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六章 末世

神華教宗的語氣很輕，也很誠懇。哪怕他沒有刻意如此，但卻能夠讓人感受到他的確在為這件事情後悔，甚至是在懺悔。

神教那些實驗背後隱藏的血腥，即便不明說，旁人也能夠猜到一些端倪。

「但我雖然後悔，卻沒辦法停下來。不管是過去的我，現在的我，或是在我迷失后，下一個誕生的我，都沒辦法阻止這件事情。」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根本停不下來了。」

神華教宗饒有深意道：「你應該已經見過了神光的力量。」

陸離點了點頭，淡淡道：「融合海神將血肉跟神力創造出來的怪物，沒錯，我確實已經見識過了，並且還親手斬殺了一個。」

神華教宗聞言，卻是搖了搖頭道：「不，如果是完全的神光，以你現在的實力，根本就沒辦法斬殺它。你對神光的理解僅僅只對了一半，它確實融合了海神將的血肉以及天神一族的神力，但是神光能夠被創造出來，真正依靠的卻不是這些。」

「是血脈？」

沒等神華教宗繼續解釋，陸離就說道：「古庭和古族當年聯手研究如何延續天人血脈的方法，神教既然繼承了這些，肯定不可能放棄血脈的力量。而且自萬族時代以後，失去了古庭和水神一族的幫助，許多像納蘭家那樣的古族最終只能迎來沒落，他們不可能放棄天人血脈帶來的好處，為了將這份力量延續下去，你其實無需做什麼，他們便會主動找上門來做出選擇。」

「看來，三里的出現，給你帶來了很大的震撼。」

聽着陸離的話，神華教宗一瞬間就想明白了某些事情。

他知道陸離見過三里，也知道三里這個吸收了整個納蘭家年輕一代生命血肉創造而成的『人形武靈』到底代表着多麼殘酷的意義。但是，他還是嘆了口氣，搖頭說道：「陸離，你還是不明白，你，我，這芸芸眾生，每一個鮮活的生命，到底都意味着什麼。」

「或者說，生命本身，到底意味着什麼。」

「是活着嗎？人生一世，七情六慾，五味陳雜，就算成就天人，也無法完全抹滅複雜的人性。人族自以為是智慧生命，掌握一切，卻從未想過一個問題。」

他指了指自己腳下的這片地面，聲音很輕，卻如驚雷一般：「對於這個世界本身來說，我們算什麼？」

陸離臉色微變。

神華教宗卻是繼續說道：「真武域之遼闊，就算等你到了天人境界，也未必能夠走遍。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我們人族，也不過就是一些螻蟻而已。強如宗師，便是稍大一些的螻蟻，天人雖能離開此界，那又如何？超脫了嗎？從一個世界抵達另一個世界，對於世界本身，可有什麼變化？」

「你就沒有想過，世界位格的提升，為何需要人族整體的強大？」

提出這個問題后，神華教宗便緩緩說出了答案：「取之於天地靈氣，還之於世界意識。」

「人族的強大根源，來自於天地靈氣，而天地靈氣的本質不是別的，正是『世界』的力量。」

「數百年前，我曾遊歷過一片奇異大陸，那裏的人並不修鍊武道，卻開闢出了全新的體系。他們之中，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技法，名叫蠱蟲。將那些以秘法培養的蠱蟲放在一起廝殺，唯有最強大的，才能夠被選成本命蠱，跟隨主人征戰，給主人反饋。」

「是不是覺得很熟悉？」

神華教宗笑了起來，笑得有些冷漠，「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我們就是一群蠱蟲，它的意識蘇醒，提升天地靈氣的濃度，釋放出所謂的氣運，培養出一批又一批的強者，使得它的本身更加強大。所以你覺得，我們這些生命，到底意味着什麼？」

陸離沉默了半晌，最後皺眉道：「這也不是神教培養人造生命的理由。」

儘管神華教宗的話，讓陸離產生了一絲疑惑，同時也對許多之前無法解釋的事情有了想法，但這與神教培養人造生命，甚至是培養人造天人沒有什麼關係。

如果人族對於真武域本身來說只是一批蠱蟲，但人族修鍊武道，也確實是從真武域身上汲取的力量。沒有天地靈氣，沒有那些能量，人族也不可能變得強大。

這本就是一種互利互惠的關係。

神華教宗若是想用這件事情來為神教的行為開脫，就未免太過牽強了。

「所以我說你雖然很聰明，卻還不夠聰明。」

神華教宗盯着陸離道：「你也見過天外天的強者，知道了人族的天人並未全部死去，他們全都躲藏在天外的空間夾層之中，甚至處心積慮的阻止真武域開啟下一次大世，不想讓真武域的位格提升，你可知這是為什麼？」

陸離聞言，再次皺住眉頭：「因為世界位格提升，他們並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因為界壁強度的上升，導致自身戰力衰弱。」

「哈哈。」

讓陸離感到意外的是，神華教宗在聽了這個回答以後，居然發出了忍俊不禁的笑聲，而且這陣笑聲並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於是場面就變得極為詭異。

陸離站在那裏，面無表情。

神華教宗坐在石頭上，笑得前仰後合，差點把眼淚都笑出來。

「你真是……太天真了。」

笑了許久后，神華教宗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稍微抱歉的擺了擺手，強忍着笑意，眸光微閃道：「我知道你曾去過天外的世界，兩界河，生命神宮，對嗎？」

沒等陸離承認或是否認，神華教宗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兩界河乃是生死界限，一座虛假，甚至不能稱之為世界的世界。而生命神宮在諸天之中地位特殊，每一代命神，本身就是世界意識的顯化。命神越強，則世界越強，這兩個世界對你來說確實很新奇，也會讓你誤以為自己接觸到了真相。實際上，它們都是諸天中的異類，根本就算不上例子。」

「你以為，那麼多的天人，就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實力下降，便拚命阻攔真武域的世界位格提升嗎？」

「不然呢？」陸離凝視着神華教宗，雖然內心驚訝於他為何會知道兩界河跟生命神功的事情，卻還是強忍着沒有表露出來，沉聲道：「如果不是這個理由，還有什麼更好的理由么？」

「你把世界意識想得太善良，也把天人想得太簡單了。」

神華教宗收斂笑容，「天人級強者，最主要的不是戰力上的變化，而是生命層次上的變化。達到了見神境，生命層次已非凡人，徹底向更完美的生物進化，這一點你早就清楚。那麼，世界位格提升，對於生命層次已經更完美的天人級強者來說，又有什麼壞處呢？難道還能把他們重新變成凡人嗎？」

「如果僅僅是這個原因，除了最初的那一批天人之外，後續加入天外天的新生天人，怎麼可能不跟那些老傢伙決一死戰？」

「因為他們很清楚，這個世界的真正面貌。」

「萬族時代末期，他們認為末法將至，所以才打造了天外天這個空間夾層，想要躲避將來到來的靈氣衰敗末世。可是後來他們才發現，真正的末世，並不在靈氣衰敗之後，而是在靈氣狂涌之時！」

神華教宗一字一頓道：「一旦世界位格晉陞，世界意識徹底蘇醒，它就會把那些曾經賜予給『蠱蟲』的力量重新取回，整合一切，晉陞成更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