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敢不敢
陸離如同壯膽般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先前諸位那番話，其實說得都很有道理。戰爭不可輕啟，一旦開戰，對於聖國而言絕對不是好事。家國天下，保一方安寧這種大道理，我想是個人心裏都有一個標準，林元帥對於極天魔國的態度，想必也是敢戰而不能戰。」
「不錯。」林望北點了點頭，認同了陸離的說法。
陸離看了看他，又看向皇帝陛下，繼續道：「而在張老丞相看來，無論戰與不戰，只要對聖國的發展是好的，是有利的，他都會給予最大的支持。老丞相心中的那一桿秤，標準其實就是這個國家的利益，戰爭也好，求和也罷，都只是取得利益的手段。」
「過程從來都不重要，千古以來，唯有勝利者才有資格笑到最後。」
「割地，和親，這些問題對於你們來說，都不算是什麼大事。真正的上位者，眼裏從不會計較這種微小的得失，正如張老丞相那一句，既然和親能夠給聖國帶來五十年的安穩，燕王嫁給魔皇，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陸離說到這，忽然自嘲的笑了一聲，無奈道：「我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如果不是鎮國金，不是與沈放歌那一戰，或許還有我跟公主那一點淡薄的交情。沒有這些，陛下應該永遠不會察覺到像我這樣微小的三品侍衛，今天我能坐在這裏，聽着陛下與林元帥這樣的人物商討大事，而且還是能夠左右數百萬，乃至上千萬條性命的大事，說實在的，在某個瞬間我已經開始害怕了。」
他盯着皇帝陛下的雙眼，用一種非常不尊重這位聖國皇帝的姿態道：「我怕像我這樣的小人物，隨口說出的某句話，就決定了別人的生死。哪怕那些生死對比整個吞天聖國來說，只是一顆連浪花都濺不起的小石子，但他們若是因我而無辜送命，我怕我會睡不着覺。」
林望北聽到這裏，忽然想開口打斷，卻被皇帝用平和的目光阻止了。
他笑着道：「你能有這種想法，說明你已經開始思考了。」
「是啊，我在思考。」陸離苦笑道：「但那又能如何？連林元帥這種強者，在與極天魔國開戰之前，都會擔心自己被對方的魔皇斬首。就連陛下您本身，在與那位魔皇交手之後，都被傷成了這副模樣……」
「我只不過是一個暫時連修鍊都做不到的小角色，參與這種大事，真的會害怕。」
「可是……」
說到這裏，陸離的話鋒陡然一轉，「就算害怕，我也想請陛下回答我的問題。」
他慢慢湊近了幾分，一字一句道：「這件事情，你們有問過燕王本人的意見嗎？」
「陸離，我知道你是燕王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對於這件事情，燕王本人並沒有……」林望北想要解釋一句，陸離卻固執道：「拋開聖國不談，僅僅是她要嫁給誰，陛下可有真正詢問過燕王本人的意見？」
林望北楞了楞，然後發出一聲嘆息。
此時此刻，哪怕皇帝陛下再怎麼寬容溫和，也被陸離咄咄逼人的語氣激了一絲怒意。
他那渾濁的雙眼之中，驟然變得深如冥淵，冷漠道：「生在皇室，她的一切都要在聖國需要之時犧牲，哪怕是性命。」
「陛下，我這人懂的道理不多，但也聽過一句話，在其位，謀其政。任其職，盡其責。」
陸離絲毫沒有畏懼皇帝那帶有一絲威脅的語氣，沉聲道：「聖國有難，當朝百官無一人敢於赴死！您身為聖國皇帝，聖國最強的武者，在經歷失敗以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退縮！？」
「而你們得出的結論，就是讓燕王遠嫁極天魔國，好給你們這些人換來苟延殘喘的機會？」
陸離嘲諷地笑了起來，「燕王就算再強大，也只是一個女人，你們把國家的未來，押在一個女人的身上，那還要你們做什麼？要你這個皇帝做什麼？不如叫燕王來做皇帝，她再嫁給極天魔皇，豈不是一了百了！？」
「放肆！」
皇帝怒喝一聲，釋放出極為恐怖的氣機，如同驚濤怒浪，陸離當場被震傷臟腑，若不是身上那件青袍綻放出明滅不定的光芒，為他擋住了一絲壓力，僅憑這一下他就可能受到更嚴重的創傷。
「惱羞成怒了？」陸離牢牢坐穩，伸手抹去嘴角流出的鮮血，笑呵呵道：「你會憤怒，只是因為被我說到了痛處，不對么？」
「陸離，夠了！」
林望北一把按住了陸離的肩膀，雄渾真氣源源不絕的灌入，既是替他安穩傷勢，同樣也阻止了他繼續開口。長沙小說網www.csxsrc.com
「望北，放開他！」皇帝臉色陰沉道：「孤要聽聽，他還想說什麼！」
「陛下！」
林望北有些無奈，只覺得這一老一少都是胡鬧的性子。
話說到這個地步，再說下去，誰知道陸離會不會說出什麼驚人言論，連小命都保不住了？
況且，林望北身為武者，更是一個軍人，他對於陸離的話並不反感，甚至還有一些認同。
生死之間的武者膽魄，放到兩軍對壘一樣適用。
尚未交戰，就想用和親這種屈辱的法子躲過一劫，對於林望北而言簡直就是最大的恥辱。
更何況他還被陸離那句『當朝百官無一人敢於赴死』給刺激到了。
若不是還在陛下面前，他恨不能領着陸離殺到邊疆，讓他親眼看看什麼叫做『敢於赴死』。
「孤說，放開他！」
只可惜，已經陷入盛怒的皇帝沒有理會林望北出面調和的態度。
林望北聞言，也只能鬆開扣住陸離的手，隱蔽的拍了拍他，希望他見好就收。
然而，被鬆開以後，陸離卻沒有再說什麼。
皇帝冷笑道：「怎麼，剛才那番話把你的膽子用光了？」
「陛下不必激我，若想要繼續說的話，還請陛下回答我的問題。」陸離也梗著脖子，一副不服的表情。
「好！」
皇帝一拍桌案，聲音沙啞道：「你想孤給你答案，那孤就告訴你！燕王遠嫁極天魔國之事，乃是她主動答應下來的，就算孤與張老丞相百般阻撓，她都執意如此！你以為，只有你自己是聰明人，吞天聖國滿朝文武就都是蠢貨？一旦和親成功，吞天聖國得到的五十年，將是連頭都不敢抬的五十年！聖國九王之一，孤的親妹妹都被魔皇娶走，成了他的妃子，天下人該如何取笑孤！？」
「他們會說孤是個貪生怕死的蠢貨，是為了自己活命，可以出賣一切的廢物皇帝！」
轟！
說到最後，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壓迫感，轟然在整間藏書室里瀰漫開來，那浩瀚如海的藏書無風自動，書頁被嘩啦啦的翻起，喧鬧異常。
陸離臉色微白，還是不肯服軟，「既然陛下看得清一切，又為何要找我來說這番話？」
「因為你是吞天聖國唯一的局外人。」釋放威壓之後，皇帝臉上的皺紋彷彿都深了幾分，沉聲道：「你的根腳雖然不算清白，但一個玄劍宗的叛徒，便是最不可能與魔門勢力有牽扯的角色！」
「所以，孤需要你來做一件事。」
「做一件你口中的滿朝百官，沒有人敢去做的事。」
皇帝斜眼瞪着陸離，吹了吹鬍子道：「你敢不敢去做？」
陸離看到他的表情，立刻警覺起來，帶着幾分警惕道：「那就要看是什麼事了。」
「很簡單。」皇帝變臉般的收起那副嚴肅表情，笑呵呵道：「我要你宰了那些迎親使者，帶燕王離開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