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二章 記憶
不過很快陸離就發現，靖乾並不是在看自己。或者說，他是在看記錄這一切的『視角』。
「是神殺印？」
陸離先是沉吟，隨即又搖了搖頭，神殺印雖然牽扯到了一些上古時代的事情，卻不可能存在於那個時代。
「天地萬物皆有靈性，若非無奈，我也不願封門鎖路，絕了你們的晉陞之道。」
靖乾望着這邊，凝視了許久，最後發出一聲嘆息，手掌虛握，像是抓住了什麼。
在陸離的『視野』之中，有一團紫光被他握在掌心，隨即就投向了這邊。
當紫光沒入『自己』體內，周圍的場景就開始扭曲，雲霧繚繞，重新恢復了那副迷濛的樣子。
沒過多久，當那些迷霧再度散去的時候，陸離聽到了靖乾的聲音，以及幾個陌生的聲音。
這一次並沒有畫面，記錄這一切的存在好像陷入了深度的沉睡，在介乎於黑與灰之間的顏色中，那幾個陌生的聲音在與靖乾爭吵着什麼。
「天人之門已經建立，只要我們利用它的力量，萬年之後，整個世界所有的武者都將踏上我們安排好的道路，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是真正的『神』！」
「靖乾，到了此時，你不可迂腐！」
「天外的威脅你已經見過，如今的人間還有我們坐鎮，可天人之門一旦封死，未來的武者境界難成，等到那些異族捲土重來，他們該用什麼去抵擋？」
「唯有集合整個世界的力量，才可以拯救這個世界！」
幾個陌生的聲音接連開口，好像在勸着什麼。
「我已斷送了未來武者的道路，再利用他們來增強自身，這種事情，非是我要走的大道。」
面對這幾位『戰友』的分歧，靖乾的態度十分堅決，卻是平靜且緩和地說道：「而且數萬年之後，那些異族即便捲土重來，也與我們沒有關係了。」
「我們要做的，僅僅是保護此世人族不滅，而非是保護他們千秋萬代。」
「武者生來就要爭鬥，不經歷生死之間的磨難，即便沒有天人之門的存在，等到萬年以後，人間武者開啟了大世，世界升格，他們也絕不是天外異族的對手。」
靖乾繼續用平淡的語氣說道：「我現在封門，他們或許會恨我。等到有人能夠憑一己之力改變這一切以後，人族才會明白，天外到底存在着多少危險，這座世界對那些強大的存在而言，究竟有多麼大的吸引力。」
「你這是獨斷！」
有一個聲音喝道：「就算數萬年以後有人打破了你留下的桎梏，將天人之門納為己用，又與我們親自動手有什麼區別！」
「都是集眾人之力，為何不能是我們？」
他開始質問靖乾。
這時候，陸離已經聽得流下了冷汗。
雖然以他目前的狀態，根本就不存在冷汗這一說。可是，這段對話透露出來的信息還是讓他感到無比的震驚。
無論靖乾到底是不是靈兒的父親，那位僅憑化身就能夠重傷天人的強者。但現在可以確認的是，天人之門確實存在於上古時代，並且真的是由強者打造的！
靖乾創造了天人之門，封住了此後武者的道路，讓『天人』這個級別的強者不會那麼容易誕生。
可他絕對沒有想到，人族與真武域的力量太過強大，哪怕有天人之門鎮壓一世，後來仍然有了萬族時代那等輝煌的大世。
天人輩出，強者如雲，誕生了一位又一位無敵天驕。
哪怕萬族時代最後悄然落幕，可是那個時代發生過的事情，仍然影響着今日的真武域。
所以，天人之門到底有沒有起到靖乾想要達到的作用？
靖乾創造這座門戶，到底是為了保護誰？
是這座世界，還是人族？
又或者……靈兒？
「你們錯了。」
就在陸離思考的時候，靖乾再次開口道：「你們覺得，現在的時代，需要誕生一群人間之神嗎？」
此言一出，其他幾人盡皆沉默。
陸離也想到了上古時代的特殊。
那個時候，人族武者雖然沒有特別明確的方向，卻能夠擁有根本法，古武技這種逆天的絕學，通過對自身的開發，湧現出無數能夠與天外異族交手的強者。甚至硬生生把天外異族給打退真武域，簽訂了許多和平的條約。
如此輝煌的戰果，哪怕放到萬族時代，都顯得十分不可思議。
萬族時代僅僅只是面對水神一族，就已經讓許多天人級強者感到絕望了。
然而上古時代的人族武者所面對的，卻是包括天神、獸神在內的多個強大異族！
他們仍然贏了，這就證明，上古時代的武者或許在強者數量上不如萬族時代，但在強者的質量上，應該是超過了萬族時代的。
想想看，那些人族強者擊敗了自認為是神靈的天外異族，還了真武域自由，最後卻發現昔日的戰友，同族，想要成為新的『神』。
幾乎不用靖乾開口明說，陸離就已經知道他要表達什麼了。
在這種時候，不管是誰想要做這個人間之神，都會迎來其他人族強者的反撲。
人族會因此而分裂，開啟長久的內戰。
若是他們這樣的存在開始內戰，人族將會很快被打光最後的底蘊。
靖乾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
更主要的是，如果讓他們這些本就已經站到了巔峰的強者，掌握了『神』的力量，千年過後，誰能保證他們還會以人族的身份看待一切問題？
靖乾真正要說的，並不是現在的時代不需要人間之神。而是對於人族來說，他們根本就不需要有一群站在他們頭頂的『神靈』。
上古時代的人族為了自由，與天外異族死戰到底。原因就是那些異族想要做『神』，統治這座世界。
如果他們的同胞之中出現了新的神靈，到時候會發生什麼？
陸離略微思考了一下，覺得真到了那個時候，這些已經接觸到了『大道』級別的強者，大概會跟人族爆發一場驚天動地的戰鬥。
「人間不需要神靈來統治，人族也不需要任何強者來保護自己。我們不是為了人族而戰，我們只是為了自己而戰。」
「現在戰爭結束，像我們這樣的存在，是時候消失了。」
「消失？」
「我們拼死拼活的戰鬥，不惜自身，到了最後的時刻，你居然要我們消失？」
「靖乾，你已經徹底瘋了！」
「從你封門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瘋了！」
那些陌生的聲音開始急躁起來，甚至有人發出了怨毒的咒罵。
緊接着，四周的場景再次扭曲，那些聲音逐漸遠離，迷霧散去，陸離看到了兩個身影。
一男一女。
男人明顯是靖乾。
而那秀麗的女子，卻不知是誰。
在他們兩人身前，有一座深紫色的橋樑，架設向虛空。
女子看向靖乾，眼底都是柔情，輕聲問道：「夫君可曾後悔？」
靖乾凝望着眼前的橋樑，最後笑着道：「不悔。」
說着，他用同樣神情的目光望向女子，「只是連累了你。」
「你我夫妻，能得同生，自然也可同死。」
女子滿是釋然的語氣，最後用手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可憐了這孩子，要與我們一起去那兩界河受苦。」
「這是她的命運。」
靖乾摟住了女子，「只有經歷過這次磨難，她才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嗯。」女子對此似乎深信不疑，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才抬頭看向那座橋樑，眼底眉間的柔軟一掃而空，英氣勃發，「走吧，夫君。」