已經說不出反駁的話了。
先前那番『慷慨激昂』的質問,如今看起來更像是他自己挖了個坑把自己活埋,更何況,當着皇帝的面,這時他再改口說燕王嫁給誰其實跟他沒有半點關係,那陸離可以預料到,自己應該是沒辦法活着離開這間藏書室了。
「陸離,不得不說,就連我都很佩服你的膽量。」
之前幾次『阻攔』陸離的林望北也是露出微笑,拍打着他的肩膀道:「真是羨慕燕王,能有你這樣為她着想的心腹。」
「其實事情跟你們想像的有些出入……」陸離強擠出一抹苦笑,試着挽回道:「要不,咱們再商量商量?」
皇帝似笑非笑道:「害怕了?」
陸離無可奈何道:「陛下,遇到這種事情,害怕才是正常的吧?您現在和我討論的,可是斬殺別國來使這種敏感的問題,且不說來自極天魔國的迎親使者有多強大,就算我僥倖殺了他們,燕王的意志也不是我可以左右的。她如果不願走,我還能綁了她不成?」
聽到他這番話,皇帝抬頭看向林望北。
而林望北此時同樣露出了怪異的笑容,輕聲解釋道:「以燕王的強大,這世間當然沒有幾人能夠左右她的意志。不過這點你放心便是,只要你能殺了迎親使者,燕王自然會帶你逃出帝都。」
「帶我逃出帝都?不是我帶着燕王離開嗎?」陸離先是一楞,但他馬上反應過來了,臉色難看道:「你們想讓我和燕王吸引極天魔國的注意力?」
「如果不用一些險招,面對這樣的局面,還有什麼破解之法?」
皇帝雖然語氣平和,卻隱藏着深深的無奈,「如今獸潮為患,天災未定,就這樣與極天魔國開戰,吞天聖國的勝算可以說是幾近於無。」
「當然,倘若真到了那種時刻,神威司的力量已經足夠保護你跟燕王的安危了。」
說到最後,皇帝幾乎是當場拍板,沒有給陸離半點拒絕的機會。
並且,在提到神威司的時候,還用一種含有深意的目光瞅了瞅陸離。
只可惜陸離一時間接收了太多訊息,腦子裏簡直是一團亂麻,並沒有注意到他的『提醒』。
甚至,陸離連自己是如何離開藏書室的都記不清了。兩腿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渾渾噩噩地邁出御書房,剛一抬頭,就看到了等在那裏的沐紅袖與張老丞相。
兩人不知在交談着什麼,見到陸離以後,就不約而同的停止了談話。
張老丞相笑呵呵道:「既然燕王等的人已經來了,老臣就先行一步了。」
「丞相慢走。」沐紅袖點了點頭。
待張老丞相離去,她才回身看着陸離,神色說不出的疲倦,「你都知道了?」
陸離回過神來,目光在她臉上輕輕掃過。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沐紅袖露出這種表情。
彷彿這一瞬間,她不再是聖國無敵的燕王,只是一個無力抗衡命運的女人。
不過那一絲有些軟弱的神態在她臉上稍縱即逝,好像只是幻覺。
陸離也沒有深究,沉默地點了點頭,隨後想要將皇帝說的那番話告訴燕王,張開嘴的瞬間卻猶豫了起來。
「我說過,無論你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出了這間門,就全都爛在肚子裏,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沐紅袖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麼,帶着一絲警告之意道:「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我。」
陸離閉上嘴,表情木然。
沐紅袖沒理會這些,淡淡道:「回去吧。」
她踏出步伐,緩緩走下台階。陸離一時間沒有動作,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有許多情緒在翻湧。
對於沐紅袖,他說不出是憐憫又或是感激。
憐憫她生在皇室,哪怕成為了明幽境的強大武者,依舊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感激她在如此複雜的時局之下,收留了自己這個被雲王府趕出來的正道叛徒。90看看小說www.90kankan.com
這份收留的恩情,或許有沐凝秋的原因在,更多的則是他創造了足夠的價值。
但不管怎麼說,陸離還是感念沐紅袖的恩情,否則先前他不可能當着聖國皇帝的面,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
只可惜,一時的血勇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現實也絕不是憑着大喊大叫就能翻盤的幻想。
陸離雖然有心想要幫助沐紅袖,可這一切真正的關鍵,還是沐紅袖自己的意志。
於是,陸離沖着她的背影喊道:「殿下,想逃嗎?」
沐紅袖前進的腳步微微一頓,那如火般的紅裙隨風飄舞,卻顯得她的身影格外落寞與悲涼。
不知怎地,陸離心底忽然生出了緊張的情緒,暗暗反省自己還是衝動了。
就在這時,沐紅袖轉過臉,與他對視一瞬,露出了絕對不該出現在她臉上的表情。
一個燦爛至極,甚至蓋過了紅裙的明艷微笑。
陸離好似被定住了身形,獃獃看着這如畫的一幕。
直到沐紅袖無言轉身離開時,陸離才把這個笑容從腦海里趕出去,嘟囔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話,默默跟上沐紅袖的腳步。
最後他們誰都沒有再提那個話題,保持着無聲的默契。
……
「回來了?」
回到燕王府的小院后,陸離迎面就撞見了葉洞天,後者也抬起手來打了個招呼。
陸離對他點點頭,頗為心不在焉。
葉洞天好奇道:「朝會上有什麼見聞?」
這本是一句帶着探究之意的客套話,但陸離聽到以後,好像觸電般抬起頭,轉身就往外走。
葉洞天被他這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道:「幹什麼去?」
已經不見了陸離身影的院門外,遙遙傳來一個回答。
「殺人!」
葉洞天『哦』了一聲,隨後反應過來,陸離說的殺人想必是去完成任務了,不由嘀咕道:「突然變得這麼勤奮,一定有古怪。」
同樣察覺到古怪的不只是他,還有葛新月。
身為沐紅袖最親近的心腹,葛新月很敏銳的發現沐紅袖的情緒變化。
就算她隱藏得非常好,但葛新月還是能感覺到她偶然幾個皺眉的表情里透露出的心煩意亂。
於是,葛新月便趁著添茶的功夫,輕聲問道:「殿下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沐紅袖聞言,下意識輕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懶懶道:「沒什麼,就是朝中一些瑣事而已。」
「陛下的決定……已經無法更改了嗎?」葛新月大概知道她的意思,輕聲問道。
身為燕王府的大總管,沐紅袖對她自是十分信任,有很多秘密的消息,葛新月都能在第一時間知情。
就包括這次極天魔國不久前傳遞來的議和條件。
對於極天魔國不知好歹的行為,葛新月本以為陛下會拒絕,但她萬萬沒有想到,沐紅袖居然答應了此事。
沐紅袖淡淡道:「陛下的決定從來都不是最關鍵的問題,問題是這件事情有沒有好處,能夠給聖國帶來多久的利益。」
「殿下。」葛新月忍不住道:「極天魔皇此舉,很顯然是想以您為質,並且要宣告整個荒古,吞天聖國九王之一都被他收入房中,這簡直就是……」
「奇恥大辱。」沐紅袖平靜地說出了葛新月本來要說的話。
然後喃喃道:「是啊,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