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七章 秘密，詛咒
追溯到根源，一個人最怕什麼？
每個人或許都能夠說出不同的答案，可大部分人的答案都只有一個。
那就是怕死。
害怕生命走到盡頭，害怕被時間帶走自己的一切。
凡人也好，武者也罷，怕死才是智慧生命最大的恐懼。
相比起凡人來說，已經有宗師境界的武者反而更怕死。動輒千百年的時光，讓他們看清了很多，卻更加直面自己內心對於死亡的恐懼。
有人為此拚命修鍊，因為只要踏上了武道的巔峰，壽元就會再次提升。甚至是成為天人，生命層次進化，變成幾乎不死不滅的存在。
只有這樣，他們才不會被時光跟死亡奪走自己所擁有的東西。
蕭定意便是這樣的人。
擁有得越多，就越害怕死亡和幽冥的到來。
然而陸離卻是皺住了眉頭，看着蕭定意那隻枯瘦至極的手臂，好像在思考着什麼。
「看來你很意外？」注意到陸離臉上的表情，蕭定意笑呵呵道：「正如你所想的那樣，我是一個活了很久的宗師。就連你們地部的陳陽，都未必有我活得更久。」
「天部建立之前，我便是負責情報工作的諜子。祖皇開闢吞天聖國，建立神威司，我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天部的負責人。」
「直到今天，我已經活了太久太久，久到連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當初到底為何踏上武道，為何要追尋這長生壽數。」
此時此刻的蕭定意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開始回憶自己的過去。
不過他這番話里透露出來的信息實在太過驚人了。
按他的說法，他竟是一個比陳陽還古老的武者？
「驚訝嗎。」
蕭定意微笑道：「其實吞天聖國，以及這座荒古，都是靠我這樣的老人在支撐。知道為什麼祖皇要成立天部？」
陸離搖了搖頭，「想來是為了監察整個荒古吧。」
其實祖皇為何要建立天部，建立神威司，跟陸離半點關係都沒有，陸離也完全不在意這些問題。但既然蕭定意想說，他也不介意聽一下這位老人的故事。
畢竟自己最近聽到的故事實在太多了。
多這一件少這一件，也改變不了什麼。
蕭定意像是沒察覺到陸離的不以為然般，靜靜解釋道：「監察荒古是真，但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承載秘密。」
「這個世界的秘密太多了，多到足以逼瘋一個天人級的強者。就算荒古僅僅只能佔據這座世界的百分之一，在這片土地上誕生的秘密，也是你無法想像的。」
「這些秘密需要有人來承載，去掩蓋。哪怕它是一份詛咒，這份詛咒也必須要有人扛在肩膀上，直到死亡降臨，再將這份秘密傳承下去，一代一代，永不停歇。」
「是不是很耳熟？」
蕭定意笑了起來：「這就是天部傳承的真面目，天部，其實就是為了掩蓋那些秘密而存在的組織。這份詛咒原本是由我一個人來承擔，可惜隨着時間的流逝，我老了，有許多事情都記得不太清晰了，所以我將天部的秘密分成了三份，由我，二首領，以及三首領分別傳承。」
「但在我腦子裏的這份，其實才是真正的秘密所在。」蕭定意頗為自得地用手指敲擊著自己的太陽穴，「你們從薛至手裏得到的那些，僅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就算現在你已經將三首領殺了，並且奪走了屬於他的那一部分，這兩部分加起來，也不足我腦海里的十分之一。」
「現在明白我為何要說你年輕了嗎？」
「因為你根本不明白天部是什麼。」
蕭定意說到這裏，指著自己，一字一頓道：「我，才是天部。」
「只要這份秘密還在我腦海里，天部和我就是一體的。不管你們做多少努力，殺多少人，策反多少無用的傢伙，你們最後能夠得到的，也是一個千瘡百孔的空殼。」
蕭定意就像是一個掌控全局的棋手，在終盤之時，逆轉一切，並且迫不及待地與人分享自己的深遠佈局。
他的得意幾乎都已經寫在了臉上。
「哦。」
就在蕭定意以為陸離一定會露出懊惱之色，或是乾脆惱羞成怒憤而動手的時候，陸離卻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反問道：「所以呢？」
蕭定意的自得瞬間凝固在臉上。
他凝視着陸離，試圖從陸離的表情上看出一點逞強的成分。
讓他失望的是，陸離根本就沒有任何錶情。
反而有些不耐煩的意思。
「你還有後手？」蕭定意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驚訝道：「是薛至？我知道他這些年為了對付我，在外界佈下了不少安排，但那些……」
「我覺得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
陸離抬了抬手，打斷了蕭定意。「從始至終，我都沒有說過，一定要拿回完整的天部吧？」
「天部變成什麼樣子，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不想讓神教如願而已。」
蕭定意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陸離卻再次打斷道：「現在神教已經明確表態會放棄天部了，其實我本想就這樣放過你們。如果不是考慮到方飲的情緒，我並不想費這個時間跟你們玩猜謎遊戲。不過我還是想親眼見一見你。」
「在此之前，我想像過很多種場面，卻沒想到，你根本就是個傻子而已。」
傻子？
蕭定意瞪大了眼睛。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用這樣的形容來評價他。
身為天部大首領，聖國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諜子，荒古秘密的守護者，在陸離口中，竟然變成了一個傻子？
「別反駁了，蕭定意，你說了這麼多廢話，只說對了一點。」
陸離站起身，淡淡道：「你確實已經老了。」
「你已經老到分辨不出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你腦子裏的那些秘密很重要？或許吧，但我並不感興趣，我也沒有探究那些秘密的意思。最近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我沒興趣再知道一些能把人逼瘋的秘密。」
「所以，廢話說到現在，咱們能開打了嗎？」
說到這裏，陸離將劍匣取出，輕輕拍了拍，像是詢問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蕭定意怔了一會兒，在看到陸離的劍匣時，他才恍然醒悟，自嘲般道：「是啊，不知天高地厚，也是年輕人的弊端。」
「你覺得你能戰勝我？」
「不。」陸離彈指開啟劍匣，平靜道：「蠢貨在乎勝利，我只是想要殺死你。」
「原來是這樣嗎。」
蕭定意也不再廢話，「我知道了。」
然後他蓋住了自己那隻如枯木般的手臂，咳了幾聲，費力道：「那麼就讓我以前輩的身份，再教給你一個道理吧。」
氣氛安靜到有些詭異，蕭定意緩緩站了起來，就像是一個真正的老人，佝僂著身體，緩緩環視周圍，說道：「永遠不要，在別人的主場作戰。」
「這間酒樓，是帝都最大的一座酒樓。已經有超過百年的歷史，在一百年前，這裏是一切，都是我親手佈置的。」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故意把位置暴露給萬事堂？」
蕭定意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在虛空中握住。
這座恢宏豪華的酒樓，便從地心深處開始顫抖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被開啟，正在蘇醒一樣。
「因為，這裏是我的主場啊。」喃喃說完，蕭定意的身體驟然站直，整個人的氣息一升再升，從幾近寂滅的狀態，變成了如淵如獄的可怕程度！
在這個過程之中，陸離就站在他的面前靜靜等待着，半點都沒有阻止的意思。
直到酒樓的搖晃停止，蕭定意的氣息攀升至頂點。
但他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絲困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